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好狗不挡路。”
阿四身边没跟着他那些小弟，只身一人站在楼梯上，抱着手臂居高临下看着秦湘。
“听不懂话吗？”秦湘沉着脸。
阿四冷哼一声：“秦湘，你想干什么。”
“不关你的事。”说着，她就要绕开他从旁边上楼。
阿四一个跨步往旁边一挡，再一次把秦湘上楼的路堵死。
秦湘差点撞在阿四身上，火气有点上来。她咧嘴笑了起来：“怎么回事阿四哥，之前的教训还没够吗？”
她往阿四身后扫了一眼，收回视线，微笑：“一个人都不带，阿四哥真有种。”
“少扯别的。”阿四不为所动：“我问你，你上楼干什么来了？这层都是老师们呆的地方，你想干什么？”
秦湘语气温和，表情真诚：“你耳朵聋了？不、关、你、的、事。”
阿四放下双臂，冷漠地盯着秦湘：“你是不是想找老师说上学的事。”
不等她回话，他瞪大眼睛，眼珠里的红血丝都清晰可见：“你别做梦了秦湘！上学？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配吗？！”
“上学……呵，什么狗屎东西都开始妄想上学了……”他不断嘀咕，显然气的不轻。
秦湘很平静，平静到依旧能保持微笑和起码的礼仪：“我上我的学，让不让是老师说了算的，你气什么？”
“谁他妈气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气了！”阿四暴跳如雷，口不择言冲着秦湘怒吼。声音沿着走廊传出阵阵回声。
“我气了……气了……气……”
每一声都像是一个巴掌，狠狠扇在阿四充满横肉的脸上。
秦湘没再看他一眼，仗着自己瘦小，一侧身就从旁边挤了过去。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就能上学……”阿四自言自语。
秦湘登上最后一级台阶的脚步顿了顿，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继续走，身影消失在拐角。
阿四今年十二了，正常是该上初中的年纪了。他清楚从没上过学，连字都不认识几个的自己早就失去了求学的资格。
他已经被淘汰了，但却想拉着别的还有机会的人一起下水。
……
“不行。”老师一口回绝。
秦湘试图争取：“我认字，会背古诗，还会做数学题，四十九现在也会认好多字……我们可以跳级，义务教育是不用花什么钱的。我还会画画，我画画特别特别好，我……”
老师依旧摇头。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了，可能是因为她的纠缠被老师撵走的，也可能是她费劲口舌之后发现一点希望没有自己走掉的。
这件事很快便传开了，阿四感到心安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这件事尽可能的在孤儿院的孩子中间宣扬出去。
无权无势的孩子最会当的便是墙头草。之前还因为她和阿四打的那几架不敢招惹她，现在有人撑腰后胆子大了，一个个聚在一起都在说她的闲话。
四十九对视线敏感，回头看过去。几个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孩子站在他们不远处，头凑在一起嘀咕，时不时向他们投来视线。
见到四十九看过来，几个人一反常态胆大地迎上他的视线，甚至还对他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他立刻扭回头，他快步追上前面的秦湘，和她紧挨着并排走心里才稍稍放松下来。
他犹豫了下，对身边的女孩说道：“小湘姐姐，他们在看我们。”
秦湘目不斜视，大步往食堂走，“不用管他们。”
四十九没再说话，但时不时还是会注意到周围人指指点点的动作。
孤儿院的孩子翻来覆去不过就是那两句——不要脸，想的美，癞蛤蟆吃天鹅肉。秦湘用脚趾头都猜得到他们会说什么。
这里没有一个人不想上学，也没有一个人上的起学。作为出头鸟，其实无论结果如何秦湘和四十九都不会再被这群孩子接受。
大家都在泥潭里，凭什么他们就能说出想逃走的话呢？
食堂还空荡荡的，只有几位老师在忙碌着盛饭。
秦湘和往常一样，端起第一个满满当当的盘子，拿了第二个给四十九，篮子里的白馒头也被她顺了两个。
身后有人推推搡搡跟上来，一个接一个端走台子上的餐盘。
“被老师拒绝了都不知道羞愧，还敢第二个拿饭，不要脸。”
“阿四哥都没说要上学，显摆。听说他天天还跟……学诗，哈哈哈……”
四十九脚步一顿，僵在原地。
秦湘走在他身后，他一停她差点撞到他身上。她赶紧把盘子举高到头顶，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干嘛呢？往前走。”
四十九回头对上她平静的眼睛，抿了抿唇，强迫自己将那些话抛到脑后，硬着头皮走到他们常坐的位置，捏着筷子机械性地往嘴里扒饭。
秦湘用筷子敲了敲他的餐盘，他抬起眼睛有些发愣，嘴里甚至还含着半口饭。
“吃菜。”随后起身，朝着不远处走去。
那个方向只坐了一桌人，正是之前讽刺他的人。
“中午好。”
一道人影投在桌面上，几个人抬头，看见的就是秦湘亲切的笑脸。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带我一个？”她语气轻快，完全没有生气的迹象。
然而这一年里，孤儿院的孩子早就了解她。她越是笑得温柔，背后下手越黑。
一个胆子大的抖着嗓子开口：“没，没聊什么。”声音越说越小，反而显得心虚。
秦湘抬起一只手，轻轻落在一个哆哆嗦嗦的脑袋上。她温柔地顺了顺那头干枯打结的头发，趁人不备手立刻攥紧，朝下用力一扯。
“啊！”凄厉压抑的声音响起，那人眼睛里含着眼泪，抬头看着秦湘的眼睛敢怒不敢言。
“不好意思。”秦湘轻飘飘地道歉，“想着帮帮你的，没想到力气大了点。”她弯腰，小小的身躯在灯光的加持下也能投下一大片阴影。
“下次需要帮忙，还要开口说啊。”她温柔地摸了摸其他几个人的头顶，轻快地回了自己的位置。
“看到了吗？”她拿起筷子扒饭，平静地好像刚才只是跟人打了声招呼一样，“不想挨欺负，这就是解决办法。”
四十九沉默了半晌，缓缓开口：“我不想欺负别人。”
“这不叫欺负。”秦湘定定看着他，语气坚定：“这只是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拿起最有效的武器。学会了吗？”
四十九看起来很纠结，他转头向被她找过麻烦的那桌人看去，视线经过的地方所有人都避开了他，安静吃着自己的饭，再也看不见那些带刺的目光。
他垂下眼眸，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有了中午的这次，周围的人再次消停了下来。
然而，不敢当着秦湘的面找麻烦不代表他们会放过四十九。
“……”四十九揪起被子遮掩腿上的淤青和擦伤：“不小心摔的，过两天就好了。”
秦湘没有拆穿他，她跨过两张床中间的隔断，一把掀开被子，拧开药膏的盖子。
那盒一年前开封的药膏没有因为她之后顺遂的生活就被忽略，依旧被保存的很好。
四十九不自在地动了动腿，被秦湘一把按住大腿：“别动。”以防他再动，她一下坐在了他大腿上，背对着他将药膏小心涂在他受伤的膝盖和小腿上。
“小，小湘……别这样……”四十九小声说道。
秦湘扭头看他，见他脸涨得通红，“我没坐到你，蹲着的。”
“我，我知道……可是，可是……”他可是了半天，脑袋越来越低，声音也跟着低下去，到了几乎听不见的地步：“男女，男女授受不亲……”
要不是她耳朵实在好使，绝对听不到他那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
“患者无男女。”她淡定回他，“小小年纪想得倒不少。”
四十九小声辩驳：“是你教的。”
秦湘想了想，还真是她教的。
“行了。”上好了药，她把药膏重新收好，站起身就要跨回自己的床。
四十九看她果断离去的背影，咬了下唇：“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秦湘坐在自己床上，拉高被子盖好：“你是说你受的伤吗？那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四十九沉默了一会儿，“没什么。”
他慢慢爬过去，摆好枕头，轻轻躺在上面。鼻尖传来女孩身上清浅的香气，温暖令人安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原本脚对脚睡的他们变成了如今这样头对头的姿势。有时候，她的长发会顺着隔断的空隙落在他的枕头上。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小心地将她的长发轻轻放在枕头旁边，生怕压到一根，然后面朝头发睡去。
偶尔他也觉得自己的做法有点变态，但是却依旧无法克制自己想要靠近她的冲动。
他安慰自己，只是因为她一直陪着他，保护他，让他在她身边感受到安全的原因。
等到头顶的人传来幽深的呼吸声时，秦湘在黑暗中睁开了眼。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咧了咧嘴角，也闭上眼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