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大楼三层，教室里。
秦湘抱臂看着坐在椅子上畏畏缩缩的人，四十九复制粘贴般同样盯着女孩。
“你是……”秦湘脑中的身影一闪而过：“十八？你找我们有事吗。”
“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们了？”十八条件反射地顶了一句，说完意识到自己上来有事求秦湘，懊恼地别开视线咬了咬唇。
秦湘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出声。
十八耐不住沉默的气氛，不情不愿地开口，“你们在干嘛？”
秦湘顺着她的视线回头朝身后看，黑板上已经用粉笔打好了线稿，“来帮忙的？”
十八瞬间炸毛，“帮你们的忙？少自恋了！”
“那你来干嘛？”
她瞪了两人一眼，恶声恶气地吼道：“我是来拜师求学的！”说着双膝一弯，直挺挺地磕在水泥地面上，发出让人牙酸的碰撞声：“求你收了我吧！”
……
万方画室。
万方微笑，客气地请两个人到会客室详谈。
他样貌干净，气质儒雅，头发梳的整整齐齐，不像个搞艺术的，但和他老师的身份很相配。
阿四跟在后面，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忍不住翘起。
万方眼中精光一闪，脸上保持着亲切的笑容，亲手倒了两杯水放在两人面前。
“看你年纪不大，应该上初中了吧？”
阿四懵懂，他没上过学，不清楚应该是什么年级。扭头去看辛小玉，也没在他脸上看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他硬着头皮点头，谨慎地没出声。
万方接着又问了不少问题。他态度亲切温和，阿四渐渐也不再紧张，脸上的表情都放松了许多。
火候差不多了，万方视线落在三幅画上缓缓开口：“这个画吧……”
阿四不自觉坐直身子，语气里也带上紧张，“画怎么了？”
“别紧张，没什么大事。”万方微笑着摆手，“我就是有点好奇背后画画的人，应该不是……”
这道题秦湘给过标准答案，不等万方说完，阿四立马急急开口：“画画的是我家大人，不是别人！”
辛小玉闻言抬头看了阿四一眼，若无其事地重新低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万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阿四心里咯噔一下，生出不好的预感。
“啪”一声脆响截断了万方要说的话。
辛小玉坐直身子，凶狠冷漠的眼睛看向万方，“无聊的话可以结束了，买不买给句话。”
原本万方见阿四衣着破旧，举止畏缩，随便糊弄一下就能以极低的价格把画套到手。
但是辛小玉横插一手，事情一下棘手起来。他只是个普普通通开画室的，虽然认识一些有点小钱小权的人，但对上辛小玉这样的亡命之徒，他只能收了那些小心思。
“……这个还得问问学生家长的意思，稍等。”说完，万方抱着画起身进了会客厅里的一间小门，在里面呆了很久。
沙发上，阿四看向辛小玉：“玉哥，他是不是想坑我？”
辛小玉撩起眼皮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他不敢。”
……
“一张，两张，三张……”扬了扬手里的钞票，想起刚刚万方不情不愿去ATM机提款的脸，阿四往地上啐了一口，“老子就算以后有了手机也只收纸钞！”
一百元面值的纸币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张，学生家长对画很满意，多给了五百。
两千块他能分到一千，其中五百给老师当孤儿院的经费，他自己还能剩下五百块。
阿四小心翼翼地将纸币分好，一叠一叠折起来放进上衣内侧的口袋里，手中还剩下属于他自己的五百块。
他分出两张攥在手里，良久咬了咬牙又从剩下的三百块里捏出一张，故作大方地递给旁边沉默的人，“玉哥，谢谢你。今天要是没有你，那家伙肯定不会给我这么多。”
辛小玉转过来，低头看着他伸到眼前的手，没动也没说话。
阿四有点窘迫，三张纸薄薄的轻飘飘的，跟衣服口袋里沉甸甸的重量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那啥，玉哥，你别嫌弃。”阿四手有点出汗，“这画也是别人托我卖的，大头得给人家，我只能拿出这些了……”
辛小玉动了，将钱从阿四手里抽出来。
阿四眼巴巴地看着从自己手上转移到辛小玉手上的纸钞，肉疼的目光如有实质。
阿四两只手把纸钞展开，平整的钞票被男孩的手汗浸湿有些发皱，他抖了抖甩掉上面沾着的水渍，叠好，重新塞回阿四的手里。
“玉哥……”阿四愣了，捏着钞票定在原地。
辛小玉瞥他一眼，没什么情绪地说道：“我想要钱用不着你给。”他扬了扬手机，刚刚给万方留的是他的号码，“有事我再找你，赶紧回去吧。”
说完也不等阿四回话，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
回到孤儿院，一打开教室的门，阿四就被里面的景象镇住愣在了原地。
下一秒，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他怒气冲冲地大步走进教室，还不忘把门仔细关好。
“她是谁！”他手一指，几乎要怼在站在空地中央的女孩脸上。
秦湘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轻描淡写道，“十八啊，你不认识？”
“你少打马虎眼。”阿四火气依然很大，“我问你，她、是、谁！她怎么能在这儿！”
他摸了摸贴身放着的钱，心里一阵酸涩。
他在这儿忙前忙后为了他们的好日子奔波，这两个人倒好，他刚一走他们就找上新人了。
忘恩负义、喜新厌旧！
十八直面阿四的怒火直打怵，她哆哆嗦嗦地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小步小步地往秦湘身后挪，“四哥你坐，你坐。”
“用得着你说？我不比你熟？”阿四一屁股坐在之前十八被压着坐的椅子上，抱着手臂语气不善，“秦湘，四十九，你们不该解释解释？”
跟阿四这种人讲理没用，只要不顺他心意他就要胡搅蛮缠。
“先忙正事。”秦湘撸着袖子，一只手拿着粉笔，另一只手拿着打湿的抹布，“欢迎领导视察、展现孤儿院友爱活力的，帮我看看画什么合适。”
“那得看你会什么。”一打岔阿四也忘了生气，“气球，彩旗，充气拱门，我看外面学校开运动会都这么弄。”
换了几根彩色粉笔，秦湘三两下就画了一簇气球出来，旁边是一道彩虹拱门，比阿四见到过的更大更漂亮。
对上十八和阿四瞪得像铜铃的眼睛，秦湘低调微笑，“我什么都会。”
接下来进展顺利起来，阿四兴致勃勃地指挥，天马行空的想象。看着黑板上出现一个又一个他想象中的图案，头一次感受到单纯的快乐。
当然，其中夹杂着能够使唤秦湘和四十九的满足感。
十八一开始还拘谨着不敢说话，随着气氛调动，她也试着提了一点建议。看阿四皱皱眉没说什么，她胆子慢慢大了起来，甚至遇上意见相左的时候还能跟阿四顶上两句。
“哟？有脾气了？”阿四挑眉看向十八。
十八尴尬地笑了一下，搓了搓垂在身前的碎发，“不小心，不小心的。”
“切。”阿四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又没不让。”
十八惊讶地抬头看他，慢慢笑了起来。
“好了！”秦湘放下彩色笔头，四十九那边也大功告成。
她走过去细细打量，由衷感叹，“你当时要是……说不准也能当个画家。”
“什么？”她声音太低，四十九没听清。
秦湘摇头，招呼十八和阿四，“快来看看，怎么样。”
“完事了？”阿四走远两步，严肃地看向黑板。
原本空荡荡墨绿色的黑板现在上面布满各种色彩，虽然是他看着一点一点画上去的，但是现在整体一看还是觉得震惊。
“这是，这是我们画的？”阿四有些难以置信。
十八走过来跟他一起看，煞有介事地点头，“是他们画的，不是咱们。”
被一把拉回现实的阿四不满叫嚣，“我也出力了！我提出那么多优秀的建议，要是没有我的灵感都未必能画出这么好的画！还有……我还忙活了一上午，连口饭都没吃上！”他这才感受到腹部空荡荡发酸的感觉。
“对，还没问你，怎么样了？”秦湘用抹布擦了擦手，然后递给四十九。
他空着手回来，应该是卖出去了吧？
阿四一扬脑袋，“我出马，能差吗？”他拉开衣服拉链从内侧口袋里把最厚的那叠钱掏出来，“一共两千块呢！这你的一千。”
秦湘接过还带着体温的钱，拿出五百递给阿四。
阿四愣愣地接过钱，听见秦湘说，“你一起交给老师吧。”然后若无其事地分了两百给四十九，“剩下的留着买书。”现在她收了三个“弟子”，得多买几种书。
阿四捏着钱皱眉，“给老师的钱我……”
“凑个整，让大家都能吃饱点。”
阿四没再拒绝，想了一会儿又从兜里把原本留给自己的五百块塞进秦湘手里，“学费，买书，随便你。”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明显更皱的五百块被整整齐齐地叠成了个小方块。
秦湘将八百块收好，抬头就对上十八羡慕又不安的眼神。
“我……”十八紧张地说：“我交不起学费，书也……”
“那就先欠着。”秦湘敷衍道：“等你以后有钱了再给我。”
十八一下来了精神，连连保证：“那我打欠条给你！”随后想到自己不会写字，补充道：“你先教我写欠条，然后我打欠条给你！”
秦湘没拒绝。
黑板报还差点文字的部分就完事了，她抻了个懒腰拽着一直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的四十九往外走：“吃饭吃饭，忙了一天我也饿了。”
四十九有些无奈：“你中午吃了不少了。”双腿还是乖乖跟着秦湘往外走。
“……”秦湘微笑看他，他顿了一下改口，“其实是我吃了不少。饿了，快走吧。”
十八默默跟在他们后面，见两人步子加快，急忙叫住四十九。
“有事吗？”在秦湘面前放松富有生机的表情在转过来的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十八看了秦湘一眼，嗫嚅，“我，我有点事想单独跟你说一下，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