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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犹不识(三)

    沈岁岁注意到郑赞梅还拎了一大袋子的啤酒,她点点头,欣然答应。

    两人往阳台上搬了两把椅子,把啤酒袋往地上一扔,也顾不得冷,就这样坐在数九寒天里吹着冷风喝啤酒。

    喝了一会儿,郑赞梅开口:“岁岁,上次谢谢你。”

    沈岁岁知道她有话要说,只是摇摇头,静静等她继续往下说。

    郑赞梅的神情略微有些憔悴,却很平静。“她是我妈,我家还有一个弟弟,”她喝了一口,继续道:“我们家很穷,我付出了很多才从那个偏远的农村考到这里,我爸很疼我,可他很早就死了,死于癌症,所以我就想要当医生。我知道留在B市很难,尤其像我这样没钱没背景的人更难,而且我的成绩一直只能勉强过关。可我真得不想再回到那种穷乡僻壤去了,所以我就刻意接近老师,教务,学生会的人,讨好他们。”

    她看了一眼岁岁,“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认为我做的这些事都不上道,可是我真得不能就这样回去。前段时间,我妈找到我说弟弟要娶媳妇,要盖楼,要花很多钱,让我回家去,她安排好了人让我嫁过去,对方会给很多礼金。我不肯,她就一次次来找我,我一狠心就跟她说我弟的钱都我出,但是只要我出了这笔钱,她就不能再干涉我读书。”

    她静了片刻:“可我哪有那么多钱,所以,”她顿了一下,嗤笑一声:“我就去陪那些有钱人,其中一个人的老婆发现了,查出我的学校班级姓名,告到了学校,”她的声音带着丝颤抖:“无论我有什么样的苦衷,无论我怎么哀求哭泣,学校都不愿再给我机会,决定把我开除。”

    “岁岁,”她扭头看她,目光死寂:“所以,我完了,被开除的记录留在档案里,我不可能再继续读书,也不会有医院要我,我的一生已经结束了。”

    沈岁岁的鼻子被冻得通红,她转头看着 她。

    郑赞梅又是一笑,笑声悲凉:“不要安慰我,我不需要,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为什么任凭我如何努力都逃不开,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

    郑赞梅说这些话的时候,沈岁岁一直很安静地听着,她静静地眺望远方,眺望着远处苍茫的天空。

    “赞梅,你其实只看到了你想看的而已。事实上,我的家庭也并不富裕,我爸爸妈妈为了还债常年奔波在那些特别穷苦混乱的国家,很少回来,这么多年我都是半工半读过来的。陶悦,别看她家里条件不错,但她父母都不同意她学医,她曾经闹过绝食,被父母断过信用卡,最后还是坚持来了这里。其实活在这世上,大家都有难处,没有人是容易的。”

    “我没有资格说你什么,但是人生的路有很多条,熬过去了,也许就会柳暗花明。”

    她伸出双手紧紧地拥抱了一下赞梅,她不能说什么,甚至也做不了什么,但是她知道也许她给予的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和希望,或许就能挽救一颗濒临破碎的心。

    因为,曾经也是有那么一个人这样对她的。

    郑赞梅眼眶红了,她在她的怀抱中喃喃自语:“其实是我自己搞砸了是不是,我想投机取巧,想走捷径,所以一切都是被我自己毁掉的。。。”

    那一晚上沈岁岁喝了不少酒,她想起以前的自己,那个曾经彷徨无助弱小的自己,那个迷失在黑暗中的自己。

    阿衍,我好想你。

    她喝多了酒,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是四仰八叉倒在床铺上的。

    她依稀记得是郑赞梅把她扶回床上,依稀记得她好像在阳台上站了好久,她叫她名字,她回头看她时脸上空洞的表情。

    此时朝阳初升,整个大地都陷在晨昏交界的苍茫之中,万籁俱寂。

    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进来一条微信。

    是郑赞梅,只有短短一句,“岁岁,谢谢你。”

    沈岁岁拿着手机呆呆看了半响,忽然觉得很慌张,她想起昨夜赞梅死寂的眼空洞的表情,如今的谢谢更像是一场悄然的告别。

    她连忙往回拨电话,可一直是盲音,无法接通。

    她的心愈发慌张起来,她担心她出事,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

    此时此刻,她六神无主,而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居然是联系陆念安。

    现在还是寒假,而只有他还留在学校。

    她拨通那个一直存在手机里,却几乎不曾打过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了。

    “岁岁?”

    “陆老师。。。”沈岁岁刚叫了他一声,便忍不住想掉眼泪,“郑赞梅不见了,昨晚我们一起喝酒喝到很晚,早上起来她就不见了,电话也打不通,我担心她出事。。。”

    “你别急,慢慢说,我现在过来找你,”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冷静,让她的心也慢慢地平静下来。

    她又把郑赞梅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他让她在宿舍门口等他。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陆念安赶到了。

    “别急,你想一下她有没有平时会去的地方或者能联系到的亲人朋友?”他看着沈岁岁苍白的脸和眼睛里强忍的泪水,语气轻了下来。

    她想了一会儿,默然地摇摇头。

    虽然她和郑赞梅一个宿舍,可在昨天之前她根本就不了解她。现在几乎是一种直觉,她觉得赞梅是来找她告别的。

    “你觉得她会出事?”陆念安又问。

    沈岁岁点点头,补充了一句:“我觉得她可能会想不开。”

    陆念安站在原地,静静地思索了片刻:“我找几个人在学校里找,我们先沿湖找一圈。”

    说完,他拉住她的手,“坐我的车,这样快一点。”

    B大旁边的湖不算大,可因为临近校园,每年都会有那么几起溺水事件,也会有想不开的人选择跳湖。

    此时还是清晨,湖边空无一人,只有烈烈的风不断从行驶的车窗中刮入。

    沈岁岁完全顾不上被风吹糊了满脸的头发,只是焦急地搜寻着湖边。

    两人搜寻了一圈,无果,只能往学校返回。

    “别担心,会找到她的,”他轻声安慰。

    “嗯,”她点点头,希望一切都是自己多心。

    车子快开到学校的时候,沈岁岁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接起来只听了几句就变了脸色。

    郑赞梅在不久前跳湖自杀,被经过的路人发现,现在已经送往医院。

    陆念安不等她多说,就加速驶往医院。

    郑赞梅还在急救中,两人简单做了笔录后,就在长椅上等着。

    急救中心永远充斥着各种喧闹,家属的哭声,医护人员的喊声,轮子划过地面的声音,急救车传来的警报声。

    一墙之隔的急诊ICU却安静了很多。

    沈岁岁坐在那儿,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虽然从很久以前,她就知道人的生命有多么脆弱,生死也许就一线之隔。

    可当死亡再一次降临,又向她身边之人下手时,她还是无法轻易地接受和释怀。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握住她的,那只手的体温比她还低,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她一愣,呆呆扭头去看他。

    清白的光从他身后照了过来,给他的模样渡上了一层清浅的温柔,他的眼睛幽静深邃,似乎所有的不安和惊惶都在他的眼神中消逝殆尽。

    “不要怕,有我在,”他温柔地安慰。

    “如果。。。如果我能早一点发现她。。。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她吸着鼻子,低低道。

    她以为自己已经成长到足够坚强了,可是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她还是当初那个彷徨无助的小女孩。

    仿佛只要有他在,她就可以任性地选择不长大。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他静静凝视她,半响,轻轻喟叹一声,揽过她的头,让她靠在他胸前。

    沈岁岁靠在他的胸前,静静感受着他的心跳声,所有的情绪如潮涌般一层层漫了上来,堵在胸口。

    终于,再忍不住,泪如雨下。

    她伸出手紧紧地环抱住他的腰,用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说道:“阿衍,不要离开我。”

    她这句话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的,可陆念安抚着她头发的手却是僵了一瞬,目光掠过一丝复杂的心绪,终是无言。

    陆晓玥接到消息也赶了过来,看到陆念安的第一眼,皱眉想说什么,可被他凉凉的眼神一扫,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她给两人一人一杯热水,才轻轻坐在沈岁岁身边,“没事的,岁岁,我刚去打听过了,还好送来比较急时,应该不会有性命危险。”

    “谢谢晓玥姐,”沈岁岁朝她笑笑,小口抿着热水。

    陆晓玥看了一眼她,才转头去看陆念安。

    仔细看陆念安会发现他的脸色很白,唇色隐隐泛着青,整个人很虚弱很疲惫。

    一抹忧虑闪过她的眼中,但陆念安只是朝她无声地摇摇头。

    郑赞梅被救了回来,留在ICU观察。

    因为她家里情况特殊,岁岁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不通知她家人,怕她再受刺激。

    接下来的几天,她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去看望赞梅,只是她精神状态很差,不说话也不吃东西。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春节悄然而至,连医院的病人都少了很多。

    除夕这天,沈岁岁拜托宿管阿姨帮忙煮了点水饺,便拎着保温筒去了医院。

    郑赞梅已经转到普通病房,虽说身体在渐渐恢复,但精神上的创伤和打击不是三两日就能好转的。

    她走进病房的时候,看到郑赞梅依然恹恹的,她把保温桶放在柜子上,“赞梅,今天好些了吗?”

    郑赞梅本来是看着窗外的,听到她的声音转过头来,却还是不说话。

    “今天除夕呢,我带了些水饺过来,除夕夜是要吃水饺的。”

    郑赞梅又把头扭了过去,继续看向窗外。

    沈岁岁有些无奈,却还是默默地坐在床边陪着她。

    就在这时,几声敲门,她回头发现陆念安正站在门口。

    “我可以进来吗?”他正淡笑地看着她。

    她点点头,因为病床旁只有一把椅子,她便起身把位子让给他。

    还以为,他不会来了。

    毕竟,从那天救下郑赞梅到今天,他再没出现过。

    也可以理解,整件事从头到尾都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陆念安走进来,先看了看郑赞梅,便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目光太过深邃,居然有那么一刹那让她以为那目光里的是思念。

    可他只是看着她说:“我想和郑赞梅单独谈一会儿,你先去门外等我们。”

    沈岁岁不解,不过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便把空间让给他们。

    门被关上,她听不到他们谈了什么,只知道那一天两人单独聊了很久,等陆念安再出来时,她看到房间里郑赞梅泛红的眼。

    也是那天之后,郑赞梅的精神开始恢复,几天后被她的家人接走出了院。

    也是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郑赞梅去了四川的一所学校改学护理专业。

    她和她的家人达成和解。

    她也终于能够和自己的人生握手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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