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八

    鹫宫雅曾经无数次叩问过自己什么是冬天。

    在她的心里,第一个冬天充斥着熙攘的人群,不大个头的樱花树只是在光线下摇曳,童年里的时间富含着表面的温暖,就是规整摆放的屏风后面有种不带人性的喜气,而她在八岁之前,一直以为那是一视同仁。

    第二个冬天,大概是她升上了冰帝高中部后的那个炎夏,那个时候的她,即使夜渗寒意,白日吸收了无尽热气的滚烫小路会打扰她制定下一次练习赛的事宜,她也任劳任怨,而苍白的晨曦总是夹杂着回忆里大大小小的笑脸,直到惹她生气的主角打破孤僻的院落。

    鹫宫还记得那时的天色已是暗淡,焦黄的月亮上来得缓慢,像是被包裹住的朦胧,什么也看不清楚,说是含苞待放也可以,说是扑朔迷离又或许更加贴切。暖风吹来的烦恼随之点燃了不知何时也许会消失的悸动,冬与夏的记忆只是盘旋着,痛苦着,她的脸蛋只是扭曲,神色如喽啰,像是被打破幻想的无处可依的三岁小孩。

    第三个冬天它很漫长,她也不再轻易相信看似随处可寻的绿洲,蓝天下的海市蜃楼像是胶皮糖果的碎渣,只是永夜的极光打不到东京并不算高的经纬,承受住指尖握笔的疼痛和不被理解的努力,她开始用自己的方式收买忠心,直到阳光陷进无时无刻在甭亮的眼眸,一路落到浓郁而静默的夜。

    在大人的眼皮子底下搞新的公司大概是活了这么多年,鹫宫做过觉得最刺激又疯狂的事,尤其是最后将实质握有项目的老人们一起架空,业务转移就变成了几乎是打上背叛者标签的重要作品。过程如今去回想已经如同上一世发生的量子纠缠,往事不必再提,但最后承接鹫宫系原有的大头和下属全资子公司后,鹫宫家基本就实现了大洗牌,连合作体系都和迹部推荐过的几家风投公司都一并焕发新的光彩。

    如果让她自己来形容,大概现在的她只会装作无所谓的来一句,谁没见过点风浪,谁没见过世界是如何崩坏的呢,而其实,她自己也只是难以去巧妙回答当时行此险招的心情,因为穿越那些数落的身影,居室尽头的面孔是她依旧想疼爱的一家人,而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无法理解。

    所以当鹫宫雅查到雨宫母亲的住院部,还亲自捧着自家院子里种植的鲜花,上电梯前在脑海里捣鼓着到底应该说什么开场白,结果磨磨蹭蹭,在走廊不远处就看见两个垂头丧气的,用她高傲的言语来形容就是‘哪个不长眼的在这门口散发什么死人的腥味呢’的时候,她承认,自己就差没把可能会刮花脸皮的大型手榴弹给扔雨宫的脸上。

    “雨宫美泉!”她没吼完,但大概想说的是,你跟我打架的勇气就这么被毒打得消磨殆尽了?你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受挫了吧?

    -

    雨宫显然也没想到喊出自己名字的声音很熟悉又有些陌生。

    别过身去相对的目光像在大眼瞪着小眼,当然后者的小眼是雨宫自己的,她一向没有鹫宫雅长得那么艳丽,况且备受打击快要站不起来的如今,她没有闭上双眼自己都觉得是万幸。

    熟悉是因为曾经的噩梦源头经常是她,陌生是因为鹫宫的声音有些尖锐得不合时宜,透过那像是要捕捉猎物般的锋利,雨宫显然懵了,而雨宫爸爸也愣了,下意识加本能地就拉着自己女儿要往身后递。

    三人见面的次数本就不多,上次还是在机场送她去实习的时候,再次相逢在这紫外线并不强烈的十一月,热闹是不可能的。尽管知道这应该没什么大事,父亲还是对小时候的打击更加介意,而这个举动落在鹫宫眼里就更加讽刺。

    果然坏人做了一次就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啊…鹫宫也意识到刚才那声叫喊过于仓促,随后站定在两人面前,鞠了鞠躬。

    “抱歉,我刚是想确认是不是你…那个,叔叔好,我今天是有点事情来找雨宫…额,也不是…那个,如果打扰你们聊天的话,我很抱歉。”

    “啊,没关系的…”男人紧攥的手略微松了个手指头,只是站位依旧,“但是我们可能不太方便。”

    分秒很短暂,但是瞬息依旧会被淹没,鹫宫大概也猜到了会有这样被驱赶的场面,她也不着急,随后将花递给了雨宫爸爸。

    “那我就不进去打扰了,雨宫,我在一楼门口等你,你看怎么样?”

    少女其实自己内心也正翻滚着岩浆,只是那不是新剥的,是一层接着一层堆叠起来的等待风化的部分,而她预感自己会对现实反胃不适的概率绝对大于63%。

    “爸爸…”雨宫松开了那双已经如柴的手,连同不再飘逸的发丝一起埋进了男人背后的衬衫,她不想被看到脆弱的一面,却也不知如何安慰比她更脆弱的父亲,“你刚说的事再考虑一下吧,或许…或许还有转机的。”

    只是活了这么多年的中年人怎么可能比她更不清楚生活的危机,是痛苦还是爱,就算要照单全收,也得有那个资格才行。

    依旧是轻柔地拍拍少女的头,雨宫爸爸没有说一个字,默默转身回去了病房。一夜苍老的背影被拉得展长,那条光线汇成的笔直通往眺望窗台的小路没有传来多余的声音,他的脚印洒在路上,宏大的静默照应在她的眼睛。

    “那,我们边走边说?”鹫宫指了指电梯,她叹了口气,想要离开也很无奈是那个方向。

    -

    两人相顾无言走到拐角的停车场,冬日负暄,时光只是花开花落间匆匆而去,将硬木头里羸弱的花骨朵催生了开,如今又想顺风将破烂掬向天空。

    原本雨宫想坐到后排,但是鹫宫给她按开了副驾驶的门,接过牛皮纸袋后,她意识到大概不是什么轻松的话题,不然大小姐也不会突然找上她。

    “好听的话我也不会说,雨宫,你愿意过来我们新开的实验室工作吗?”在影取町准备拐进国道的时候,鹫宫直言了此行的目的,着实也把她吓得不轻。

    “…哈?”少女思考了两秒,信号灯恰好亮起,随着加速踩下的油门,脑子也没有飞速转动,“你新开的…不是,不对,对,你新开的实验室?”

    “嗯,虽然也可以说我们缺少人手,原本想发出去的招聘启事要的也是药理学硕的人才,只是…和现在的,应该说和我想展望的市场发展不太一样,所以!你这个人选是刚好的,也出去实过习,对汉方也了解,中成药的市场才是我认为更能做的。然后就是你刚看的这份资料上面有详细的职责和要求,你现在应该能独立完成调研吧?”

    先不说这是不是雪中送炭,雨宫意外的是鹫宫自己开设了公司,而且资料很厚,看到一半她就发现身边这位猛虎司机几乎快把秘密都透露给了她,就比如说这个公司的股权分配。

    “我能问一句吗,”翻到最后一份,她不太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确定没有拿错资料给我?”

    “你在意外那份股权转让的合同?”刷开闸门后,鹫宫只是给了她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虽说你学的医,但这么基础的东西你不会看不懂吧。”

    不不,不是这个问题,是她很难想象自己竟然像被邀请技术入股般当员工,虽然就是个零头,但零头也是个甜头啊。

    “你如果不满意可以再评估协商,但我相信这个条件应该足够吸引你了。进来之后你不用承担那些维护设备的日常管理工作,专心研发就好,这个是必要前提。”

    “可是…”

    “我想知道你在犹豫什么,你应该知道,我不会无聊到随便找人来挖你的母亲住哪里吧?还是说你觉得我是个会做亏本买卖的玩家?”

    “喂…你这是要挖人跳槽的语气嘛…”其实雨宫也知道,这何止是不用商量,鹫宫的话已经很明显,那就是她知道她缺钱,而作为老板的她缺得力的下属,可是她刚也说了,明明能公开招聘硕士,却还是找上了自己…想到这里她鼻子就一酸,脑电波唰就想起一年前鹫宫送别自己的画面,明明那时的大家都在既定的正轨上,如今母亲住院,她自己也快自身难保。

    所以不得不说,这里罗列的条件真的很吸引,雨宫想要跳槽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但她立马考虑到鹫宫的公司大概算是个新贵,就没有办法马上说服自己答应。鹫宫能查到医院的地址,那肯定就知道了她母亲现在治疗所要花费的银两,如果公司迅速破产哦不是,迅速倒闭,那她也只会跟着一起gg,说不定比现在还更惨。

    “你…现在呆的地方应该不少规矩吧,”少女承认,她确实很敏锐,虽然往深一层去想,少女的导师都能和其他有名的医院和药企环环相扣,本就是医药起家的鹫宫家又怎么可能不了解那些肮脏事,“你把这个选择当作是赌博也好,反正人生不就是在不断赌博的路上,不过我要告诉你,我的赌博就没有输过——因为它向着正确的方位。”

    窗外飞驰的风景挟持了雨宫的喉咙,原本从里会蹦出沉积的疼痛,开着内循环的小车冗杂了后排座位欢呼的电子屏,让她感觉到一阵闷热。这股热气延伸到了少女几乎失去弹性的心脏,她没有说话,一切在同一瞬间如遭受电击,她的回忆开始念出独白,漫步在烟灰色堆叠的楼宇,悬在头顶的沉重过了许久,终于和此刻的安逸杂糅交汇。

    雨宫觉得,这是她第一次等自己做决定,仿佛等到了街边树冠的积雪都落入云间,等到穿过枝桠的重叠交错还是理不清通过路口的身形,可是她该往前走了,至少,有条静僻小路出现了。

    她怎么会安于现状,她又怎么可能能安于现状,她想做的事情有那么多,想要能让她尽力发挥的舞台,如今鹫宫邀请她,就算对她而言是举手之劳,但对雨宫而言,自己的担忧已经被她推翻了浩荡一片。

    “为什么是我?”少女握了握拳,答案其实已经在心里得出。

    “你…你什么时候这么多废话?”鹫宫也不由得握紧了方向盘,让她说实话简直比登天还难,“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会超越你,所以你不能轻易倒下。真是的,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那带我去看吧,实验室。”

    “你!”车辆只是迟钝了一瞬,随后引擎响起了更大的轰鸣,潇洒地驶向最右道,地面摩擦的节奏却比雨宫的心跳更加平稳,所以她觉得,这是这些天来经历的最温柔无比的共振,除去某人的傲娇的话,大概就是最完美的画面,“哼,你可坐稳了,要是晕车我真就瞧不起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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