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还未进梧桐院，门口却有齐王妃身边的丫鬟雁儿和琥珀正聊着天，见着长平过来忙施了礼笑道：“夫人，王妃要请您过去。”

    长平停步问道：“可说是什么事吗？”

    雁儿回道：“那倒没和奴婢说。”

    长平点点头刚好看到暮雪从院里也迎出来，便向着晚萤道：“你便回去，让暮雪陪我过去吧。”又向着琥珀道：“怎么不把雁儿姑娘请到院里说话？”

    雁儿忙笑着回道：“回夫人，奴婢也是刚到，琥珀姐姐说您还没回。奴婢想着在门口候着便好。”

    三人不多时便进了葳蕤轩，坠儿看到长平脸上倏地浮出一抹冷笑也不行礼只让到后面，雁儿快步上前掀了门帘，长平稍停下了看了坠儿一眼也笑了笑，刚一进屋便有股冲鼻之香横冲直撞过来。长平虽不懂香料，便仍觉得此香过于浮华沉重，哪里还有焚香的美感，不由得皱皱眉用手上帕子轻轻遮了遮。

    齐王妃身着一身绯红宫装，满头繁饰艳光四射。长平心里感叹也就是齐王妃这艳绝姿容撑得住，换另外一个人都会被这服饰压得像包在金皮子里的铁疙瘩。强忍着这冲鼻的香味，长平上前施了礼：“长平见过王妃。”

    齐王妃似笑非笑地看了看长平道：“妹妹打扮起来倒是也不差，我倒是好奇，这昌王妃比之本宫如何？”

    长平抬头正色道：“王妃天姿绝色，长平所见之人皆不及也。”

    齐王妃盯着长平，见其不似作伪不由得意起来，今日进宫连独孤皇后都夸赞其容貌倾城，谁又能胜得过她。便对着长平道：“妹妹起来说话吧。妹妹也知道，咱们府里要备着菊宴，本宫今儿特意进了宫求着母后赏了两盆墨染天青做阵。叫妹妹来是要说明，母后为人最重礼法，赏菊大宴那天，若无传召妹妹就不必出梧桐院了。若是妹妹随意走动让别的人看到了，各府里夫人说咱们齐王府正妻妾室不分乱了规矩是小，惊了凤驾事大。”她刻意把妾室两个字咬得极重，脸上带着极为得意的笑，眼睛却只盯着长平不动。

    长平迎着齐王妃的目光微微笑道：“是，长平知道了。”

    齐王妃总觉得自己用尽全身力气挥出拳头却打在棉花上，每每想借机羞辱却总是被长平不卑不亢的态度应对得内心抑郁。她收了微笑身子向后冷道：“妹妹既如此懂事，也省了本宫多少功夫，若无事便退下吧。”

    长平退出葳蕤轩后，一路上只看着府内各处皆极为忙碌，见花房的红玉带着小丫头们用绸缎把树干缠起来，不用得驻步问道：“这是为何？”

    红玉见是长平夫人忙回了礼道：“回夫人，王妃说是赏花宴各府贵客来临，去往宴厅路上这树干不美，都要用这彩绸缠起来装点好。”长平眉头一皱却见红玉满脸不以为然便收了口，带着暮雪回了梧桐院。

    长平刚坐好却又长叹了一口气，上了茶的翡翠不明就里看着暮雪，暮雪劝道：“这大宴人多嘴杂不参加倒是件好事。”

    晚萤以为又得了什么坏消息忙把暮雪拉到一边告知了今早的消息，暮雪听后不由得极为愤怒道：“蒋家如此无耻，公主您必告知贵妃。这个当口，王妃又把公主禁在这梧桐院里！”

    长平轻轻抚了抚头发才细声道：“母妃心细如发，蒋家有什么动作她必能发现。我们没有可信之人，冒冒失失传信回去若被中途拦截倒会打草惊蛇。再说陛下没有下旨这些也不用急。”

    暮雪道：“那您又何必叹气。”

    长平看着窗外道：“我叹气是叹咱们齐王府，不知觉中竟不能上下一心。”

    三个姑娘听到长平此话互相看了彼此，又皆看向长平，不知其意。

    长平只看着翡翠，片刻后才悠悠道：“翡翠？你可知嬷嬷究竟是何意？”

    翡翠被长平盯得不好意思忙低下了头悄声道：“奴婢不知。”

    暮雪和晚萤以为翡翠私下又得了桂嬷嬷什么命令，但二人皆相信翡翠为人知其必不会陷害长平异口同声劝道：“翡翠，你若知道什么了，快和公主说啊。”

    翡翠忙跪下道：“夫人，奴婢敢对天发誓桂嬷嬷除了和奴婢说过要照顾好您之外，再未私下交待过任何事项，也没有传过其它私话。”

    长平过去扶起翡翠道：“翡翠，你错会我的意思。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想问照你看来，如今府上又是大宴和咱们齐王府之前有什么不同。”

    翡翠想了想道：“并没有什么不同呀，王妃说办宴就办宴。”说完就看着长平，暮雪晚萤二人也猜不出长平意思。

    长平道：“以往皆是嬷嬷亲办，宴会怕涉及典仪礼节必是服妥。今日路过花房，连路边树也要用红绸绑起这才奇怪。赏菊宴重在菊花，菊及气节之花，赏得便是在这一片清秋肃杀中的卓卓风姿。如今花房明是听着王妃之命，实则府院处处打扮得过头，真到花宴之时别府人来了看着未免会笑咱们暄宾夺主，哪里还有赏花宴的雅趣。若不是桂嬷嬷放任怎么会有如此上行下令貌合神离之事呢。”

    听了长平这一番话，晚萤倒放下心来道：“公主，这终究是王妃下得令，难不成遵从她命令也是错。再说，难不成您还要去责怪桂嬷嬷，到时怕您好心做坏事，依着咱们王妃这性格，您要是真出手了，反倒会落一身不是。”

    暮雪点头附和：“公主，王妃已对您下了禁今，这事咱们也不便掺合。”

    长平接着二人冷静道：“身在其中谁又能置身事外呢。”

    大秦国许久没有什么大喜事，不想这月余间两位皇子先后成婚。昌王大婚办得比齐王更是响亮，整个都城十里长街张灯结彩。待晚上三更夜深人静时，翡翠、晚萤和暮雪三人在自己房内悄悄议论，晚萤和暮雪听翡翠讲昌王大婚如何显赫，待翡翠讲到昌王从婚轿中迎出新娘时仿佛天上仙侣，更有天兆太阳双晕，百鸟齐鸣时，实在是忍不住笑着打断道：“这必是说书先生编的，哪里就能看得那么仔细。”

    晚萤好奇问道：“翡翠，你说，两位殿下谁的婚礼更气派些？”

    翡翠吃了一口乳茶，弯着头认真地想了想道：“真心比较还是咱齐王殿下，王妃人虽讨厌可终究是一国公主，嫁妆多得数不清，你不是也知道光入库记单就花了两天功夫呢。不过，昌王殿下的看着更热闹些。”翡翠突然把声音压得极低贴近晚萤和暮雪道：“我其实一直想问二位姐姐一个问题。”

    晚萤不以为然道：“你想问什么。”

    翡翠极为缓慢而又清晰道：“同为公主，咱们夫人却是…”

    暮雪不待翡翠说完便挥了手打断道：“够了。”

    翡翠忙解释道：“暮雪姐姐，是我不对。”

    暮雪神色黯淡勉强挤出个微笑道：“别自责，说到底是公主命苦罢了。”

    翡翠向着外面努努嘴道：“真是不公平，葳蕤轩那位哪里有半点王妃的样子，人家昌王大婚，她就办个赏菊大宴。咱们齐王殿下也是奇怪，原他一向讨厌这种奢靡之风，娶了王妃却任随她行事，这样下去咱们齐王在百姓中的好口碑便全毁了。”

    暮雪道：“夜深了，明日还要忙菊宴的事情，你们也睡吧。我去看看公主。”晚萤和翡翠也乏了，听了暮雪的话便睡去了。暮雪推开长平房门，却见长平在烛光下合着衣全神贯注的看着书，她摇了摇头叹口气走上前去道：“又在熬夜，琥珀呢，今天她值夜也不看着。”

    长平听到暮雪声音抬头笑道：“我让她去睡了，处处平安哪里需要守着。你不休息又来唠叨我。现在天气渐凉了，快上来。”

    暮雪上了床榻问道：“公主，如今昌王大婚已过，再过两天就是府里的赏菊宴。”

    长平放下书只看着暮雪，暮雪被长平看得不好意思才道：“奴婢想着总觉得心不安，所以实在是忍不住问您。”

    长平回道：“我也不知道，可总得借这个事破局。齐王府是咱们的安身之所，于公于私都应该为齐王考虑。王妃再粗鲁也是一家人。想想命运也是玄妙，咱们出了南华对付得竟然还是咱们南华的同乡！”

    暮雪道：“您当她是同乡，她哪里把您当成同乡。蒋家这等歹毒心思早就该死。”

    长平自嘲笑道：“也许是我把事情想浅了，终还是要到那一天才见分晓。希望能一切如意吧。”见暮雪仍是一脸担忧，长平只好笑道：“罢了，我睡了就是了。”说完主动挑熄了烛灯。长平躺好后刚闭下眼睛，眼前反倒浮现出一高大身材，身边银甲和她说：“长平，有我在不用提心，我便舍了命也会保护吾王。”是啊，内有戚娘娘，外有敬之大哥，南华的稳势一时应该不用担心。这几天她也想得清透，大秦皇帝心思缜密，与昏聩的父王相比，野心勃勃的忠武侯分明更难掌控。只不过现在南华是南华，大秦是大秦不在一个版图之内罢了，将来真想一个版图之内，怕也不是你忠武侯来掌控。想通这个节点长平内心便愈觉舒缓。只是蒋青为人可恶，若不给她个教训，以她所作所为将来说不定某些事也会连累到自己，有了赏菊宴这个局，借着独孤皇后，必能让蒋青老实一阵子。也不仅仅如此，这齐王府也是有趣，原以为自己窝在这里安全苟活，现在看来真是想得太过简单了。大秦未立储君，齐王军功在身又有名声，比起自己身上这点小事，他才是惹事的根源。也罢了，自己身在府中就算是报恩，至于能做到什么地步也要看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