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七

    神无过后便是霜月,枯木凋零,天气终于降到要结霜的日历。

    不知是否该庆幸今天没有刮起狠心的寒风,雨宫迈向研究室的步伐明显缓慢,忐忑的心思基本呼之欲出。

    因为昨晚吃饭的事情,少女连睡眠也久违地精神崩坏,整个人看起来萎靡不振,换上工作服戴上手套也拖拖拉拉,直到上回三楼,教授和川岛都还未出现,紧绷着不敢大口呼吸的过去才与之道出别离。

    电泳好的聚丙烯酰胺垂直板还在等待少女去操作,她将自己关入小房间,整理好通风橱,取出夹板的时候差点误伤了自己的指尖。这似乎是她第一次操作上失误,只是被激浪攻陷而来的干涸内心无法平静,有把刀就这样悬在肩头,让她手上的动作都开始颤抖。

    大脑开始卡机的时间依旧是背后袭来的暖流,小房间的循环很快,但抵不过外面多人呼吸夹杂的二氧化碳浓度,来人却是给她跌入冰冷的柜窑,冷暖的交汇十分紧张。

    “真准时呀,”雨宫猛地回头,对上那张依旧展露微笑的甜美面孔,“教授准备坐电梯上来了,雨宫桑还不出去吗?”

    只是默默起了身,少女将内槽芯重新放回容器,完全忘记了询问这位前辈要不要一起出去什么的话题,这样的反应让川岛更加的脸色更加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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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侧是人满为患的千军万马,领头的是昨日想要手脚安抚少女的教授,仅仅踏出门口一步,她就已经感觉自己无法呼吸。

    这里从来都不是少女想象中的能够喘息的地方,这里是无声打起硝烟的战场,而她在敌方首领制定的规则下,好像快要失去了能够带她叛逆而行的力气。

    男人看似平静地对众人的行礼缓缓挥手,雨宫也在其中,没有抬头,但她想他此刻一定威风的如同伫立于战舰顶端的将军,他眼前的一切都不过是轻如鸿毛,掏把□□出来就能随即杀死一只越洋而过的白鸽。

    “啊…等下,雨宫,”就在准备散场的前夕,男人果然喊住了她,一瞬间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奈奈应该已经来了,你把手头的工作收拾一下,重新交给她吧。”

    涌动的人头开始在视线里左右摇晃,雨宫完全没有想到教授就在公开的场合讲出重磅炸弹,这相当于直接告诉众人,她就是弃子。而她的视线也开始模糊,脑袋的浆糊愈发搅拌不起来,因为如果说少女从头到尾压根就没有过崇高的幻想那倒还干脆,只是滤镜开始爆碎,构想出的神明替她收起答案,备受打击的深刻失败感几乎是将她从头处刑到了脚趾尖。

    她还在幻想什么呢?心中的声音在脑海不断梭巡,不管有着多大的名头,眼前圆润的男人和那些德才兼备的只出现在教科书上的名字早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但雨宫也无法相信她所能以为的封顶上限居然只是他人的下限开始。窗外席卷的寒气已经等了太久,此刻终于找到了能够肆意发挥的地方,如同得到上帝指令的同事并不打算继续观看这副闹剧,接二连三地开始背叛她曾经做过的美梦。

    “既然这样的话,雨宫桑就帮我复印一下这些吧。”“这边的东西帮我搬下吧?”“反正她也很闲啊。”

    拜托了,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也不要再看她一眼!视野,笑容,所有的一切迷失在她感觉开始急促的呼吸,她的心跳,令人窒息的空气仿佛被天际所染红,可是入冬了的日子又怎会有和煦暖阳倾泻而下,从未见过的陌生模样将记忆里深深的恐惧勾勒,一个个走过身边的矫健步子都成为了无情吹过的萧瑟寒风。

    “呐,”刚才还没有出来的川岛不知何时拍了拍她的肩膀,手势很轻,可是雨宫却感觉自己快要垮掉,“你先进来整理完给我吧,尽快哦。”

    浊世的混沌旧这样横亘在眼前,只有那瓶安静站在桌上的亮蓝染液依旧吸收了微弱的日光,仿佛成为了与世隔绝的岛屿。

    默默关上了门,默默站在女子的身后,其实不管看多少次,雨宫都会惊叹于川岛在台上的熟练,顺时针转动伸入玻璃板夹层的撬板,用尖端去除浓缩胶的手势没有个千百回是无法划出精准还能好看的轨迹。所以少女更加想不明白,到底是川岛在正确的路上往前走着,还是早就失去了踏出虚构乐园的门票,就像外面被暂时隔绝的吵闹和汹涌一样。

    可是随即雨宫又觉得很可笑,明明自己已经在岌岌可危的边缘,无路再去追寻什么,还有这样的心思去思考别人瞳孔中映照的现实是真是假。

    川岛回到岗位上并未回头,也没有如她想象中那样催促,只是默默剥完胶,将手里的工作理好放下。

    “忙的话,明天把数据整理好给我。”女子最终只抛下了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是将她喊进来的这十几分钟,已经足够她面对事实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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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浑浑噩噩是种什么状态呢?

    间隔之间或许是螺旋般的,看似向上延申实则往下滑落的阶梯,或许是肩头某处的,如同梦境零落的样子,少女的双臂伸展出去,像是隐藏于汗水的眼泪一般,脆弱又悄无声息。

    她想过两个自以为最坏的情况,如果会被开除,但是补偿金往深了一想根本就无法支撑自己去寻找更好的工作,而如果自动辞职,就会留下斑斑劣迹。只是处于中间,像是无法过独木舟的小河马,被土地驱逐着仰望天空,被凝视的浮云终究也带不走她。

    深夜星空洒下的点点光辉难以冻结心灵的泪河,无从寻觅边界的黑夜似永恒般无尽,这年的冬日仿佛愈发冷了,降低的温度徒留月牙在遥远的地方独自哭泣,却仍要持续这百万余年的生命不断转动。

    茫然度过二日,凝视大海的日子太少,弯弯延延掠过了仍会微咸的寒风,早已随风飘散的面容只是默默盯着不知该如何措辞的短信,还有三站停靠她就该到达住院部的门口下车,脑袋却依旧从大前天胡搅蛮缠到现在。

    到底应该怎么说?说她工作很不顺利,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如果幸村问起来,她真的能把那天如同鸿门宴般的过程一一开口吗?为什么少女明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却还会那样纠结,但这似乎并不是因为她不信任,而是某种快要逼迫眼泪夺眶而出的无名的羞耻感呢?

    可她浓郁的忧伤应该如何解释才好,明明被剥夺未来的时间她不会有,每种矛盾仿佛都并存在自己身上,就像画布上的丙烯颜料被哐当打翻,原本洁白的板子插翅难逃,最终汇成了模糊的幻影,心有余悸,也依旧无法从绽放的漆黑里忘却所有。

    时光从来不会停下它前进的脚步,江之岛耸起的小丘像是在玩躲藏游戏,投过遥遥一瞥便在视野里东倒西歪得没有章法,街景沉默着,行人从来都不为谁驻足,装载心事的容器无声收集着干涩的空气,往里填满了恼人的框架,来时的融雪最终也碎在了脚板底。

    机械地坐上电梯,这次不再是五楼,而是换作了七楼,铿锵掷地有声的不是雨宫那难以迈出的双腿,而是赶着去往午后光线照不到的远方的小护士们,这里深切地传来这会地转山移的轰鸣,所有人脸上浮现的波纹都比她衬衫上的褶皱要更深更多。

    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站在医院门口感受的被笼罩的阴沉,此刻的脑子原来才是愈发不能运转,环境带来的恐惧在初次到来扎了根的内心疯狂繁茂,尽管眼前的一幕幕不曾有在走廊临时支起的床铺,光是无法被照亮的地方,就已经让她的内心砰砰地跳。

    无法遏制的颤抖敲了敲门,眼前的一切就像在走马灯花,眼前卧在床间,不能起身的中年女人已经无法和记忆里一般给她温暖的拥抱,不断努力着想要向上回握少女的指尖。

    雨宫的眼泪唰就划了下来,她的母亲一定很痛,就像给实验室里的小白鼠进行注射,谁会不尖叫,谁都想挣扎。

    “你妈妈先后抽血和做完化疗没多久,这几天都很累…先让她休息吧。”雨宫爸爸的声音也憔悴了不少。

    她擤了擤鼻子,用仅存的意志佯装镇定,两人和护士前后脚合上了隔绝气氛的大门,音量始终不敢放大。

    “妈妈她下次的回输治疗是什么时候?”

    “医生说最快也要半个月…”

    少女点点头,只是还是隔得太久了,尽管这一点办法都没有,谁叫这是无法批量化生产的东西呢。

    几天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害怕踏进医院,可就算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自己跟丢了工作的人已经没有很大的差距,身边的男人还为她补了一刀,单次治疗是不能够的,所以他说想要卖房了。

    雨宫觉得这一定是个滑稽的世界,而身处世界里的她思想也开始变得滑稽,因为她一颗空荡的心已经在朝拜上帝祈求着有人能和她一起拯救生活,或许哪怕是一只残缺断臂也可以,因为至少,她想要能够抓住缝缝补补的机会,去挣扎努力,即使是匍匐前行。

    大概是少女内心的呐喊太过吓人,融合善良与残忍的双面镜像望向了她,仿佛终于有只手真的伸向了跟前。真的是什么选择都可以吗?她的神明叩问着她,而她只能承认自己普普通通的弱小。

    于是她回过了神,听见了身后的脚步,转身的瞬间像是过往的年华与她一起。那个声音是在梦境里萦绕不去的迷雾,于是这才让她发觉,其实万物都走不出被审判的视线,无人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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