一二六

    川岛奈奈回来研究室的日子正好是忙碌的星期一。

    围在一团的人群像是不断下落煎锅的饺子,叽叽喳喳的小鸟正在尖叫如同刀片割上喉咙,周遭响起的N重戏码大概是比极具魅力的歌剧更加有趣,于是雨宫默默离开,将自己关闭在超净工作台所在的小房间。

    女子从一众小袋子里掏出的精致礼盒教授当场就拆封了开,石楠木制的长柄烟斗无可否认是出类拔萃,只是站在远处都能辨别出来的均匀丰满的质地,一看就知道那是Dunhill的上流产品。

    顷刻之间的画面大概是太碍眼了,本来就和她毫无关系,要说是讨好也好,习惯使然也好,少女觉得让她给高桥来份big surprise她绝对愿意,但是身份转换,如果她是川岛,真的应该是做不到这种份上的。

    隔绝欢笑的除了大门还有唯一的百叶窗,专注工作的时间总是流逝得飞快,霓虹灯的闪烁被封锁在外,打量行人的寒风无所顾忌地敲打着偶尔的缝隙,直到背后再次涌进喧嚣的热气,空旷的思想自然而然地开始下坠。

    “啊拉,雨宫桑真努力呢,”尽管换上了工作服,川岛身边萦绕的微妙的气息依旧保留着,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吐息之间似乎也带上了一点点奶香和酸味,“教授和我说了哦,后天要去乌里亭吃饭的事情。”

    “嗯,”少女还在收拾,未曾对视上那双大概是带有挖苦和苦笑,但是依旧咧着嘴的表情,“川岛前辈什么时候回来工作?”

    嘛…眼前这孩子真是一点不懂变通,还是说是不屑于变通好呢,川岛打量着正在用酒精棉球擦拭台面的忙碌身影,资质还行,长相平平,似乎也不爱说话,怎么看都是普通到随便从常青藤院校抓一个高材生就能顶替的a君b君c君d君,或许大概教授当时就想找个更好拿捏的?就是似乎计算错误了呢。

    但是既然进了这个门,她强烈地意识到,作为工作和人生上的前辈,这次的‘横向经费(划掉)’得让小孩子得到些教育了,反正教授最看重的大弟子是自己就可以,其他的对川岛而言只是或加或乘的筹码。

    脑内的剧场言末,川岛向少女靠近了些,“雨宫桑,周三记得穿合适点哦,外面就不是做研究的地方了。”

    她刚合上玻璃面板的手愣了几下,只是去解说个未来也许制成的产品也有如此多的规矩嘛?只是正准备开口挽留,想起还没按亮消毒灯,当她再次回眸,潇洒的人影已经离去。

    雨宫至今为止也并非是对川岛有什么实际性的意见,最多是让她感觉性格不合,女子像是一朵幽夜里拼命绽放的带刺玫瑰,只是这种刺对准的人不可能是能与女子勾肩搭背的教授。虽然很开朗,实验室里的同事也会与她一起投身进追捧的潮流,但她对川岛的敬意几乎都来自于年纪轻轻却能完成课题这样的事情,她以为川岛是她理想中的冲向未来迷雾的勇敢精明的人间骑士。

    只是她始终觉得自己的归宿不在这里,但这也没有选择,于是就算蜷着膝盖蹲在墙角也努力昂着头望向也许会振翅疾飞于窗外的鸟雀,吸引她们向前的欲望或许并非是同一种驱使的东西。

    -

    毫无意外地,周三下班的人群收获了一贯清简着装的寡言少女。

    去往餐厅的车上,川岛一直为她讲述着即将面对的大咖,比如光头的是同为汉方专项协会的成员,要叫老师,而染了棕发的平头男人是附属医院的病院长,最好尊称一句先生。虽然还会有其他药企的高层,但是那些要等教授介绍才能接着说话。

    少女望向正在闭目休息的川岛,偶尔有的时候她会觉得眼前的人像是灵魂出窍的躯体,只是静静地瘫在那里,女子讲述的时候神色会闪过复杂的颜色,但是过目之间被遗弃得飞快,以至于完全看不明白她的内心。

    女子的打扮很富有甘美肥沃的生命力,声音也清冽如泉,而她一眼望去就能看得出来是个刚毕业的小孩子。

    下车之前,川岛伸手替她抹上了唇釉,按她的说法就是强调质感的膏体不太搭配,还是这样看着和谐。

    “虽然这次我也不说什么了,但是以后就不要再这样敷衍了事哦?”坐上前往包厢的电梯,川岛默默对着玻璃拿出补妆工具,假装不经意地点了她,“这里可不是天真就能活下去的战场呢。”

    “可能吧…”

    “雨宫桑应该没有忘记植物细胞的组成吧?如果失去了细胞壁的支持,只会让植物缺失水分,影响营养的输送,最后使植物体无法支持身体,”川岛转过了头,只是对她莞尔一笑,“唯有各自都为主输送,为之服务,本体才会开花结果哦。”

    “啊…”这猝不及防的譬喻弯弯绕绕,她一下没反应过来,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但随之川岛又给她来了具体的演说。

    “就像沙利度胺…以前的麻风病可太难治了,但是你想,如果是太过严苛的阻拦,你觉得现在还会有源源不断的新药面世吗?”

    “前辈!”雨宫相信这几乎是所有学过有机化学的学生都无法接受的痛,尽管她不能理解这里引用的深意,但少女更不能理解将此事轻飘飘地当作类比,“我认为这件事有待商榷…”

    也许是否为毒药说到底还要看使用者的品性,当西西里岛的遗失剑把出鞘,人性成为历史长河中无法逃避的必然物质,最后真的有获胜者吗?她不知道,也没有时间能让她更多地思考,因为路过满是盛开景色的屏风,映入眼帘的是足够六人围绕的榻榻米。

    此时的川岛已经换下那双高跟鞋,替换而来的是已然静止的木屐的踢踏声,背后被拉扯衣袖的少女与她一起深深地对着几人鞠了鞠躬,没有得到回应之前,谁也不曾抬头。

    伴随刺耳笑声传入的还有那句正在模仿‘屏风周昉画纤腰’的比喻,教授让她们入座,雨宫这才发现,话语是出自那位要喊老师的光头,而他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自己身边的光彩女子。

    用别人的诗歌也别用在这里啊…她看他那对肥大的阔耳才比屏风绝句更加绝吧,啊,不好,她又开始感觉到内心的矛盾似乎激化了,感觉怎么看怎么像那位光头老师正在用x光看川岛似的。

    因为收拾而来晚的两人开启了一系列的赔罪行为,玻璃杯盛装的梅子酒翻腾激荡的水势很热烈,少女呆滞地望着那些连接在一起的酒杯,眼前黄檀木制的饭桌好像被挖了无数水坑的腐化沙滩,而明明在活水之外,这些将各种形式的崇拜堆积其中的五人似乎情绪快要满溢了。

    “这位是我们东大新上来的雨宫美泉哦,这次的课题就是她研究的呢,”少女觉得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不懂事,因为她实在是笑不出来,于是川岛装作无事发生般从桌下给了她一脚,“雨宫,说话呀。”

    “…各位老师,各位教授,那个,这里是至今为止整理的资料…”她开始懵了,开口还以为自己是站在讲台进行开学典礼的重要环节,但很明显这不是曾经安全的游戏。

    “美泉,教授我很伤心,不是提点过你如何介绍项目了吗?”那样陌生的声线让少女寒毛唰地就立起,见她真的什么也没懂,也不起身活动,直接伸手准备附上她,“抱歉啊安井老师,刚入行的孩子总归不太懂事…”

    少女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对她抱有超出纲程的期待,可她脑内的低气压已经焦灼得头晕目眩,条件反射就抽掉了那几只刚被看似抚慰的手指头,无论如何从带上颤抖的微张唇瓣里都冒不出巧妙的回应,就像那株溺水而亡的黄金草,只是枯死地坐在原地。

    无法渗透意义为何的喧闹屏蔽了内心想要尖叫的渺小,潜意识里的小人在幻想谱写的光明道路的十字路口发觉迷途,所有人都只是对她慈祥地微笑,仿佛她就是那个做错事情的小生,直到面前再次伸出一双像是要拖她一起下负十八层的健壮大手,刚才被无形束缚的脚踝终于有了自己的意志。

    “对不起……”

    川岛望着夺门而出的身影,连饭店的拖鞋也随意倒下了一只卡在门缝,嘛…这样也好,她认为教授实在不需要再招正式员工进来画饼培训的,毕竟到手的资源只会被越分越少。

    “奈奈。”教授朝桌前唯一的女子点了点头。

    -

    对事物不能深入感受也许会变得锈钝吧?雨宫在此之前一直不太赞同这个观点的,但是时至今日,她忽然对此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或许这是无法称之为深入感受,她曾经树立的高墙大概也只是想要保护自己脆弱的躯壳,只是冲出饭店的姿势它很狼狈,甚至都没来得及去换回自己的运动鞋,她就像个路人眼里的精神病人,连跑三层的楼梯就这样蹲在拐角的墙头。

    “喂,做这种事你应该想清楚了吧?”依旧是那清脆的嗓音,但那里面已经失去了所有耐心,淹没着呼啸而过的滚滚车轮。

    “…抱歉,川岛前辈…”

    “哈?你不觉得你这个抱歉很搞笑嘛?你可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我也不会担心你,既然你选择保持你的天真,这可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女子对她啧了一声,随后狠狠地扒住她的衣领,褶皱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厚,“记住了,我才是下一年要升职的人,而雨宫你嘛…什么也不付出还要妄想更多吗?”

    “但是真的是这样的吗?”权衡世俗的价值观难道不是只能建造起一栋危楼吗,川岛在她的眼里为什么会感觉到悲伤呢?就好像这双明明愤怒地握住她快要窒息的拳头,眼前女子的生命力似乎成为了灰烬,连言辞都开始空洞,只有这双拳头的能量才让雨宫感受到了一丝生态。

    “与其担心别人,不如先担心你自己吧,不服从规则的人是什么下场…我可真是期待再次重现呢。”

    川岛没再说什么,也默默松开了她以为会挥向自己的手臂,拐弯重新走向了那个安全的地方。

    所以,她如今也知道了,什么安全的游戏,换个字眼她才是那个不愿意进入游戏的人,而她已经准备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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