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夜,已是二更,叶皓霖从赌场里出来,随从扶他上了马车回府,行到半路的时候,突然从道旁冲出几个蒙面人,打晕了随从,驾车带走了他。

    因他常眠花宿柳,故而未惊动叶府,第二日在城东树林中,樵夫发现了他,身上值钱的东西被搜刮干净,连衣裳也被剥光吊了一夜,腿也被打断了。

    叶大人心痛如绞,责令兵马司找出凶手,事发在城东,马车亦在城东找着了,事件定性为赌徒抢劫,城东指挥使在叶大人高压下领着众役卒严查了好几日,却未找到一点蛛丝蚂迹。

    无奈下求到谢少玙门前,他推脱一阵后答应从旁协助,查办几日仍是毫无头绪。

    叶大人无计可施,只得又来逼问叶皓霖,叶皓霖卧在床上心怵父亲的木棍,终于吐出梁斐章的名字,但问他因何结怨,又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

    叶大人本欲直接带人杀上梁府去,但碍于梁翦承眼下正蒙宁王赏识,不得不暂且按捺下怒火,次日在衙门,他不顾其他官员在场,辞严厉色朝梁翦承狠狠发作一番,只把梁翦承训得面红耳赤颜面扫地。

    好不容易挨到回府,受了一肚子气的他拿着家法冲进梁斐章的卧房,口里直喊要处死孽子,好过拖累整个梁府。

    梁斐章这些日原是难得的修身养性,听闻叶皓霖被打且污蔑是他所为,顿时气得像炸开的锅,一下子把他爹弄懵了。

    他指天骂地赌咒发誓说与自己无关,还说自己本是遭对方所害,尚未报仇却先被扣了一脸屎盆子,叶皓霖根本是贼喊捉贼欺人太甚,气得要立刻找上门去对质不可。

    梁翦承好不容易令家丁将他按下了,本不信他的话,但见他如此情真,不免又有几分动摇。

    次日回复叶大人,叶大人自是不信,且回去盘问自家,叶皓霖自然不承认先害了人。

    双方各执一辞互不相让,且均无实证,暂代兵马司提督一职的刑部尚书只得中间调停,一边安抚叶大人会尽快捉拿真凶,一边规劝梁翦承受害更轻而息事宁人。

    叶大人心知自家儿子心性绝非善茬,只得半信半疑地以养伤为先,但始终咽下这口气,隔三叉五地当众给梁翦承难堪。碍于他是上司,梁翦承不得不干受着,回家便打梁斐章出气。

    *

    谢少玙带着阿步在街边一家茶摊上歇脚,摊主忙上了一壶热茶。

    前两日落过小雪,今日放晴,地上犹有些残雪,正值午前,长街上依然人声鼎沸。主仆二人望着来往行人一言未发。

    叶大人那边仍在施压,城东指挥使已到了被罢职的边缘,谢少玙替他说了几句话收效甚微,看他被逼到如此境地,谢少玙只得道声对不住;苏毓泠也再未现身……

    “公子,公子……可找着你了……”两个王府家丁跑来:“四公子,寻了你好久,原来在这儿。”

    “王妃勒令我二人寻四公子回府,还说若不回去,今后也不必回了,四公子还是回吧。”

    谢少玙默了片刻后点点头,上了王府的马车,不久便到了,二道门上早有人候着了,有仆从立刻去回复王妃,另有婢女带他去更衣。

    谢少玙换了一身玉白色绸面锦袍,外罩沉香色蒲纹狐皮大氅,婢女们带他到后花园时,凉亭挂了六面门帘阻挡寒气,十数名婢女站在凉亭外,宁王妃正坐在八角亭中,手里拿着暖手炉子,亭中生着银丝炭熏炉,七八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小姐正围拢她轻声细语地搭话。

    小姐们穿红着绿妆容精致,似与满园冬梅暗自争艳,定要比个高低。

    “见过母妃。”谢少玙一出现,亭中一下子安静,个个凝神专心打量。

    宁王妃上下瞧了瞧,满意道:“总算回来了。”她扫视一圈小姐们:“在外待了许久,我有些累了,比不得你们年轻。”又对谢少玙言:“你来替我待待客,这些小姐们便交由你了。”意味深长地对几位小姐看了几眼,接着又吩咐婢女:“去把煊儿找来,一同作陪。”

    吩咐完毕,她站起身走出来,亲热地拍拍谢少玙肩膀:“可不许走了,待会儿一起午宴。”

    “是。”他恭敬行礼,目送王妃离去。

    立刻便有小姐上前:“四公子,园中梅花开得正盛,公子可知哪处梅花开得最好?可否带我过去……”

    话音未落,立刻又人道:“听闻四公子喜爱骑马,我府上郊外有一处马场,驯养了多匹好马,四公子可有兴致去瞧瞧?”

    “四公子,四公子……”几位小姐争先恐后发问,将他簇拥在中间。谢少玙甚觉聒噪,浓烈的脂粉香气刺鼻,他抬眼越过小姐们的头顶四周瞧,阿步不知何时已经到了。

    突然有人哎呦一声,原来大家争着凑近,不小心踩了一位小姐的脚,正是舒墨晚。脚上一双红稠新制的绣鞋,绣着精美的牡丹吐蕊,此时却满是污泥。刚才片刻混乱,也不知是哪位小姐所为,身旁的都退了两步,无人出面承认。

    她本不欲争先,退让在稍后的位置细细打量他,虽说先前亦见过几次,但皆是远观,前几日在长街着意偶遇,尚未说上话他便走了,今日难得有此机会,可以不避嫌地好好看他。

    少年眉眼如画,清洌纯净如深藏于谷中未及雕琢的墨玉,疏离冷漠如高山之巅的皑皑白雪,她一时看得失神,未料到前面的小姐们拥挤,有人被挤出来,往后退时踩了她的脚。

    天知道她为今日能博得他欢心花费了多少心思装扮,谁知所有努力瞬息化作乌有,她楚楚可怜地望向谢少玙,柔弱地唤了一声:“四公子……”脸颊飞满红云,眼中似要滴下泪来,期盼或可由此得他另眼垂怜。

    谢少玙却没有去迎那目光,他朝园中远望了一眼,淡然道:“园中景色怡人,小姐们自便。”使个眼色给阿步,阿步立刻走过来,见他靠近,小姐们主动让开道,主仆二人快步离开,留下的人面面相觑,瞬间被失落击倒了……

    午宴上,除了对煊郡王还有期待的外,小姐们个个意兴阑珊,尤以舒墨晚为甚,当着心仪之人面前受屈,她非但没得到安慰,反而更加丢了脸面,其他小姐看她的眼神更掺了几分讥诮。

    还好后来煊郡王出面,令婢女拿了一双新绣鞋来换,且留意送来一双红色的,不然她还得穿着脏鞋失态整日。她深知不是任性委屈的时候,便装作丝毫未受影响,依然和王妃有说有笑。

    不少人已心生去意,只碍着王妃,硬撑着场面,王妃已经听说了她们的冷遇,对此并不太意外,但也只得做出不知情的样子:“玙儿去哪儿了?”

    犀王妃立刻回禀说他和犀郡王喝酒,已经着人去请了。

    煊郡王很快到了,与诸位小姐见过礼,坐在宁王妃一侧;谢少玙随后也到了,见礼后坐在王妃另一侧。

    整场午宴,他自顾自地喝酒,宁王妃有问便答上一句,好不容易挨到结束,自称有公务未尽起身告辞。

    *

    舒墨晚失意地回到府中,并未提及谢少玙对她全然无意之举,反而回禀母亲王府里梅花娇艳,王妃和蔼,众小姐无不和睦,煊郡王果真如传闻般儒雅宽仁,谢少玙翩翩少年一表人才,愿许配于他。

    过了两日,王府派嬷嬷到访,舒夫人殷勤接待,道:“晚儿回府后满口称赞王府诸事,煊郡王和四公子皆天之骄子,无论是哪家小姐有幸结缘,皆是天上难找地下难寻的绝佳良配,只是晚儿与四公子年龄相近,且先前有过数面之缘,若能与之结为佳偶,我这个做母亲的,今生也就别无所求了……”又说了王妃如何仪态万方温和敦厚,煊郡王如何谈吐风雅相貌堂堂等语。

    嬷嬷一一含笑应答,表示回府一定向王妃转达夫人的诚挚之情。

    舒墨晚躲在内室听得明明白白,心中甚是满意,对母亲也分外感激。

    嬷嬷回府一一转述回禀了,王妃也甚是欣慰,又差她到舒府送去一柄宫制玉如意做信物,索要了舒墨晚的生辰庚贴。

    嬷嬷向舒夫人道喜:“王妃之意,来年春季下聘,秋末完婚,尚书夫人大喜啊!”

    舒夫人乐上眉梢,连道同喜同喜,留人喝茶,双手奉上金银等物做谢礼。

    送走了嬷嬷,将喜讯告之女儿,舒墨晚手拧着丝帕,想及来日可以和他朝夕相对温情缱绻,便不由得脸泛红霞心中狂喜,含羞带笑地对着母亲撒娇,待到晚间舒尚书回府,听闻喜讯,亦是十分欢喜。

    自此,她便视谢少玙为待嫁的夫君,整日里朝思暮想,猜度他的喜好,安于闺阁中针线女红,亲手缝制自己的嫁衣。

    *

    邮差给梁府送来一封书信,却是苏毓泠母亲写来的。前世她给爹爹去过两封报平安的信,只言无需爹娘挂心,诉说思念问候之语,父亲也偶有回信,叮嘱她照顾好自己等等,母亲却从未有只言片语,这次居然是母亲回信,她不禁觉得奇怪。

    母亲信中说,来楚地已近三载,父亲常年忙于衙中事物,家中大小诸事全赖她一人操劳,去年爹爹纳了姨娘进门,月前已诞下庶子。见女儿的去信中声称要离开京城奔赴爹娘,便极力劝阻,直言当初留她在京城,便是意在寻一门好亲事,眼看爹爹回京遥遥无期,恐怕只得借力夫婿出力奔走,否则便要一辈子困在这弹丸之地,爹爹的一生志向亦不得伸展。为着爹娘计,为着弟弟将来的前程,一定要留在京城,随着舅母积极出门交际,最好嫁入高门显贵之家,方可为母亲长脸撑腰……

    竟是如此!前世她并不知晓这一切,想来是前世从未诉及在梁府的种种难处,亦未曾提出离京去投奔他们,故而母亲没有告之,免得徒增她的烦恼,或是父亲从中阻拦了。

    她放下书信沉思许久,看来爹娘身旁也并非安乐之地,但留在京城既定的命运已堵在那里,这可如何是好?若依母亲之言,尽早寻到可心的夫君,或能免此一劫,只是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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