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新

    静思除夕夜整顿惜芳阁的事情,到底瞒不过二太太晏氏。

    作为二房内宅的当家主母,如果连这点风吹草动都不知道,她真是白理了这么多年的家事。

    可尽管对此事心知肚明,她却不置一词,只当作未曾耳闻,照例进行着新年的若干事宜,送礼会客样样不落,对静思的衣食住行嘘寒问暖也没说一句要不要换自己身边的丫鬟。

    还是静思找准时机,过了正月十五,晏氏没那么忙碌了,才主动说自己想换掉几个伺候的丫鬟婆子。

    还没待静思往下说,晏氏就直接笑盈盈地答应了,让静思自己做主不说,连选人的权力交给了她。

    “你院子里的事情,你自己做主就是,不过是几个奴婢罢了,不顺心的就换,看着哪个能使唤的,就叫过去伺候,让你身边的丫鬟给知云、知月照会一声就是了。”

    于是静思和茜草、苏木准备的一肚子话,一句也没用上,就这么达成了目的,还有额外的收获。

    惜芳阁里伺候的人,统共不过十来个,竟有五六个被换了出去,其中就有吴婆子、王婆子和铃铛的小姐妹等人。

    这些人在除夕夜之后,倒是皮紧了几日,夹着尾巴做人。但见府里一直到正月十五都格外忙碌,静思又常陪晏氏会客,就以为自己偷奸耍滑的技巧可以瞒神弄鬼,还以为那晚说好话的苏木可以帮忙掩护,十日未满故态复萌。

    其实有心人看得一清二楚,计较与不计较,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静思既说了话,立了章程,又得了晏氏的话作尚方宝剑,自然是要试一试剑快不快的。若是一开始都不执行到位,前功尽弃不说,后面也难有威信。

    莫说十日之内就撞了上去,便是一年半载之内,第一个不守规矩的,都得被拿来杀鸡儆猴。

    既授柄于人,则无怪别人照章办事。

    静思自诩良善之辈,她一边雷厉风行地赶了人出惜芳阁,一边大方地给了半月月例的份例作为遣散之费。

    这些人没有拿她的话当回事,她也不必拿这些人当回事。

    苏木还说要不杀一儆百,先拿一个立威即可,就那个带头聚众赌钱吃酒的王婆子,让大家心里有数。

    苏木也觉得对于有些人而言,撵出去的惩罚太过了。比如那个小丫鬟,其实也不过是躲了几次懒,摔碎了个杯子而已,她已经教训了。

    静思道:“一次撵一个两个,要撵多少次?不如一次了结好。她们不耐烦伺候我,我也不耐烦看她们,要以后收敛改正做什么?除夕就给过一次机会了,烧了去年的账,结果还是什么都没记住,事到临头才知道犯错求饶,能有一次两次就能还有第三次,何必留了她们在这里呢?”

    “倒也是这个理,这次还有太太松口说让姑娘自己选人,不如一次性选些好的进来伺候,这才是正理。”

    撵人的机会常有,自己选人的权力难得。

    “可有人闹到母亲那里去?”静思问道。

    “她们哪有那个脸找太太闹?太太要是知道了,不活剥了她们一层皮都算是好的。”苏木道,“不过也有人找了我,让我在姑娘面前美言几句,求求情,说姑娘大不了罚了她们月例银子就好了,只求别赶她们出去。”

    “她们这些人,月例银子有几个钱?指望着这些来抵过,还想收买我们替她们说话,未免太过看轻我们了。殊不知说要撵她们出去后,外面有多少人出几倍的银子,想让我们美言,打算进来伺候呢!”茜草道。

    静思倒是没想到还有人花钱要进来,奇道:“还有人主动要来?这我倒是没想到,还以为大家对这里避之不及。”

    苏木解释道:“姑娘可别看这些人嘴上说的,关键要看她们怎么做的。说的不是有几分是真的,可自己怎么做才是真的。府里的人伺候谁不是伺候?姑娘如今有了太太撑腰,又是个明理的好主子,多的是人上赶着来。”

    “可有哪些人要来?”

    静思是打算就在里面选,自己挑人无异于是大海捞针,主动肯来的,起码证明了心思活泛、认同惜芳阁的规矩,并且应该是有门路的。

    “先是钱富家的,她倒是机灵,担心姑娘贵人多忘事,忘了她家小女儿。至于其他人,茜草先问了一番来历,我又打听了一番人品风评,一并记录了下来,只等姑娘挑选。只思其中有一个是厨房林嫂子介绍的,说是她的远房亲戚,干不得农活,想进来换个行当谋生,从前是老家有名的勤快媳妇,人也老实不多话。”

    “既然有林嫂子推荐,人好不好也不重要。大不了就供在院子里,让她做些杂活就是了。”

    重要的是,可以和厨房的林嫂子有更深的联系,这个机会难得。

    并不是静思作为阮家姑娘要和下人攀关系的意思,事实上她在选择什么人来伺候自己,只有她作为主子享受的份儿。

    可不能仅仅是享受,作为一个初来乍到有所计划的人,她需要在阮府里培育自己的关系网络,一点点延伸到自己想要查的地方。

    现在,就是开始。

    钱富家的小女儿和林嫂子的远房亲戚,作为两个关系户,就这么占据了两个位置。

    可这府里上上下下,哪里少得了关系户?

    府里的下人希望往上爬,往上爬之后,不仅是单纯地谋求私利之故,也有为自己增加砝码、留一条后路之意。只有以血缘为纽带的关系,才能担得起这份信任,驱使着人们提携亲戚,朋友也在其次了。

    阮家又不是朝廷选官,也没什么科举制或者九品中正制的选拔方式,自然是以举孝廉式的推荐为主。只是选人伺候而已,比选人做官简单也可以,想换就换。孝廉难得,下人还难得吗?

    扪心自问,那几个赶出去的,一则是因为犯事多且重,二则就是关系不够,若有人是什么李嬷嬷的孙女或者赵管事的女儿,只怕供起来的都有。

    所以,这两个人选定了,其他的凑数就好。

    也不是个个都要能干的或者有关系的,有些平庸的、没关系的,正好可以做这个院子里的粗活累活。

    事情就这么多,总得有人干。

    “别的人,茜草姐姐和苏木姐姐做主就好,至于进来的人,若是能干的,也可以培养起来,帮你们分忧。”

    “我和苏木想的是,若是钱富家的小女儿是个乖巧伶俐的,就和铃铛一起培养,以后两个人相互支应,也能顶点事。林嫂子的远房亲戚和花婆子,也可以约束起下面的人。姑娘没有奶嬷嬷管着院子,她们二人年纪合适,免得有人倚老卖老不服管教。我和苏木也可腾出手来,专心伺候姑娘。”

    她们有成算,静思自然是言听计从的。

    如今树立起威信之后,她就不需要盯着下面的人做事,应当是茜草和苏木管着下面的人,下面领头的再管着下面的人,层层管束,方是规矩。

    这样子等级分明之后,惜芳阁说闲话的少了,干活的也认真许多,再没有什么吵嚷顶嘴之事。

    自回府以来,静思第一次真正有了这个院子是她的感觉,万事万物无不顺心,就连完成戚先生布置的假期功课都愉快了许多。

    就像管理花木的花婆子说的那样,院中花木本为人所欣赏,可不加管束也会肆意乱长,有的时候修剪修剪,反倒长得更合乎人的心意。

    钱富家的小女儿进来后,还主动问茜草和苏木,她如今名唤半夏,不知有没有碰了姑娘的忌讳,要不要换个名字。

    铃铛这些时日也算水涨船高,成为小丫鬟中出头的那一个,颇为得意。却见新进来的半夏主动积极改名,一下子就被敲醒,赶忙也找茜草改了个白芷的名字。

    以茜草、苏木为首,下面有半夏、白芷和花婆子、林婆子,这些花花草草的,就是惜芳阁里有头有脸的下人了。余下的不过是些碌碌之人,叫人看不进眼里,连进屋端茶倒水都没资格。静思连个名字都没费心记住。

    不被人记住,只是当个可替换的工具,就是大多数丫鬟的命运了。

    当然,也有着凭借着自己的本事,在府里扬名的。

    银火就是近期阮府的有名丫鬟,自元光十二年府里添了五少爷五姑娘后,终于有人又爆出怀孕喜讯,即将给阮府添人口。

    老太太听了,笑得合不拢嘴,连着除夕时的意外都被解释为了香火旺盛之意,老祖宗原来暗示的是这个喜讯,竟非不祥之兆。还亲自召了银火来见,见她屁股大,也是个好生养的,心里更是满意,还赏了一个簪子。

    可把银火得意坏了,整日带着簪子招摇过市。

    但她是五福堂的二等丫鬟,静思去给晏氏请安时,虽庆幸自己借此逃过一劫,却还是担心晏氏的反应。

    孰料晏氏根本没啥难过悲伤的反应,面色如常,不像是强压镇定的样子,甚至隐隐有几分喜悦的意思。

    也是,当年晏氏可以让楚姨娘育女,也对郑姨娘的怀孕不干预,甚至陈姨娘还生了两个儿子,晏氏是清河晏氏的嫡女,自然是不在乎这些的。

    妾生再多的孩子,都是晏氏的孩子,都得唤晏氏一声母亲,以后要给晏氏尽孝的,得了功名能封诰命,首选都是晏氏。

    晏氏有什么可计较的?她又不求阮铭的真情,又不需要靠阮铭在阮府立足。

    她在阮府里有地位有体面有名声,手里握着阮铭的把柄,不说是呼风唤雨肆意妄为,起码是大权在握顺心顺意的。

    不过她还是有点可惜的,怎么是银火怀上了?要是什么方姨娘,或者知云、知月等听话的丫鬟,就好了,免得生出些傻子来。

    不过在老太太的提议和晏氏的默许下,银火已经是准姨娘的待遇了。晏氏让她住方姨娘隔壁的厢房里,月例也是按着姨娘的一两份例,外加各种衣物布匹、吃食补药送去。

    银火是真的火了,气性也格外大,说是一孕傻三年,她本就不多的脑子,直接开始口出狂言了。

    据听闻,银火背地里连知云、知月都看不起了,说她们俩也是伺候过老爷的,到现在也还没个好消息,是不下蛋的母鸡;住她隔壁的方姨娘,也是个假清高的,说是个官家姑娘,如今连她也比不上;说郑姨娘虽得老爷宠爱,却是撇腿一个女儿,她可是要向陈姨娘学习,生个带把的。

    这些话说出口,真以为府里没有耳报神了吗?传出去至少得罪五个人了。

    不仅是背地里,她当面也不给人脸。伺候她的丫鬟不过是茶水略热几分,她都要一个巴掌扇上去,碰上知云、知月也要显摆自己的肚子。

    连茜草和苏木去小厨房时,碰上在小厨房里作威作福的银火,都要被嘲讽说她们俩没福分,伺候四姑娘能有几个好?如今她伺候上老爷,等生下孩子,就是府里的姨娘了,四姑娘要是克着弟弟了,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茜草和苏木对视一眼,心里都在暗暗发笑。

    真是个蠢人,真以为怀了孩子就是万事大吉了?连生都没生下来,从上到下都得罪了个遍还不自知。

    以为她们俩也是想伺候老爷去做姨娘的吗?真想伺候阮铭,她们干嘛要主动站出来说给四姑娘做丫鬟?

    人的追求和目的都不一样,话不投机半句多,茜草和苏木都懒得解释。

    银火又是个孕妇,这时候跟她吵架,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幸好林嫂子赶紧把她们要的东西递了过来,二人恭喜银火几句就跑了。

    二人取的正是林嫂子极擅长的蜜饯,足足要了几包。不为别的,是静思要陪晏氏回门一趟,后日就出发。

    这次晏氏带了阮源和静思,府里上上下下都格外惊讶,晏氏是真拿四姑娘当亲女儿养啊!回门都要带着。

    虽然晏氏的亲戚才是阮家二房孩子们的正经舅家亲戚,可这也得看舅家的什么态度。阮源自然是他们疼爱的孩子,可其余孩子,不是靠自己本事就是靠晏氏的态度。

    四姑娘跟着回去一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郑姨娘听了,真是又酸又悔。她就静期这么一个孩子,现在能横向比较的最佳对象就是静思,眼见着静思跟着晏氏回了娘家,自己半点好处没有,心里如何肯依?

    只是她怎么和阮铭撒娇求情,让晏氏也带上静期,阮铭却懒得开口了。晏氏平时连静期的功课都不问一句的,怎么会带静期回去?郑姨娘总是提不能做得到的事情,他也会觉得有负担的。加上他如今即将有新子,对郑姨娘倒是冷了许多。

    静期也有点可惜自己不能跟着晏氏出门。出门好啊,出门就不用上课了。眼见着戚先生正月二十就要复课,她却一个字都没动。

    要不是静思的字迹和她的不一样,戚先生又不好糊弄。静期都想提议静思不如把功课拿给她充数,好歹混过去,她再慢慢补上还给静思。

    静期深深叹了口气,还是得自己动手啊!

    就在静期极限赶功课的时候,静思已经收拾好了,对即将抵达的新天新地,充满了新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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