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手续还需要一段时间，半个月后，关欣才知道自己多了一个和她一起叫“小姨”的表妹。

    廖袁不打算结婚生子，只想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她不让秦湘叫她妈妈，觉得把她叫老了。

    “叫我小姨吧，跟小关一样。”廖袁领她来到工作室旁的高档住宅，小三层中的二楼是为她准备的房间：“看看，喜欢吗？”

    简洁大方，既不清冷也不热烈，整体暖色调的装饰充满温馨。

    秦湘扬起小脸：“谢谢小姨，我很喜欢。”

    廖袁想让她当天就住下，秦湘以想要和孤儿院的大家最后告个别为理由拒绝了。

    廖袁同意了：“你们一起长大，能有这样的情谊很难得。”

    孤儿院里。

    秦湘被大家围在一起，所有人都在羡慕着她的好运气。

    多少年了，孤儿院里没有一个人被领走，秦湘眼看着上高中了，竟然还能被有钱人收养。

    站在最外圈远离人群，四十九没想到当时他们在大门口的争吵竟然变成了他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或许那不算争吵，至少在她看来应该不算。

    她应该是不想见到他的，四十九攥紧拳头，坚硬的指甲陷进掌心。

    他不想再待下去了，这样的欢声笑语，只会显得他越发寂寞。

    他转身向食堂门口走去。

    “秦久。”

    身后，秦湘叫住他。

    嘈杂的人群依旧喧闹，但刚刚还被围在中间的主人公此时偷偷跑了出来，来到他昏暗的角落。

    四十九不受控制地凝视着她，仰望着她。

    她周身仿佛在发光，随着不断走近的脚步一点一点驱散了角落里的黑暗。

    她像是他眼中唯一的色彩，给寂静的生命带来生动的音符。

    这一刻，四十九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为即将失去她而痛。

    他忍不住撇开脸，不敢再看她的眉眼，怕自己忍不住失态。

    “怎么了？”他声音低哑，极力忍耐，听起来仿佛拒人千里的冷漠。

    他身体一僵，果然看到秦湘的脚步顿了顿。但她很快重新动了起来，坚定地向他靠近。

    他松了口气。

    秦湘走到他面前，见他不愿意看她，探身摸了摸他的额头：“生病了？”

    四十九微微缩了缩，想躲，又想被她长久的触碰。

    最后渴望压倒了心里的别扭，低着头任由少女柔软的手覆在他的额头上。

    可惜，秦湘就像故意和他作对一般，很快就收回了手。

    “不烧。”她顿了顿：“其实，我是想跟你道歉的，我不是真的那样想的，我一直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

    四十九眼睛重新亮了起来，他抬起头：“真的？”

    她用力点头：“真的不能再真了。”所以快点来找我吧，快点到达100%然后脱离这个世界吧。

    四十九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松懈下来：“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

    他看着秦湘重新明媚起来的笑容，忍不住跟着一起笑了起来。然而笑过之后，心里的某一处却有种奇异的空虚。

    他趁人不注意摸了摸心口，不知道那股失落从何而来。

    第二天，秦湘走了，再也不会回孤儿院的那种。

    临走前，她对四十九说：“你也要努力，我们一起上最好的高中，一起考最好的大学。”

    她告诉他，她的梦想就是去全国最好的大学读书，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为此，他废寝忘食，成为了班里同学口中内卷的人。

    “真是受不了，怎么有人智商又高，还这么努力，这让我们这些普通人怎么活啊！”阿四趴在桌子上，笔尖在桌面上一点一点。

    四十九接替了秦湘当初给阿四和十八的承诺，承担起给他们上课的责任。

    他不理阿四，继续讲课。

    努力吗？不，他还不够努力。

    如果他足够努力了，怎么秦湘马上就要参加中考，而他只能在初一看着她远走高飞，去到一个他完全陌生的世界。

    突然，阿四一个骨碌从桌面上爬起来：“不学了，我要去摆摊！”

    四十九不为所动：“很快就暑假了，到时候随便你摆。”

    “不，不是去夜市。”阿四说：“我生日大，已经十五周岁了，我要去学校后门卖小吃！”

    原以为阿四是心血来潮，没想到他很认真，用夜市摆摊攒的钱买下了个烤冷面的二手摊子，在第一实验高中后门成功扎根。

    时间一长，十八也心浮气躁起来。这两年她一直跟在阿四后面，她的心思他多多少少明白一些。

    渐渐的，放学后的小课堂没有人来了，他有了更多自己的时间用于学习。

    两年的时间太久了，他等不起。

    ……

    廖袁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未成年人监护人，但是绝对让秦湘满意。

    她除了偶尔布置些绘画作业，对她进行点评和指导外，大多数时间都在世界各地旅行，过自由自在的人生。

    相比较起来，关欣反而更像她实际上的家长，即便她上了高中依旧为她忙前忙后，甚至家长会都是她来参加。

    “下学期你就高二了，想没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关欣拎着刚买的菜，和秦湘一起往家走。

    “艺考也行，高考也行。”她漫不经心地回答，心思都在四十九身上。

    离开孤儿院后不久，她就听说万方因为涉嫌造假、扰乱行业秩序被罚了，他的画室也开不下去了。

    前不久，她收到了黄老师的消息，四十九参加了今年的中考，九月份开学他就要来第一实验中学读高一了。

    “小湘？跟你说话呢，想什么呢？”

    秦湘回神：“刚刚没听清，姐姐你再说一遍？”

    “我问你晚上想吃什么，小姨刚才给我发消息，今晚到家。”关欣打量她：“你最近心不在焉的，别是有事情瞒我吧？”

    算起来她有十四五岁了，青春期的少女心思萌动是很正常的事情。

    关欣自诩开明的家长，对早恋的事心里早有预期，比起来警惕更多的是好奇。

    秦湘噗嗤一声笑了：“姐姐，你想什么呢？没人喜欢我的。”

    关欣嘟哝：“我们小湘要人品有人品，要成绩有成绩，要样貌有样貌，要性格有性格，怎么就没人喜欢了。”

    “好像的确是这样……”眼看关欣八卦起来，秦湘赶紧打断：“但是我谁也不喜欢。学习一天我都饿了，我们快回家。”

    关欣摇头无奈：“你呀……回家回家。”

    ……

    第一实验中学，开学典礼。

    短发少女稳步走上舞台，聚光灯下她脸上露出着亲切的微笑，周身洋溢着自信的光芒。

    四十九和周围众多新生一样，仰着头看向作为高二学生代表演讲的秦湘。不同的是，比起其他人他的眼神更加专注，漆黑的瞳仁里藏着深不见底的漩涡。

    “这个学姐好漂亮啊，不知道是高二哪个班的。”同班的男生田文昭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小声八卦。

    高二A班，他在心底默念。“不知道。”他听见自己这样回复。

    田文昭没打算从四十九这里打听到什么，很快转到另一边和其他人交头接耳起来。

    没多久，他重新转回来，挤眉弄眼道：“我打听到了这个学姐的消息，怎么样，想知道不？”

    四十九表情淡了淡，看他一眼没说话。

    他自认为看透了他，得意洋洋：“嘿嘿。看你一直走冷淡禁欲风，还以为你对女孩子不感兴趣呢。”

    开学前的半个月，学校给新高一安排了集体军训，两个人住在同一个宿舍里。

    不像其他□□练的男生不拘小节，四十九的衣服永远穿的端端正正，扣子总是扣到最上面，表情淡淡的，除了同宿舍的三个人外和谁都不亲近。

    田文昭凑近他，一双眼睛四处打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这个学姐叫秦湘，大学霸，不，学神！常年霸榜学年第一，高二A班的。”他压低声音：“小道消息，秦湘学姐据说是廖袁的外甥女。廖袁知道谁不？”他竖起一根大拇指：“在美术方面，全国范围内人家都是这个！”

    四十九愣了一下，他知道秦湘被一个有钱人收养了，却不知道那个人原来这么厉害。

    一阵空虚伴随着浓烈的厌恶突然袭来，他对“廖袁”这个名字一瞬间充满了反感。

    他惊讶于自己强烈的情感波动，奋力忍耐的结果是表情不受控制地僵硬。

    “你怎么了？”

    对上田文昭关切的眼神，四十九吞咽了两下，声音沙哑：“突然有点不舒服，没事。”

    “卧槽！”田文昭吓了一跳：“你这是感冒了吧！”

    他顺势点头，耷拉着眼皮不看他，一副没精神强撑的样子。

    田文昭见此也没再打扰他，安静了一会儿和另一边的人打听消息去了。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已经突出的喉结，他清楚知道自己没有生病。

    或许不是没有生病，他想到刚刚汹涌奔腾的情绪，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可能出了什么问题。

    台上少女的发言已经进入尾声，他抬起头看向她，内心逐渐被安抚，奇异地进入一种玄而又玄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他们依旧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然而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看似遥远的距离其实近在咫尺。

    这瞬间，他恍然大悟。

    他知道自己现在头脑有多冷静，所以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的“解药”就在眼前，只要秦湘在他身边，他就永远是一个没有问题的正常人。

    台上，秦湘说完最后一句致辞，弯腰谢幕。

    抬头往台下一扫，人群中四十九仿佛鹤立鸡群，让人一眼就能发现。

    对上他仰望她的双眼，她微不可查地勾了下嘴角又很快收起，随后踏着轻快的脚步施施然向幕后走去。

    一道灼热的视线如影随形般，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彻底消失。

    “秦湘？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幕后，秦湘愉悦地弯起眼睛：“刚刚我看到有只小虫子一头撞进了蜘蛛的网里却不自知，还一直扑腾翅膀呢。”

    女生吓了一跳，一把抄起扫帚就要去拍死：“礼堂里还有蜘蛛？在哪儿呢？”

    “嗯……”她顿了顿：“可能已经逃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