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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无常(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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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br>本章后半段可用BGM:镇龙涎兮别离怅

    星期三就可以结束第三章啦。<hr size=1 />

    </div>  ——什么时候!

    席韧大骇,双指急运剑气一撩,“铮”地挡走那悬于颈前的冷刃,回身慌步退开。胜负既明,李明念足步未动,立地原处收刀,气定神闲,毫发无伤。竹林中一片叫好,更有刀阁弟子跃至树上,拊掌称快。右手不觉抚上脖颈,席韧紧盯眼前少女,眼见她笑含讥刺,却无暇生怒。“你——”他语塞,记起刀背透寒之感,心中又惊又俱,“何以如此长进!”

    “挨的打多了,自然跑得快。”李明念拂去肩头残叶,望向他身后那柄斜钉在地的玄铁剑,饶有兴趣道:“方才那着我倒头一回见。气凝剑意?”她哼笑,“不过尔尔。”

    楼顶刀阁长老畅笑,林内剑阁弟子脸色难看。

    “放肆!”席韧急怒,正欲与她争辩,却听耳旁一声冷笑:“黄口小儿。”

    二人俱是一愣,只闻嗖嗖数道疾响,那些凌落断竹径自他脚旁速穿而过,倏刺向前方少女!

    李明念点足紧纵,趾端一痛,竟是那青竿气利如刃,贴鞋尖急去即割破她靴面。

    好快!她心惊不已,乍见席韧身前多出一道瘦长人影,草笠蓝袍,身负银柄长剑,脸孔隐于帽檐下的阴影间。席韧心头猛跳,忙唤道:“师父!”剑阁众人闻声醒悟,顾不得地软泥湿,尽跪下行礼。

    车羽寒充耳不闻,左手并两指一扬,那几竿青竹陡然回转,再朝李明念射去!

    疾风破雨,她身在半空躲闪不及,抽刀挥砸硬挡,刀竹“当当”相撞,不过三下已振得她腕间麻木,再难活动。险象在前,那里容得她多想?李明念换手接刀,咬牙拧腰旋身,避斜翻的断竹狠狠一蹬,刃锋迎飞竹直劈而下。青竿响裂,两股青竹携利气张分,她直下其间,如破碧浪。冰雨扑面,两侧剑气划破手臂,血花喷溅。李明念不管不顾,踏下一段剑竹疾奔,任利气割过脚掌,举刀径砍向车羽寒。

    仅差一寸。雨丝入目,她双眼未眨,却瞬间不见了蓝袍人踪影。

    “慢?”一字喉音响在耳后。

    李明念眼目骤张,未及震悚,后心突挨一脚,身躯重重坠下,直栽入地。

    周身一片剧痛,她两眼俱盲,口鼻里尽是湿泥烂土,却听得背后风尖来势汹汹,遂忍痛翻身一躲。剑气擦过掌边,刀柄铮响急颤,数声风哮紧随而来。李明念连连滚避,不过一息,四肢已教深插周围的断竹封住去路,不得动弹。她急睁开眼,猛见最后一竿剑竹迎面扎来,指尖扣刀柄一紧。

    当!

    黑色刀鞘截长竹旁去,拖竹身一抬、一绕,轻巧缠收。李明念愣在地上,只见那握刀的手五指瘦长、骨节粗大,纵深红刀柄一转、一推,那节断竹即自鞘旁飞出,疾刺前方手无寸铁的席韧。

    太快,青年不及反应,遑论避开。蓝影一晃,车羽寒纵至他身前,提掌相接。

    竹端入掌,青竿爆裂,气冲草笠翻落,飘雨飞掀。

    线雨划过额前,触感冰凉。“夏竹音。”车羽寒垂下手,直视眼前人道,“原来是你教的她。”

    青衣女子稳立李明念身旁,手中短刀反握,紧贴前臂。

    “谁教的不重要。”她道,“谁输不起,一目了然。”

    李明念一骨碌爬将起来,叫好已到嘴边,却给一道大喝抢了先:“好!打得好,说得好!”她循声瞪上去,楼顶那边士巍浑不放在心上,兀自鼓掌赞叹,酣笑响彻云霄:“哈哈哈哈——痛快!痛快!”

    席韧双拳紧握,面色愈僵。车羽寒待那笑声熟视无睹,目视女影卫那黑底金纹的面具,连鬓长须间唇角冷硬。

    “你这般行事,莫非有阁主首肯?”他问。

    “我是影卫,不是家奴。”夏竹音冷淡答道,“我教谁,何须阁主首肯?”

    她话语带刺,非但车羽寒表情一冷,阁顶大笑亦止。边士巍不满道:“欸——怎地连我也一道骂了!”

    “狂妄。”车羽寒沉声低斥,反手拔长剑出鞘,眼底透出杀意。

    夏竹音横刀身前。

    剑拔弩张之际,一面铁伞从天而降,落定他二人中间。“弟子切磋本是小事,二位同寅何必大动干戈呀?”伞皮一收,现出巫重阳瘦小佝偻的身形。他左右一看,仿佛不察这一触即发的气氛,笑意盈盈道:“盾之力原在护主,刀剑相向既伤和气,也失了本阁宗旨。不如赏巫某一个脸面,今日之事就此揭过,如何?”

    车、夏二人尚未应答,楼上边士巍便嚷嚷:“巫兄,你拦他们做什么?”

    “就是。”李明念附和道,右手还按着疼痛的胸口。机会难得,谁不想看他俩斗一场?

    “小姐伤得不轻,该回去歇息啦。”巫重阳却笑呵呵道,“今日一战,想必小姐还未曾报与阁主罢?”

    李明念立时噤声,忽听得快刃回鞘,竟是车羽寒先收了剑。他转身径回剑阁,经过席韧身旁也目不斜视,虽一语不发,脸上神色却教众弟子不敢抬头,忙不迭纷让开来。玄铁剑仍斜插在地,车羽寒步履未歇,只挥指一动,令它飞至手中。席韧一抖,垂下惨白脸孔。

    短刀别回腰间,夏竹音也不做纠缠,转经李明念身侧,同车羽寒背道而去。

    “过来。”她丢下两个字。

    李明念只得收刀跟上。

    篁迳深幽,遇细雨洗雾,更似曲折无尽。夏竹音径自前行,却直往竹林深处,并不向山顶。李明念跟在五步之外,衣裳破烂,臂膀、脚掌的伤仍血流不止,每走一步都疼得她牙尖打战。她轻抽着气,捂的却是疼痛更甚的胸口。车羽寒那一脚分量不轻,虽踢的她后背,但内伤在里,不知要将养多久才可痊愈。

    糟老头子,当真小气……她心中暗骂。

    在前的夏竹音终于驻足。

    “说。”

    “我与他实力悬殊,也没过两招,瞧不出差在哪。”

    “让你说错在哪。”

    眼下答过她,便不必再答阿爹了?李明念撇开脸。

    “战书是他席韧接的,我又没强求,有什么错?”

    青衣女子回过身,一成不变的面具覆脸,仿佛神情也一成不变。

    “既知实力悬殊,该当如何?”她问。

    李明念一下愣神,明白过来。“杀到死。”她毫不迟疑道。

    “错了。”夏竹音却断言,“毫无胜算,就该跑。”

    跑?影卫那里跑得了?

    “要是非战不可呢?”

    “非战不可,便是豁出性命。”她冷道,“你要为什么豁出性命?”

    “决一胜负、快意恩仇,哪个不能豁出性命?”何况一旦成为影卫,还得为那不知是何面目的契主拼命。

    夏竹音沉默不语。烟雨濛濛,细密雨珠汇聚成滴,滑过她脸上冷硬的玄底面具,坠悬颏底。那雨珠似泪,李明念一时错觉,脚底竟升起寒意。

    片刻,夏竹音转身继续前行。

    “热血上头,不计后果。”她口中道,“愚蠢。”

    语气如常拒人于千里之外,倒教李明念松一口气。

    “那你呢?”她跟上前又问,“若毫无胜算又非战不可,你怎么做?”

    “全力迎战。”夏竹音不假思索道,“哪怕只能杀他一刀,也要杀完再死。”

    那同她有什么分别?李明念悄翻眼珠。“所以哪天阿爹遇险,你也要以命相护。”她装作不经意道,“为的什么?你的家人?”

    “我没有家人。”夏竹音说。

    李明念顿时哑然,脚下冷意纵生。

    是一直没有,还是后来没有的?她有意追问,开口却道:“那除了你,从前阁中还有女影卫吗?”

    “有。”

    “她们当中可有脱去贱籍的?”

    “没有。”

    “为何?”

    “不配。”

    李明念正恍惚分神,突然被这冷冰冰的两个字一刺,只以为雨声误耳。

    “哈?”

    青衣女子仍往前去,未曾回头。

    “不如我的,脱不了贱籍。”

    已近李云珠的小院,李明念浑然不觉,直勾勾望前方背影。

    “比你强的呢?”

    “我便是最强的。”

    李明念停下来,早已抛开疼痛,却再提不动脚步。

    “这不公平。”她说。

    “玄盾阁没有公平。”那人只道,“去领罚。寻你阿爹还是阿娘,随你。”

    竹青色身影消失在雨雾间。山色沉暗朦胧,小径外一角院门模糊。

    李明念久立原地,只觉衣物湿重,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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