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出入

    晚上出席宴会前郁金香无所事事了一整个白日,庄园中的仆人日复一日小心翼翼地藏在主人与客人们看不到的地方,所以除了赫尔墨斯之外,没人能与她聊上几句。

    这是最讨厌的事情了,对于郁金香来说。

    她喜欢安静,却不喜欢这种被迫的安静。

    这里明明四处古典又美丽,像一幅油画,可是却全都充满了名为礼仪的规矩的死气沉沉。

    赫尔墨斯午餐后就消失在了郁金香的面前,他的礼服出了差错,于是布鲁斯只好带着他去重新买一身新的。

    在主人摇铃前的仆人们又回到了厨房,或者是庄园四处的角落。

    无人讲话的郁金香只好又躲回了自己的房间,她生疏地摆弄着卧房中那台麻瓜的电视机。

    她只在小时候见过这个方方正正的大块头一次,但自从她不再进入蓝宝石庄园中,这些麻瓜的玩意儿她再也没有触碰过。

    她跪坐在柔软的地毯上,一边咬着一颗葡萄一边用遥控器将她面前这台比她之前见过更先进的电视调来调去。

    今日西班牙境内所有的新闻频道大概全都在滚动播放罗奈尔德的订婚新闻,因为她看来看去,总是能看到不同视角的站在国王陛下身边的布莱尔和阿诺与雅思敏。

    不过她完全不在意那些新闻,那些兴奋的语气播报的内容快速又口语化,说到底她的西班牙语只能听一半猜一半,于是她关掉了电视,捏着给德拉科写的信就四处寻找能寄信的猫头鹰。

    她走进门厅四处找着可以帮忙的仆人,显然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找了许久之后才发现她连仆人们在的厨房都找不到。

    郁金香叹了一口气,她站在宅邸前的灌木丛小道上看向前方湖泊后连接的草地,那里绿油油的像一块长毛的绿色地毯,似乎赤脚会踩着很舒服的样子。

    可是那里不允许有人在除了节日之外的时间内走在那里,并且更不允许不穿鞋子。

    郁金香鼓了一下腮帮子试图让自己抱怨的话在嘴中变成空气,她沿着铺了石子的小路走,一直走到了马厩那里。

    “你好,我需要一匹马!”郁金香拍了拍马厩的木门,她伸长了脖子看向门后的马厩,虽然里面除了三匹马正慢吞吞地嚼着什么,仍然是一个人都没有。

    “你好!有人在吗?”

    郁金香又喊了一声,她后退了几步,绕着马厩的正门走到旁边给马匹打上蹄铁的木屋,那里只有一个妖精坐在水池子边用草编着东西。

    “你好!”郁金香站在半身高的围栏边冲那个妖精打招呼:“我可以骑一匹马吗?我得去找一只猫头鹰!”

    “这里没有猫头鹰。”那个妖精转过身子时愣了一下,它扔掉了手中的草绳,关掉水池子中接进水桶的水才挪到了郁金香的面前,它隔着围栏看清了郁金香,才随意地鞠颗一个躬打开了围栏。

    “你要骑谁的马?”它带着郁金香往马厩的方向走,大大的靴子踢踏着石子作响:“你为什么不用电话呢?这可比寄信方便。”

    “不是所有的巫师家中都有电话。”

    郁金香笑了笑,她在妖精的手中牵过一匹白金色的骏马就走出了马厩,然后在妖精的帮助下骑在马背上往屏障的出口一路小跑。

    郁金香在马背上仰头看着天空上隔绝了麻瓜世界的那层薄薄透明的屏障魔咒,它无比坚固,时时刻刻都有人巡查着哪里会出现一条裂痕。

    这里固若金汤,甚至连一只虫子都飞不出去。

    是的,一只虫子都飞不出去。

    这是可以刻进郁金香血液的一件提醒与警告。

    她看着屏障的入口连接地面的终点,几年前的记忆又铺天盖地地钻进了大脑。

    她有些不乐意想起那些。

    她明明是正在畅快的与马儿一起奔跑,她正在可以肆无忌惮地走在庄园四处,她也可以随意走出屏障。

    可是距离屏障越近,她还是呵斥着马儿停了下来,她盯着那个没有缝隙的屏障,又多余地看了一眼身后,四周空无一人,也没有巡护庄园的傲罗。

    郁金香攥紧了缰绳,她轻声催着马儿继续向前走,她又看见了那条被高大的树木遮挡了一半的通往迷雾的小路。

    森林的绿色棕色与白色粘稠一片的雾显然比安静的庄园看起来更加可怕。

    太可怕了,谁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天空已经快要变得黑压压的黄昏都被迷雾吞蚀了一半,可那天那个女人却非要向那里冲去。

    郁金香的后背因为想起那个女人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发现即使她现在已经长大,她还是根本无法忘记那个女人。

    ‘她很可怜,疯狂又可怜’。郁金香当时是这样认为的。

    ‘她是个疯子。’这座宅邸中的人却全都这样说,连阿诺也是这样说。

    她不仅是疯子,还是这座庄园和国家最肮脏的丑事。

    于是当郁金香站在森林中与雅思敏一起摘着野花时,她就冲了出来。

    她奔跑时沾满泥浆与落叶的苍白的小腿,被风吹乱纷飞在身后杂乱的长发,像兔子一样惊慌不断向后观察的神情,还有被她抓在面前,用她长长的指甲划在脖颈与手腕上企图作为她离开这里的筹码的郁金香。

    ‘回来,爱琳,我命令你。’

    ‘莱安,我不能待在这里!我会死在这里!我一定会死在这里!’

    ‘爱琳,回来,别再让我说第三次。’

    ‘妈妈!’

    ‘别叫我妈妈!’

    ‘爱琳,回来。罗奈尔德在叫你。’

    ‘不!不行!莱安,放我走!求求你!我不喜欢这里!’

    ‘抓住她。’

    回忆中被魔咒击中时的嘶喊与绝望的哭声仿佛重新钻进耳朵,郁金香又停了下来,转身重新审视身后的庄园。

    她忍不住将那时在手腕下的留下的疤痕摸来摸去,她这时才发现,这里的确是一座牢笼。

    出不去,走进来也很困难。

    她越看越觉得后怕,忍不住在心中感谢爸爸为她带来了德拉科。

    她会进入马尔福家族,如果一切都这样顺利的话,那里起码算是一个正常的家庭。

    不然她一定也会像爱琳夫人一样,迟早被这里的安静逼疯,然后沉默地死去。

    郁金香吐出一口压在嗓子中的空气,她翻身下马跳进松软的草地上后拍了拍马的脖侧就快步走向屏障,她得去外面才能摇出自己的铃铛,然后叫出露比带着她前往巴塞罗那。

    她已经因为想到德拉科而将那些痛苦的回忆放在脑后,她也想象得到德拉科因为她突如其来的信件而感到安心。

    “请远离这里,莱斯特兰奇小姐。”

    郁金香的脚步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制止,她慌忙转过身,捏着信封紧张地盯着那个傲罗。

    “为什么?”郁金香满是戒备,她的视线看向了傲罗手中的魔杖,她又向接近屏障的界限后退一步:“我是这里的客人。我可以自由出入这里。”

    “请远离这里,莱斯特兰奇小姐。”傲罗仍然毫无表情地看着她,他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警告,然后像狩猎一只兔子似的侧着身子向前迈了两步。

    郁金香摇摇头,她学着布莱尔昂起了自己的下巴准备命令他放自己走出这里时,屏障另外两侧长长延长线边也出现了两名傲罗,他们同样举着魔杖,警戒地向这里靠近。

    “你们总得告诉我这是为什么!”郁金香提高了音量,她站的笔直,来回扫视着面前的傲罗们:“我爸爸与哥哥也走出了这里,大概是在午餐后,难道你们忘记要求他们远离这里吗?”

    “安德烈亲王命令今日起不允许任何人走出这里。”傲罗严肃地回答。

    “阿诺?”郁金香抿抿嘴唇,她仍然沉默地站在这里一动不动。

    “请远离这里,莱斯特兰奇小姐。”另一名女傲罗温和地劝她:“这是安德烈亲王的命令。因为配合了西班牙魔法部暂时关闭边境这一条款,或许你可以乘坐马车出去。”

    “好吧,可是这里没有马车。”郁金香松了一口气,她指了指不远处正站着的马:“我可以骑马吗?马车与马也只是差了一个巨大的盒子。”

    “庄园中的马被禁止离开这里。”

    “可是我得去寄信。”郁金香晃了晃手中的信,她不耐烦地将信举在傲罗们面前:“寄信!懂吗!我要给我的男朋友寄信!”

    “你可以打电话。小姐。庄园中有无数台电话,整个欧洲都有通线,也可以拨通至亚洲和南美洲。”

    “我已经说过了不是所有的巫师家中都有电话!”

    郁金香气愤地指责,她看了一眼太阳的高度,又掏出怀表看了一下时间后就放弃了自己的信转身向着马儿走去。

    她没必要非要因为这些与他们浪费时间,她得赶快回去换上晚上宴会时的礼服。

    下午时荒谬的事情令郁金香在晚宴碰到雅思敏时抱怨了一番,她们躲开父亲们聚在一起的圈子走进了盥洗室整理裙后的裙摆。

    雅思敏的冠冕上的钻石在灯光下亮闪闪的让郁金香又着迷的欣赏了许久,她将冠冕摘下来后就慷慨地戴在了郁金香的头上。

    “嗯——大概是因为最近有黑魔法伤人事件。有黑巫师没有使用门钥匙就偷偷进入了西班牙,总之,爸爸正因为这些事情心烦。”雅思敏整理着冠冕下郁金香的发丝,她扫了扫裙摆才有些心不在焉地继续说:“爸爸心烦的事可不少。加冕,还有罗奈尔德还要求爸爸在加冕后也要给他的母亲一个王妃的封号。”

    郁金香原本好好欣赏冠冕在自己脑袋上的美丽的心情突然被雅思敏脱口而出的秘密打断。

    “呃——这似乎有些——”

    “有些过分,却也合情合理。”雅思敏看了看上锁的门口:“没有一个人希望自己的母亲只有情妇的身份。罗奈尔德已经放弃了继承权,虽然他原本也不该惦记这些。”

    “放弃继承权,可他原本也没有预言的能力不是吗?”郁金香摘下了冠冕重新戴回雅思敏的头上:“他是一个,一个——”

    “是一个混血,还是一个哑炮。”雅思敏轻笑一声,她带着丝绸长手套的手捂在了唇边:“这是爸爸的错,罗奈尔德比他的母亲还要可怜。”

    “爱琳真的会有王妃的封号吗?”郁金香小声地问:“可是,没人知道他的母亲不是阿加莎王后呀。。。并且最重要的是,阿加莎王后会接受这一件事情吗?”

    “妈妈因为这件事情与爸爸已经很久不说话了。”雅思敏耸耸肩膀:“谁知道呢?”

    她们在盥洗室短暂的聊天让郁金香走出这里时就对在场的卡佩家族的所有人都换上了另一种看法,她一眼就看到了阿诺,他站在油画下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听着贝拉·朱蒂斯与他的聊天。

    郁金香看了看阿诺,又看了看正与未婚妻在一旁耳语的罗奈尔德。

    她努了努嘴,准备躲进甜点桌上高高几层的甜品塔架后时,阿诺就看向了她,他背着手看着郁金香,抬手让贝拉·朱蒂斯闭上了嘴巴。

    郁金香尴尬地手握成拳头又在裙侧拍了拍,她转了个身,假装四处找着赫尔墨斯。

    她终于找到了赫尔墨斯,但却不能去打扰他。

    因为她那位昨日发表过浪荡宣言的哥哥赫尔墨斯的确像他表达的思想那样,正与一位小姐在拐角的热带植物后重叠在一起。

    那丛植物太过茂盛,郁金香只能看到赫尔墨斯正侧着脑袋面对着一个黑发的女孩。

    “这该死的赫尔墨斯就像发.情的狐狸 !”郁金香咬牙切齿小声地抱怨,她转头又想去找雅思敏,可她怎么都找不到。

    她瞥过阿诺正向这边走来,于是她僵在了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郁金香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准备跑回盥洗室再待上一会儿。

    她没能迈出第一步,手腕被一只手紧紧握住。

    手的主人微微弯腰后军装外套的王室勋章凉凉地贴在了的后肩,她被冰的一激灵,急忙转过身来。

    她毫不意外地被抱进了阿诺的怀中,坚硬的军装与冰凉的勋章戳着她裸露的肌肤,这不舒服的一切让她微微发抖想要推开这个怀抱。耳边却是阿诺温和的话。

    “阿斯忒瑞亚,你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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