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房间内骤然一片死寂。
张总来得突然，陈文接待后想先上楼和江芙通个气，但被他笑着拦下，他根本没过一个小小的教练竟然敢拒绝投资方的要求。
“看来江教练还没睡醒啊！”张总倚在真皮沙发上，细长的眼睛斜睨了一眼陈文，整个过程没有给江芙半个眼神。
陈文心急如焚，任谁都能看出来金主现在很不爽，他咽了咽口水赶紧站出来递台阶：“小江年轻认死理，尹柔上一轮表现很好的，把高甜换成她对你们队伍没多大影响。”
他站起身为张总沏了杯茶，倒茶间隙疯狂朝江芙使眼色。
“高甜在队伍里一直担任指挥位，是不可缺少的团队核心。”江芙再次将皮球踢了回去。
她现在满脑子疑惑：尹柔为什么执着于加入她的队伍，甚至还把投资方喊来施压？在问题没搞清楚之前，她不可能无缘无故换下高甜。
棕色瓷茶杯“啪”地一声重重扣在桌面上，张总扭头看向陈文，冷笑着开口：“这就是陈导说的配合？”
接二连三的拆台让陈文心里也堵了一口气，他实在不知道这姑奶奶在坚持什么，朝正中间的金主赔笑后赶紧把她拉了出去。
推开旁边闲置的房间，陈文额头青筋暴起，嘴边的胡子随着大喘气忽上忽下，他压低声音怒吼：“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我们整个综艺都会被影响？！”
江芙的手腕被他抓得通红，直视他的眼睛冷静反驳：“如果我连自己的队员都决定不了，那这个教练当的也没有意义。”
“任何竞技项目都要讲究公平，作为从业人员，我不会也不敢引进关系户。”
这番话在陈文听来就是天真地做梦，“你还真把自己当碟子菜了？你不知道现在尹柔有多火？其他教练巴不得她去队伍，人家需要走你这个素人的关系？”
“她大可以去其他队伍，我的队伍没有她的位置。”她没把陈文的冷嘲热讽放在心上，面不改色揉了揉胀红的手腕。
“我跟你怎么就说不通呢？”陈文狂躁地抓了两把胡须，来回踱步思考应对措施。投资方肯定不能得罪，撤资了后面综艺能不能播出还是个问题。
他瞄了眼站在旁边执拗的江芙，气得胡子被拽下来一撮。要不是她热度不小，他会毫不犹豫换人。
江芙目光跟着他来回晃，差点没把自己看晕，忽地听到他大喊一句。
“这样吧！你们比赛不是都有替补吗？把尹柔加进去，高甜做她的替补。”
“不行。”
陈文近乎崩溃，瞪大眼珠疾步走到她面前：“姑奶奶，你放过我吧。这里不是你的联盟中心，我们这些工作人员都要吃饭的。”
“张总要是撤资了综艺播不出去，我们去喝西北风吗？要不直接换掉高甜，要不让她替补，你自己选个。”
江芙彻底明白过来，公平在这档综艺里并不重要，选手、教练甚至比赛的胜负在导演和投资方眼里不过是用来炒作的工具。
她不得不后退一步，“可以有替补人选，不过必须以赛训结果为标准来决定谁首发。”
回到演播室，张总拧眉听完了陈文的提议，面色依旧难看。他阴恻恻地盯着门边的女孩，眯眯眼里满是轻慢。
陈文不得已换个理由，避开江芙小声说：“郁澄的脾气您是知道的，肯定不会听我们的换到其他队伍去，尹小姐想和他一队只能去小江这里。”
他回头确认江芙听不到，用更低的声音解释：“而且小江这个队伍还有个非常棘手的人，是霍家少爷，不是我们不想，是确实不能把她换下去。”
“霍氏集团？”狭小的眼睛里闪过惊愕，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霍庭的儿子？”
见陈文点头，张总斟酌再三，只得答应。尹柔虽然是力捧的新人，但为她和霍氏结下什么梁子就得不偿失了。
“先这样吧，你先回去。”陈文似乎还有什么事情要细说，忙着催促江芙离开。
关门的时候她匆匆瞥到茶几上的合同，应该是陈文说服了张总同意他们的方案。大厅没开灯一片黑暗，电子屏上的时间一分一秒跳动，猩红的数字刺得她眼睛生疼。
离下午拍摄时间没多久，江芙睡意全无，漫无目的沿着门口的鹅卵石小路闲逛。
身后的别墅像一头正在冬眠的棕熊异常安静，后山偶尔响起几声鸟类的嘶鸣，荡起的回声随着寒风吹到她的耳畔。
她耷拉着肩膀靠在长椅上，浑身充斥着无力感。无论怎么据理力争，不过是在已经倒向一边的天平上拿走一些无关紧要的砝码。
江芙还没想好怎么和高甜解释，队伍里所有人都是首发，只有她突然变成竞争上岗。以及尹柔，她的上场队伍安排也是一团乱麻。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的阴天变得灰蒙蒙，翻涌的乌云连成一片压向地面，好像朝天边伸手就能将其推开，红棕色的墙面如同被倒了墨水，颜色轮廓模糊不清。
江芙嗅到了空气中的泥土味，这是暴雨的前奏。别墅的灯一盏盏亮起，在昏暗的环境里令人下意识想靠近，她咬了咬唇推门而入。
桌子放了一张打印的通知：规则临时改变，教练可在备选选手里额外增添一人作为替补，待定区更换为一支队伍。选手们显然也接到了这张纸，反应十分激烈，相比之下教练组平静得多。
“刚好我有两个打野人选，这下可以一起收入囊中。”杨星泉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笑得合不拢嘴。
战术方面而言，即使不进行轮换，也可以增加个替补人选，毕竟自己选了相当于ban掉对方的人选。
“这轮选择我的选手我都挺满意的，我就不加替补了。”黄一成把纸张收到桌兜。
林为颔首赞同他的话：“我也不加了。”
剩下的三人默契没说话。
接下来的时间江芙如坐针毡，为了不让苏晨误会高甜是替补，特意在确定人选的卡片上把她的名字放在第一个。
即便这样，在苏晨准备公布队伍最终人选时，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垂眸盯着苍白的桌面。
“江教练的队伍人员为：高甜、周州、郁澄、霍朝言、周齐，以及替补尹柔。”
让她给一个素人做替补？
尹柔死死抠住手提包的拉链，不敢在镜头前表现出任何不满。她的手机上交了，只能在休息时间借工作人员的手机给经纪人打电话，她忍辱负重接受要听江芙使唤的现实，如今却直接成了替补？!
“小柔姐......”陈慧抚上她的肩膀，投去关怀的目光，上午对尹柔的怨怼此刻只剩下同情。
尹柔按下心里的躁郁，主动走到高甜身边，在娱乐圈其他的可能没学到，但面子功夫她一向做到极致。
“你看起来比我小很多呢，接下来的时间还得麻烦你多多指教。”
高甜只在妹妹常看的电视剧里见过她，被突然热情的招呼弄得受宠若惊，一时愣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都是队友，没什么好说指教的。”郁澄坐在高甜后面，支着脑袋大声回答。
尹柔找到机会见缝插针：“是这样的，我们都是队友，很期待后面一起并肩作战。”
郁澄前两天刚被她恶狠狠骂过，这时她清纯无辜的笑容在他眼里无异于淬毒的蜜糖，他忍不住搓了几下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
高甜从呆愣状态缓过神来，接上话茬：“团队游戏，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尹柔挂着不露任何破绽的笑容和队伍里其他几个人一一攀谈，霍朝言没搭理她，目光依旧徘徊在教练桌上。
下午的拍摄流程比较简单，公布完各组名单后又进行了队伍之间的小游戏比拼。尹柔见郁澄仍然对她避之不及，自家表哥更不用说，就没见他想理过谁，只能和一旁的周齐周州打好关系。
江芙感受到高甜时不时投过来的视线，猜测她可能有话要和自己说，但人员嘈杂实在找不到机会单独相处。
晚上她按照惯例把所有人喊到赛训室，或许是队伍人员过于豪华，本来赛训室是不怎么有镜头的，今晚却架了两台摄像机。
霍朝言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十分钟，进门便被镜头一路跟随，十分不悦地皱眉坐下。
江芙余光扫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教练手怎么了？”她握笔的小臂漏出来一截，雪白的皮肤那片青紫格外显眼。
江芙顺着他的目光方才发觉手臂上的抓痕，是中午被陈文拽的，当时只是红了一块，现下倒有些骇人。
她装作不在意地把袖子往下扯了扯，“起床的时候撞到了床头柜。”
霍朝言缄默几秒，冷声附和：“那江教练最好还是把这个害人的东西扔了。”
一看就是说谎，谁家床头柜能磕出手的形状？霍朝言越想越生气，她总是这样，有什么事情总喜欢瞒着扛着。
江芙正低头写字没注意他的表情，径自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