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里坡

    “哈哈,”梁菡雪开心抚掌笑道:“不错,正是此话,还是哥哥有谋断!”

    等她兴高采烈地离开,梁斐章才又躺下,脑中却忽然冒出昨夜叶皓霖的话来,他心中恨恨道:这个小妖精越发招惹人了,可得早些弄到手,不然被别人得了去,岂不一场空?到时候即便爹娘不应也无法了……

    梁菡雪经过园子时,见到仆人来来回回,正在往新园子里搬东西,回到“琼雪苑”,疏桐带了两名新婢女来拜见,说是夫人派给表小姐使唤的。

    梁菡雪瞧着她两个,撇了撇嘴:“派头不小啊,还有贴身婢女了!既然如此,可要好好教教她们规矩,疏桐,带她们去院子里站着,不站够两个时辰不准走!”

    待她们站足了时辰,又令她们挑水、打扫院子,干各种粗活,一直折腾到傍晚才放过。两个婢女委屈又不敢表露,怏怏回到苏毓泠身边,一个字也不敢抱怨。

    苏毓泠放下手里的书,淡淡道:“若是坚持不住,我明日便回了夫人,把你二人派往别处使唤,今早我便讲过,我这个表小姐不会在这儿久住,梁菡雪才是你们的正经主子。她恨我,眼下又不敢对付我,自然不会放过出气的好机会,你们一日跟着我,她便一日不会轻易放过你们,你们年纪还小,经不起她日日折腾。”

    两个小姑娘低着头默默不语。

    “今日你们且先在这儿歇了,明日我便回夫人去。”

    两位姑娘却齐齐跪下:“求小姐不要禀告夫人。”

    “这是为何?”

    一位削肩大眼的姑娘低头道:“小姐虽说今日才见面,奴婢也能看出小姐性情良善,是个好主子,奴婢愿跟着小姐。”

    另一位发色偏黄的女孩子,年纪更小些,看起来不过12岁,她声音略带着哭腔:“夫人将我们买来时,便说是为伺候您,若您要赶奴婢走,夫人定认为不合您的意,将奴婢再转卖出去,不知又会遇上什么样的主子,或许比这里还要苦些。奴婢吃得苦,今日这些不算得什么,求小姐成全了奴婢,留奴婢在这里。”

    削肩大眼的姑娘也跟着道:“小姐,奴婢出身贫家,自小吃不饱穿不暖,已经辗转卖过几户人家了,爹娘也不知在哪儿,奴婢已经13岁了,若再回到人伢子那儿,或许会把奴婢卖到妓院去,求小姐救救奴婢,不要赶奴婢走。”话未说完,泪珠便已抛洒在地上。

    苏毓泠听得不忍,扶她二人起来,两个身世凄凉的小姑娘,或许在这里受劫难,竟已是一个好去处。

    “也罢,你们要留便留吧,只是我未必护得住你们,若是哪日受不了要离开,随时告诉我便是。”

    二位姑娘擦了眼泪,向她拜了拜谢恩。

    “去洗把脸,随我去夫人处用饭。”

    “伫悠轩”里梁菡雪已经在母亲面前告了半日状,求母亲惩治苏毓泠,梁夫人反过来训她一味争强好胜,不懂审时度势,连苏毓泠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梁菡雪不服欲争辩,婢女通报表小姐到了。

    苏毓泠拜见了舅母,又叫二位新婢女拜见夫人,一顿饭无人讲话,喝茶的时候,梁夫人道待新院子收拾好,苏毓泠便可带婢女住进去。

    苏毓泠含笑谢过舅母,提及两位新婢女不懂府中规矩,举止粗俗,不懂得如何服侍,不如请疏桐好好教教。

    梁菡雪求之不得,正欲答应,却听疏桐谢拒了:“表小姐看得起奴婢,奴婢感激,只是奴婢服侍小姐不得空闲,不如令南栀教导,她深谙府中规矩,一定不会出错。”

    吴妈妈也适时进言:“不错,南栀向来能干,做事分得清轻重,定能胜任。”

    梁夫人见梁菡雪又要反对,瞪她一眼,道:“那便交予南栀。”顿了顿,又对苏毓泠道:“眼看要入冬,待你搬进新院子,不必特地跑过来用饭,我令人送到你院子里去,也省得吹寒风。”

    苏毓泠谢过舅母体恤,转对梁菡雪含笑道:“那便向表姐借南栀一段日子。”

    不多时,院子外家丁进来禀报,宫里来了几名太监给表小姐送赏赐。梁大人还未回府,梁夫人只得带着众人去外堂谢恩。

    原来是宫里正预备冬衣,缀玉公主便给苏毓泠送来几件鞣制好的灰鼠皮子,可以制一件大氅,另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皮斗篷,是去岁新制,公主从未上身的。

    领了赏,苏毓泠回到“琼雪苑”,将两位婢女领到南栀跟前相见了,对她二人道:“你们二人初来乍到,不懂府中人事,我找个人来教导你们,也可省却许多麻烦,且南栀姐姐极温善的,你们跟着她能学不少东西。”

    两个小女孩子心中感激急忙应了,且听她唤南栀做姐姐,便知她是小姐心中极亲近的。

    南栀爽利笑道:“奴婢别的本事没有,带两个小女孩子还是能的,只是奴婢哪能做表小姐的姐姐?奴婢可不敢高攀。”她说得并不十分认真,且已听闻公主赏赐,便向她道喜。

    苏毓泠轻笑笑:“是不是喜还两说呢,眼下是过得轻松些,还不知将来如何。”她暗自担心会不会影响明春的计划,但又不宜说得太多,只淡淡笑:“恐怕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南栀却摇头,笑道:“既已在夫人面前过了明路,奴婢名正言顺,有何可怕的?”她心中也暗自担心公主的宠爱不长久,若真到那时,只怕表小姐在府中的境遇会更糟。自上次去了农庄谈及出京,回府之后还从未曾提起,如今又有了公主照拂,也不知表小姐是否还坚持先前的打算。

    但今日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谈及此事,她没再说什么,爽快地接手过两位姑娘,安置进了自己屋子。三位姑娘本性纯真,很快便亲如姐妹,心贴着心了。

    而正屋里,梁菡雪却气得火冒三丈,抬手给了疏桐一巴掌,接着一阵数落:“你再胳膊肘向外拐,小心我扒你的皮!”

    疏桐摸着火辣辣的脸,一个劲儿地跪下认错。

    梁菡雪指点着她的头:“你们母女俩在我和母亲面前串通着做戏,别以为我瞧不出来,你们两个软骨头,天生的奴才命!怕了她,反过来讨好她,我呸!我才不怕她,公主赏赐又如何?她也只是个六品小通判的女儿,还能飞到天上去?”

    疏桐哭诉着喊冤,原是为她着想才如此行事,曲意奉承了许久才得消停。

    夜里梁菡雪躺在床上,思量着不能再等,依现在的情势,公主的兴头看来还能维持个一年半载,难道还得忍受那么长时间?她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一个绝佳的计策。

    *

    宁王妃身体抱恙,缀玉公主得太后授意,领了太医过府探望。太医诊过脉后道王妃脾胃失和,受了风寒,开了个方子,服几剂汤药便可。

    宁王妃40来岁的年纪,美丽的面容因病憔悴,她有气无力地靠在软榻上,公主见她心慵意懒,精神萎靡,略问安闲谈了两句便告辞了。出来门口正遇上前来请安的谢少玙,便叫住他:“王妃刚看过诊,是受了些风寒,好好休养几日便好,她此刻正在歇息,你且过会子再来。”

    谢少玙谢过,道:“不如在下送公主出去。”

    二人并肩走在园中,缀玉开声道:“我有一件事不明,正要向你求证。”

    “公主请问。”

    公主开门见山:“当日刺客在宫里的情形,你还记得么?毓泠为我引开刺客,她自己置身生死之间,幸而被人所救,你可知救她的人是谁?”

    谢少玙微微变色,问道:“是谁?”

    “难道真不是你?”公主停下脚步,仍不相信。

    他恢复如常,很肯定地回道:“当然不是。”

    缀玉公主打量着他的脸看不出一丝破绽,终于放弃:“毓泠也说绝对不是你,我且不信,原来果真不是你,可是,明明只有你才能做到。”

    谢少玙没什么表情:“倒也未必,兴许有侍卫不想居功,不贪图赏赐。”

    缀玉没有听出弦外之音,大概被说服,道了一声罢了。

    送她上了凤辇,谢少玙亦回了“玙安园”,稍晚些时候再去探望宁王妃。

    *

    五里坡位于东城门外五里,有几个小山头,山间有一座破落的城隍庙,不少乞丐白日进城乞食,夜里便来这儿容身。

    夜半,谢少玙和阿步到了小山腰上埋伏下来,一个同样蒙面的黑衣人在山下平地里插了一个灯笼,快走到他二人身边,也伏下道:“公子,进来的路口都打开了,周围也没发现异常。”

    谢少玙点点头,道:“阿唯,按事先步署,待会你代替我和阿步下去,见机行事。”

    叫阿唯的黑衣人应了个是。

    等了近半个时辰,人还没到。阿唯等得有些心急:“他们是不是不敢来了?”

    谢少玙看看天色,道:“再等等,我们想探他们的底,他们也一样。”

    又等了近一刻钟,山下终于来了三个人,领头的便是邬掌柜,他双臂已经接骨,一只手提着灯笼的样子看起来已经全无异样。

    他们停住脚步四处张望,山野之地不见一点灯火,天上半个月亮发出清冷的白光,邬掌柜大声喊:“邬某已信守承诺,二位英雄请现身吧。”

    阿步和阿维从山上奔下来,到了邬掌柜三人身边。

    邬掌柜先引见了二位长老,接着便游说二人入教,且说了种种好处。

    阿步未听完便打断,问其中一位长老道:“如此多好处,能做官么?”

    长老一怔,不觉望向邬掌柜,邬掌柜接过话头:“看不出小兄弟还有这志向,做官有什么好?咱们教众亲如一家,彼此互助互信,闯荡江湖行侠仗义,何等自在!”

    “那你们造反么?”他看邬掌柜摇头,便又道:“不造反,有什么趣味?要闯荡江湖,我一人便够了,带着你们岂不拖累,何必自讨苦吃!既不反朝廷又不能做官,无聊!”阿步说得很不屑,转身便走:“你不信我们,说话一点儿不痛快,罢了,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等一等,”邬掌柜叫住他们:“也不是不能商量,依小兄弟的意思,是想选哪条路?”

    阿步回过头,道:“当然是做官好玩,有财有势,又有威风!你能做得了主?”

    邬掌柜笑道:“在下不能做主,自有能做主的人,二位英雄不如加入敝教,此事可以容后再议,定不亏待二位。”

    阿步呵呵笑了几声,走近几步:“真能做官?别是唬我吧!”他突然出手挥拳过去,邬掌柜似早有预料,灵活闪身躲过。

    谁都不想再废话,使出真招打起来,两位“长老”不敌阿唯很快败了,邬掌柜以一敌二也难以取胜,七八个人从暗处突然现身,对二人围攻。谢少玙伏在高处,作了声鸟叫,手下人也从山上突下来,一起加入混战。

    不多时,胜负已显,邬掌柜和阿唯过了几招,便知此人非彼人,那人定还在暗处窥视,他朝四周小山上望去,一片黑寂,什么都看不清,丢开其他人便逃。

    谢少玙飞身跃下跟着追去,追至一狭窄处,突然暗箭齐发朝他左右射来,原来早布下了箭手设下埋伏,他们故意姗姗来迟,便是为此。

    谢少玙抽出缠腰青龙剑,飞速旋身打掉箭矢,邬掌柜原本躲在一处静观进展,眼看不妙又往前逃,十来个黑衣人放下弓箭现身,手举大刀将他团团围住。

    邬掌柜跑了一段又停下来看,只见十个人都困他不住,只得又往前逃。

    谢少玙想留活口,一直未下杀手,缠斗一阵,眼见邬掌柜不见人影,只得重伤了几人,余下人见他出手利落狠辣也是一骇,便知他先前已是手下留情,一时惧怕着不敢上前。

    阿步带着几人赶来,谢少玙将余下人交予他们,一人往前追。山间夜里迷途,邬掌柜躲进城隍庙,清泠的月光从屋顶的破洞泻下来,照见地上横七竖八睡着的乞丐,他们蓬头垢面,有老有小,有的凑挤在墙角,有的几人并排。邬掌柜挑中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儿,若是人追上来,他便可以之为质,或许能逃过此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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