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的时候，闵初愿满脑子都在想着那个吻。

    嘴唇那一刻柔软微凉的触感。

    心脏砰砰跳仿佛要跳到喉咙。

    以及少年蝴蝶般微颤的眼睫。

    闵初愿还记得那个瞬间的所有感官，世界失去了其他的声音，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忍不住翻了个身，身体一下子失重，掉在地板上。

    顾不得疼痛，闵初愿坐在地上打量着眼前环境：低矮的天花板，靠床的一侧挂着几件衣服和书包，狭窄的空间内，床和书桌以及柜子占据了几乎所有的空间。

    眼前熟悉的情景提醒着她，这是位于延世大学旁的考试院，她目前住的地方。

    她叫闵初愿，来自釜山，延世大学国文系大一学生。父亲在国中时过世，只留下她和母亲相依为命。

    她不是那个来自伦敦，和她同一天生日的闵初愿，不曾拥有优渥的家庭环境，不曾拥有疼爱她的家人和爱护她的老师长辈。

    从父亲生病开始，她就尝到了贫穷的滋味，生活继续，却失去许多色彩，从此人生只余下眼前唯一的道路可以走。

    但若她不是那个闵初愿，为什么她可以清楚地记得那么多人？可以记得参加比赛以来发生的事情，可以记得写进歌词里面的心情，可以记得亲吻时的心跳……

    真的只是梦境吗？

    让人眩晕的梦境，醒来后会怅然若失许久的梦境。

    还是另一个世界的她呢？

    不愿多想。

    梦境里有多幸福，醒来后就会多痛苦。

    闵初愿坐在地上放空自己，不让难过从嘴里溢出，未曾想痛苦又跑到眼里。

    似乎过了很久，闵初愿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擦掉多余的眼泪。

    来到洗漱间狠狠地洗了把脸。

    为了节省开支，她如今住在每月40万的考试院内，洗手间和浴室都是公共的。

    龙头中的水哗哗流淌，闵初愿脸上的水渍未干，额角的头发也被打湿，显得有些狼狈。

    和镜中的自己四目相对，只看到自己眼里的脆弱。又埋头狠狠地洗脸，再抬头看自己，20岁的闵初愿，已经像一只刺猬把自己的软弱都埋藏起来。

    回到房间才发现，这个时候已经快九点，平日的她早就已经起床。

    用手机拨通电话簿里的第一个号码，那头很快接通。

    “wuli初愿呐，今天怎么这么早打电话来？”熟悉的声音响起，闵初愿鼻头一酸，眼泪忍不住落下。

    “偶妈！”闵初愿努力装作开心的样子，嘴角拼命上扬，有什么东西却正好掉进嘴里，是苦涩的味道。

    “想你了！”

    “偶妈也想初愿呐！”温柔又贴心的唠叨从电话那头传来，闵初愿尝到越来越多的苦涩。

    “偶妈，我先挂了，马上要出门了。”害怕对面听出异样，闵初愿只好找了个借口。

    “你照顾好自己啊，多吃点饭，上次回来又瘦了！”

    闵初愿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掩饰自己的情绪。“阿拉索，我挂了！”

    挂电话的那一刻，心里最想说的话还是忍不住说出口：“偶妈，我爱你！”

    放下手机，闵初愿深深呼出一口气。

    她是没有华丽舞鞋的女生，好在还有心连在一起的亲人。

    闵初愿刻意忽视掉那个梦境，她现在应该做什么？

    明明就是一个梦，怎么记忆一下子变得不好了？

    翻开备忘录查看今天的计划，她十点应该去咖啡店。

    幸好有备忘录……闵初愿还没来得及庆幸就愣在了原地。

    咖啡店！

    她的兼职！

    一看时间，已经是09：39。

    头发来不及洗，用吹风吹了两下刚才打湿的头发，赶紧整理好。

    来不及化妆，只涂了护肤霜，抹上唇釉。

    感谢父母给的好皮囊，这样也不会被人发现没有化妆。

    接下来是换衣服，索性没几件厚外套，也不用挑选，随手拿了一件格子大衣。

    袜子，帽子，围巾，背包。

    做好这一切，出门的时候闵初愿看了下时间。

    09：45

    来不及思考，关灯出了房间门。

    快步走出狭窄的过道，在门口拿上自己的鞋，一边等电梯一边系上鞋带。

    出了电梯，闵初愿就开始狂奔。

    她打工的咖啡店距离住的地方不远，走路过去不到半小时。

    顾不得路人异样的目光，闵初愿脚下如风朝咖啡店跑去。

    赶到咖啡店的时候还差一分钟就到十点，顾不得解释闵初愿连忙换上制服，整理好仪容。

    “你今天怎么晚了？”店里的同事刘睿英好奇，闵初愿一向是来得最早的那个。

    “昨天晚上失眠了。”闵初愿治理好仪容后，开始工作，为待会来客人做准备。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她们的老板徐大宇，“大宇哥呢？”

    “刚才出去了。”刘睿英耸耸肩，“你运气好。”

    言外之意，要是徐大宇在这里，闵初愿这样急匆匆地来肯定会被说几句。

    两人寒暄了几句便各做各的事情。闵初愿打工的这个咖啡馆不大，因为老板徐大宇的一手烘焙技术，反而在遍地都是咖啡店的咖啡街站稳脚跟，吸引了不少慕名而来的客人。

    “谢谢您的光临，欢迎下次再来。”

    闵初愿微笑着目送客人离开。

    上午的客人不多，两个人在店里完全应付得过来。

    一阵熟悉的前奏从店里的音响响起。

    是《春日》。

    BTS推出的新专主打曲，最近正火，是大街小巷都可以听到的程度。

    那些想要可以忘却的记忆通通涌上心头。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刻意忘记没有作用，只会让人痛苦。

    今天白天是咖啡店的工作，晚上要去给学生补习。

    闵初愿无比希望自己忙起来，忙起来就会忘记这些事情。

    上天似乎听到她的祈求，临近中午，闵初愿忙得脚不沾地，脸上的笑容都快要僵掉。但是，店里的客人并不是一直都在，总有闲下来的时候。

    闵初愿开始想自己的存款，想到存款，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再想到即将开学要交的学费，还有每个月的住宿费和生活费，又是一大笔开支。

    因为父亲生病去世，家里的积蓄一空不说，还有一些外债。做了十几年家庭主妇的母亲只能靠打零工维持生活，幸好父亲生前教师的身份，闵初愿高中可以免交学费，不至于成为失学少年。

    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高中三年只能拼了命读书，好在最终考上延世大学，成为家族的骄傲。

    上大学是一笔巨大的开支，大伯帮忙交了学费，姑姑悄悄塞了一笔钱，舅舅也支援了一些生活费，再加上闵初愿的兼职，顺利地度过了第一学年。

    钱钱钱！

    也正是因为钱，寒假几乎都待在首尔打工。

    满脑子想着钱的闵初愿，看到客人来到前台，连忙招呼对方。

    “一杯美式。”

    听到不是冰美式，闵初愿特意抬头向客人确认，是一位看起来挺年轻的女士，一直打量着自己。

    将制作好的咖啡递给客人，发现客人还看着自己，似乎有话要说。

    “请问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只见客人从包里拿出名片，放在闵初愿面前：“我是JYP的工作人员，或许有意向做艺人吗？”

    闵初愿不由失笑，刚做了“明星梦”，转眼就有星探找上门，是告诉她这条路行得通吗？

    “不好意思徐女士。”闵初愿看着名片上的名字，摇摇头。“我没有这个意向。”

    “请先不要拒绝，我们公司知道吧？以你的外形出道后肯定会成为下一个秀智……”听到拒绝，对方依然不死心，想要说服闵初愿。

    “wuli初愿是延世大学的！”刘睿英在一旁说道，延世大学的高材生才不会想不通去做什么爱豆。

    “好吧。”虽然无数年轻人都想进娱乐公司出道当艺人，但不得不承认韩国的爱豆地位并不高，想要说服一名S.K.Y高校的学生去做练习生，确实不太可能。

    徐彩媛正准备收回名片，再看闵初愿的脸却怎么也不甘心。

    对面的女孩应该是只涂了口红，肌肤白皙，这样的素颜，清秀而不寡淡，容易让人亲近，不免让人想到秀智，一样的初恋脸。五官立体，也没有整容的痕迹，上妆后会显得大气。身形也是修长纤细，说话的声音像泠泠的泉水，非常舒服。除了年龄稍微大点，一切都很合适。

    这么想着，徐彩媛也不打算收回名片了。

    “我们公司的社长朴振英xi也是延世大学毕业的，如果改变主意的话，请一定联系我！”

    送走了星探客人，刘睿英打趣闵初愿：“这是第几个了？”

    自从闵初愿来店里打工，就有好几个星探来给她递过名片。

    闵初愿笑笑不说话。在首尔上学这一年，大大小小的公司，她都数不清有多少人给自己递过名片了。

    “我都心动了。”刘睿英自顾自说道，“可惜我没有初愿你这么漂亮，唱歌也五音不全，不然我肯定要去！”

    心动吗？

    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就想做电视里耀眼的明星，身边也有朋友去做了练习生，可惜父母以年龄太小而反对。再后来，就是和母亲两个人相依为命的日子。

    读大学来到首尔，第一次收到的时候就心动了。

    但是第二天交住宿费的日子，看到手机里的余额，所有的心动都打消了念头。

    考上延世大学在很多人看来就是走上了人生的坦途，而做练习生却是在追逐一条充满迷雾的道路，她根本没有试错的成本和机会。

    趁着客人不多，闵初愿去上洗手间，拿出手机才发现有好几个未接，是母亲打来的电话，最早的一个是两个小时前，还有一条问她“在忙吗”的短信。

    闵初愿赶紧回过去。

    “我快到首尔了，给你带了些吃的。”

    闵初愿没有想到母亲突然来看她，釜山到首尔很远，坐火车都要将近三个小时。母亲上一次来首尔，还是跟着她一起来入学报到，不免担心母亲找不到路。

    看了看时间，闵初愿说道：“我来火车站接你。”

    “不用，你给地址发给我，你偶妈我还是会用网络搜索的！实在不行还可以问别人。”

    “问别人还不如问我。”

    两人约定好去地铁站接人，闵初愿又把坐车的线路发给母亲。

    等闵初愿回到前台，刘睿英就凑上来：“什么事这么开心？”

    “我偶妈要来看我。”

    想着马上就要见到母亲，接下来的时间闵初愿都很开心。

    下班时间一到，就迫不及待冲出店门。

    在地铁站出口没等多久，就等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人。

    一见到对方，闵初愿就张开手臂，一向清冷的声音变成娇嗲：“偶妈！”

    两人抱了一会，闵初愿执意接过母亲手里的袋子，两个人朝闵初愿住的地方走去。

    “我就说你又瘦了！”母亲看到闵初愿，不免心疼她。“你看看你脸和手瘦得！”

    闵初愿笑呵呵：“我从小就这样。”

    母亲摇摇头，知道说不动她：“给你带了点小菜，腌黄瓜、泡白菜和泡萝卜这些我都带了点，还有你爱吃的蟹酱和腌贝。”

    “蟹酱啊！”闵初愿提起盒子，忍不住闻了闻。

    小菜都是用保鲜盒子密封地严严实实。闵母被逗乐了：“这哪闻得到味道！”

    “闻到了！”闵初愿振振有词，“特别香！”

    两个人说说笑笑，一段路竟很快走完。

    快到考试院，闵初愿给闵母说她如今没有住学校宿舍。

    “宿舍没有申请到，我就自己搬出来住了。”最主要的是学校宿舍每个月的住宿费比考试院贵了将近一半。

    闵母点点头，让闵初愿注意安全，一个女孩子尤其是漂亮女孩子不要太晚回去。

    “这里的安全还不错。”虽然住的是考试院，闵初愿也没找太便宜的那种。

    跟着闵初愿走到下了电梯，看到每个门都设有门禁密码，闵母满意地点点头。

    不过这种满意没有持续多久，通过狭窄的过道，来到闵初愿住的房间，闵母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入目就给人极为拥挤的感觉，床和书桌柜子占据了绝大多数空间，房间狭窄得只站得下两个人，窗户非常小，采光全靠灯光。

    “我平时看书都去图书馆，这里离图书馆比我之前住的宿舍还要近些。”闵初愿开始说起住在这里的好处。“而且餐厅提供免费的热米饭，我随时都可以去吃。”

    “那就好。”闵母环顾室内后，试图挤出一个笑容来。她知道，闵初愿是一个很有主意的孩子，不过是因为家里没钱，所以才这样安慰自己。

    “这些小菜，要及时放到冰箱里面。”看到闵初愿房间里面的小冰箱，闵母提醒。

    原本打算明天早上再回去的闵母也改变主意：“我待会就走，你照顾好自己。”

    闵初愿没有想到母亲这么快就走，试图挽留。闵母解释明早还要上班。

    “再怎么也得吃了晚饭再走吧？”现在也到饭点了。

    闵母答应下来，本来是打算就在考试院餐厅就着小菜吃，闵初愿强拉着母亲到外面餐馆吃饭。

    吃过晚饭，把母亲送上地铁，闵初愿又赶紧搭乘自己要坐的那趟车，她还得去学生家里补习。

    匆忙与奔跑，似乎是她生活的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