奖赏

    郁金香一直心不在焉地盯着前方的舞台,她完全不想看是谁正坐在了她的身边。

    如果是卡佩姐妹,她们绝对不会一直保持这样安静,她们恨不得在走进包厢前就会开始对她冷言冷语引起她的注意了。

    而如果是陌生人,她一丁点儿都不想浪费力气去与这些贵族家的小姐们做虚假又疲惫的交际。

    一进入西班牙她就开始的慌张与自责时刻伴随,如果不是想要讨好雅思敏换一个探望爸爸的机会,其实她连雅思敏邀请她的名媛舞会都不想参加。

    她没有身份,没有裙子,没有鞋子,没有舞伴。

    难道要孤零零地站在角落等待舞会结束吗?

    哦——不对,或许舞伴可以找赫尔墨斯来代替。

    明天可以随便去买一条裙子——反正她打算要站在角落。

    包厢的门又打开了,端着托盘的女服务员平稳地走向郁金香身后。

    “莱斯特兰奇小姐,您想要的《预言家日报》。”

    “什么?”

    郁金香惊讶地转头,她一转头,就揭晓了谁才是正坐在她身边的人。

    阿诺,正很自在地靠在椅背上,他盯着舞台,只留给她一个侧脸。

    他的身后永远都会时刻紧随的那些身着正装的人,他们正在盯着她,态度与目光冷漠又充满蔑视。

    她很轻松地就认出这是跟随阿诺一起前往过英国的护卫傲罗。

    “小姐,您的报纸。”

    女服务员又轻声说了一遍,她把金色托盘向前递了递。

    郁金香扭着头,她还在以一种僵硬的姿势看着阿诺。

    克莉丝汀正在梦中见着魅影,阿诺终于也看向了她。

    “谢谢。”与阿诺对视的瞬间郁金香急忙回过神来快速接过那份报纸,她把这熨烫的如同笔直的西装裤褶的报纸卷在手里。

    她低着头,看着报纸上那熟悉的报刊标题巨大的黑色字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诺换了坐姿,他的左腿搭在右腿上十分惬意地欣赏着魅影对克莉丝汀的教诲。

    “您好——”郁金香微微挪动一下坐姿,她侧着身子又看向阿诺:“您好,殿下。”

    她在远离西班牙时的烧掉信与原路返回信件的张狂在包厢内荡然无存,她居然因为太紧张,还差点吞了发音。

    “称我为殿下时需要向我行礼。莱斯特兰奇小姐。”阿诺转向前方目不转睛地说。

    他又转过头似笑非笑:“难道莱斯特兰奇先生没有教过你这些礼仪?”

    郁金香一动不动,她的指甲用力掐着晚宴包的一颗水晶。

    原本已经重新渐起的聊天声因为这边的对话又消失得无影无踪,郁金香下意识地看向雅思敏,而雅思敏还有连同那几个小姐们正都看向她。

    雅思敏很快就移开目光看向了阿诺。

    “你好,安德烈。”雅思敏身边的一个小姐正将手中挡在面前的贝壳扇子扇得快速反着美丽的光。

    阿诺轻轻晃了晃他翘着的皮鞋尖。

    “你好,莉达。”

    雅思敏默不作声,她的手偷偷在椅子边推了推郁金香的大腿外侧。

    郁金香只好放下晚宴包与报纸,她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裙摆。

    “您好,殿下。”她低着头,要表现出十分尊敬的样子。

    她的屈膝礼并不常做,所以她在软地毯上有些晃晃悠悠。

    郁金香伸出右手,阿诺却视若无睹地专心欣赏前方的歌剧。

    有人似乎捂着嘴巴小声笑了一声又戛然而止,但这声嗤笑与被搁置的握手足够使包厢内迅速变得尴尬。

    连刚刚那个打招呼的莉达小姐也用扇子挡住了聊天的嘴巴,只露出眨得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坐下吧。”雅思敏小声对郁金香说。

    郁金香收回手用指尖扶着椅子站直了身子,她忽视了全部人打量她的目光,拿起座位上的晚宴包与报纸打算坐下。

    “莱斯特兰奇小姐。”阿诺身后的傲罗突然出声打断了郁金香的动作:“如果‘他’没有邀请你坐下,你就不应该坐下。”

    他说着,无声的魔咒还把郁金香的椅子向后挪了一大步。

    郁金香点点头:“好的,我当然知道这些。”

    “我会离开这里。”她说。

    傲罗面无表情地又说:“如果‘他’没有请你离开这里,你就不能离开这里。”

    “‘他’真的必须要这样对待英国魔法部国际魔法合作司司长的女儿吗?”郁金香忍着脾气小声质问:“我妈妈是代表英国来到西班牙的客人。”

    “这里是非外交用途的区域。小姐。”另一个傲罗又说了:“现在是非常时期,为保障大使们的安全,大使及其家眷允许被进入的区域只有酒店与欧洲巫师联盟的大楼。”

    “她是我的客人,马尼埃尔。”雅思敏说话了:“请把椅子还给我的客人。”

    “我想,只需要一个‘她’的要求。”她看向了对着今晚这场莫名其妙的羞辱仿佛置身事外的哥哥。

    简直就像是报复——

    这简直是浪费她提供出的让他们和好的机会。

    ‘她’说了话,椅子开始在马尼埃尔的身边不情愿又犹豫地向前挪动着。

    它没有拒绝‘她’的要求,却也不像刚刚还向后退去的十分灵敏。

    它像一个老态龙钟,挪一步就得喘半天气的老人。又像迈着小碎步的日本艺伎。

    “这里有两个殿下。”阿诺说:“她没有带上我的名字——”

    郁金香迅速半蹲又行了一个屈膝礼:“您好,安德烈亲王。”

    她打断了阿诺,又毫不客气地把手伸向阿诺,甚至快要递在他的下巴边。

    她做足了礼数,可以算她正催着阿诺接受她的尊敬。

    郁金香只看着自己的手背,她的脚有点抽筋了,但是她仍然想着,等她行完礼,她一定会跑着离开这里!

    “莱斯特兰奇,是那个郁金香·莱斯特兰奇吗?”莉达在身后用甜滋滋的嗓音问。

    她在阿诺握住郁金香手的时候还在咯咯笑:“夏尔说过她很漂亮,原来这是真的。”

    “是阿斯忒瑞亚。”雅思敏说。

    阿诺同样用右手握着郁金香的右手,他们的手指上,那条变黑的环形印记在提醒他们今晚的羞辱全都事出有因。

    郁金香的手指在阿诺看似轻松的样子中却被捏的格外疼,她皱着眉头,用了一些力气想要抽回它。

    她已经站直身子了,并不尊敬地俯视着眼前这位从走近这里就高高在上,要求她像所有人那样恭敬得对待他的未来的君主。

    他们似乎又变回了往日的模样,在沉默的黑暗中互相闹着脾气,已经不在意礼数又被扔去了哪里。

    阿诺胸前的徽章与他的眼睛一起直勾勾地盯着郁金香,现在没人再说任何一句话了。

    “殿下。”

    郁金香的拇指用力按在阿诺的手指上想要提醒他放开她。

    阿诺手指的骨骼刚好凸起在她的指甲下方,她大概——大概,是不小心掐了他一下。

    郁金香一下子觉得包厢内十分闷热,她的后背好像被灌入了热乎乎的蜂蜜觉得粘稠又不舒服。

    她搞不懂阿诺在想什么。

    他今晚明明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却吻了一下她的手背。

    阿诺放开了郁金香,他的眼睛瞥了一下终于挪回他身边的椅子。

    “请坐。”

    “谢谢。”

    郁金香晕头转向地说,她扶着椅子的把手坐下,胸脯还因为刚刚的事情而剧烈起伏。

    雅思敏的手又偷偷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臂,她只好挤出一个微笑。

    “我想去盥洗室。”郁金香对雅思敏小声说。

    “当然。”

    雅思敏点点头,她的眼睛随着郁金香的起身移向身后的马尼埃尔,她的眼神是警告的,马尼埃尔难堪地挪开了探究的视线。

    于是郁金香很轻易的就绕过阿诺,独自离开了包厢。

    她在走出包厢站在走廊上那一刻对着明亮的灯光甚至感到有些刺眼。

    她打开了那份报纸粗略的扫视一眼,在同样没得到任何消失时她又不死心地掏出镜子晃了晃。

    “你好。”郁金香在走出几步后转身走向了守在包厢门口的其中一个傲罗:“请你代我向安德莉亚公主说我想提前回去了。”

    “我只是胃有些不舒服,大概是甜点太甜了。”她胡乱编着看似合理的理由。

    “好的。”傲罗点点头,他打开包厢门消失在走廊上。

    走廊上空空荡荡,除了面前这三个傲罗与郁金香面面相觑。

    她甩了甩头发,深呼吸着边走边把镜子塞进手袋,报纸就被她随手扔在了包厢外的小餐车上。

    郁金香的裙摆擦着走廊的金色墙壁走着,她每走一步都觉得无比懊悔。

    她好像没能把讨好别人这件事做得多好——在真正需要她低眉顺眼的时候,她总是自尊心会迅速占了上风。

    卢修斯先生的庭审为什么还没有出结果?

    德拉科也简直就是个骗子——他明明总是消失在她转头想看向他的时候。

    沮丧的事情堆积,郁金香变得更加沮丧。

    她眼下的问题是她等下该怎么从皇家剧院回到酒店?

    她以为她可以直接在雅思敏居住的宫殿坐马车回家,她根本没有带着露比的铃铛。

    包厢门门锁拧开的声音,还有脚步在瓷砖地板上的迈进声。

    郁金香只来得及转头看了一眼,就被已经走到她身边的阿诺抓着手向前方拖去。

    一扇金色的木门被关上,又被上了锁。

    傲罗们沉默地守在门口,他们打算不会放出任何一个人,也不会放进任何一个。

    仅有化妆镜与圆形沙发的女士休息室内,红色与金色堆砌的奢靡与这样的安静相得益彰。

    阿诺用力攥着郁金香的手腕,他将她按在有很多雕花的木门上。

    “又生气了。”

    他向前一步,不客气又冷漠地掐着郁金香的下颌。

    他低声笑了笑:“别这样瞪着我。”

    郁金香闭上了眼睛。

    “也不要把眼睛闭上。”

    “好吧。”郁金香睁开眼睛:“您说了算。”

    阿诺瞥向郁金香的嘴唇:“现在开始记得顺从了。”

    “是的——”郁金香仰着头还在努力装出乖巧地点头。

    “如果我真的是冷漠的人,在包厢中你就会被我扔出去。”

    “是的。”郁金香费劲地说:“你不是。”

    她诚恳地看着阿诺,她也不知道低眉顺眼要做到如何才算低眉顺眼了,就只顺着阿诺的话说着。

    但是这似乎有用,阿诺掐着她下颌的手逐渐减轻了力气,他还抬手捋了捋她额边掉出发箍的发丝。

    “瞧。”阿诺低声说:“一切都可以很轻松的就能让我们回归正轨。”

    “什么是正轨?”

    阿诺离开了郁金香,他的双手塞进西装裤子的口袋盯着她。

    “只需要你一句话。”他说。

    郁金香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他只好提醒她。

    “我说过,有人让我高兴,我会奖赏她,有人让我心烦,我会惩罚她。”

    “那我,最好还是,离开这里。”郁金香磕磕绊绊地说。

    阿诺撇了撇嘴:“这句话让我不高兴。”

    “把我关进哈乌拉底狱也不错。”郁金香又被从未学会的顺从而折服:“最好把我关进我爸爸的隔壁,这样我也不会为了绞尽脑汁装着想呆在这里而苦恼。”

    “什么理由呢?”阿诺好脾气地问。

    郁金香想了一会儿:“不知道,你可以随便找一个理由。”

    “没有向安德烈献吻怎么样?”

    “当然不行!”郁金香侧过身嘟囔:“这样我一定会被监狱中所有人嘲笑的——”

    阿诺终于笑了。

    “监狱中关的不一定全是罪犯。”他说。

    “不是罪犯为什么要被关进监狱?”郁金香问。

    “大概全都是没有向安德烈献吻的人。”

    阿诺挪动了脚步。

    “男的也算——”

    郁金香还在想着古怪的答案,她话就被阿诺吻在嘴边。

    她该拒绝的,可她没有拒绝。

    这算是她的低眉顺眼吗?

    算是吧——

    大概是的。

    郁金香轻轻推了一下阿诺,仰头望着他。

    “你高兴吗?”

    “当然。”

    “你该奖赏我什么?”

    “你想要什么?”

    “我要见我爸爸。我很想他。我妈妈也很想他。还有赫尔墨斯——”

    “他在哈乌拉底狱。”

    “哦,谢谢你告诉我。”郁金香捂住了阿诺的嘴巴:“我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呢。”

    阿诺笑了起来,他抓着郁金香的手挂在他的肩膀。

    “西班牙是君主立宪制。”阿诺故作为难地叹气:“我没有权利——”

    郁金香又瞪着阿诺:“你在欺骗我。谁比你还有权利?”

    “是的。”阿诺轻声笑了,他的手按在木门上低头咬住郁金香的嘴唇:“因为我刚刚不太高兴,所以我是在惩罚你。”

    “为什么?”

    “因为你不来向我祈求原谅。”阿诺说:“阿斯忒瑞亚,明明是你背叛了我,却还要我低头求和。”

    “如果在包厢内的羞辱也算求和的话——”郁金香憋着脾气推开阿诺:“我要回去了,我不该待在非外交地段与某个人见面。替我向尔莎问好。”

    “我会赦免你——”

    阿诺直起身子扶正自己的领带,他拉着郁金香的手,他们手指交叉贴合着掌心走在走廊上。

    “尔莎会感谢你的挂念的。”

    郁金香坐着阿诺的马车回到了巫师地段的酒店。

    在走下马车时,阿诺叫住了她。

    “雅思敏邀请了你参加名媛舞会。”

    “是的。”

    “只有不到两天的时间,你得尽快找一个舞伴。”

    “我——”郁金香转过身,她犹豫地说:“我在西班牙没有认识的朋友。或许我可以找——”

    “我不会和你去参加名媛舞会。”阿诺似乎是明白了她未说完的邀请并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她。

    “我是王储。”他说:“我只能成为某一位公主的舞伴。”

    “好吧。我知道。这是当然的。”郁金香点点头,她在阿诺的注视中抿了抿嘴唇:“我是说我可以邀请赫尔墨斯。”

    “最好的想法。”阿诺抬手:“晚安。”

    “晚安。”

    郁金香走下马车向后退了几步,她的裙摆被飞马扇起的风吹成了波浪,她站在这里,一直看着马车重新飞向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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