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雨

    永春殿永浴春光。

    南华王卧在寒犀龙榻上,醉眼朦胧得看着面前起翩翩起舞的舞姬们,不由得一阵得意:什么岁贡难题,对朕来说不过易如反掌,天降大雨便是对朕英明决策的褒奖。他向身边的戚贵妃道:“爱妃,你刚才说什么?”

    戚贵妃轻露笑意道:“回陛下,倒也没什么。臣妾只是想着,隋侍郎和国师提议以人代物解决了这岁贡难题,您看现在这磅礴大雨,真是感动了上苍!”

    南华王一听便坐起来道:“哪里是那些蠢物,分明是朕的主意。那隋明礼不过是拟了个候选名录罢了!”

    戚贵妃脸色一变似面露紧张,语气却分毫未变:“是臣妾愚钝了,只看到了这雨来得及时应景。这隋侍郎也是,既知这几年有旱情为何不能早做奏本,非要到岁贡收缴之时才提出,还得陛下您费神费力。”

    南华王伸个懒腰满足发出一声长叹,重新卧倒:“爱妃,这可是你健忘了。去年他倒是上过奏本,说蟾宫桂木遇旱减产,担心影响岁贡。我给你看时,还是你提议免了宫里的赋税以补齐岁贡呢。”

    戚贵妃轻抚额头叹道:“哎呀,臣妾真是老了。竟然不记得此事,不能为陛下分忧”

    南华王忙起身搂住戚贵妃,轻轻拍她的肩道:“怎会,朕的爱妃既要帮朕管理后宫,又要帮朕批阅奏章。明明是朕得不是才对,让爱妃如此辛劳。”

    戚贵妃脸色一红,笑道:“陛下就会哄骗臣妾。”殿内乐声渐熄,雨水噼哩叭啦地敲打窗棂颇有节奏,漫漫的雨气似乎把这宫殿与整个外部世界隔绝起来。她看着一脸得意而陶醉的南华君王略有失神,这位夫君虽对自己有几分真心,可政事上实在昏聩,只一味贪图自己的安逸快乐,帝王之责半点也不顾。如今自己的女儿毫无犹豫的舍出去,没有一点愧疚与悔恨。想到长平,戚贵妃狠下心来,面上却娇笑一声:“陛下,臣妾看名录,不知为何没有隋大人之女?他家两个女儿臣妾也见过,仪容出色,行为淑雅,可见是教导得很好,派去大秦很能彰显我南华风采。”

    南华王道:“也是隋昭媛提醒朕存继不日就要选太子妃,隋家两个女儿便留下吧。”

    戚贵妃故作生气在南华王额头上轻轻一点:“陛下未免太偏心了些,对女儿倒是大方。”

    南华王见贵妃露出难得的娇俏,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她如何能与咱们的孩子比较,长平只是个女子,又没什么好容貌,年纪大了出嫁选个青年也就罢了。如今遇到这个事需要朕做表率,长平最合适。”

    戚贵妃只觉心头像被狠狠刺了一下,但仍陪笑道:“可见是父女同心。臣妾见了长平,这孩子也是如此应答,还说只是不能在父母面前尽孝。真是识大体的好孩子。”

    南华王满意地点点头:“那也是你平时辛劳教导得好,朕那个王后真是一事无成。长平那孩子就是随了她母亲,像个闷葫芦,乏趣得很。哎哟,幸好泪美人已经回宫,要不然这听到又要哭得叫朕头痛。”

    戚贵妃道:“谁叫陛下背后说姐姐,臣妾可要记在本子上,这叫奉旨而哭。”南华王不敢接只看着左右。待舞曲结束众人退下,南华王又禁不住道:“贵妃,这岁贡一过便又是安稳一年。只是明天早朝,那些老家伙怕又会生出其它事来。”

    戚贵妃眼波流转,心中暗笑等得就是这句话,回应道:“陛下,依臣妾看,这岁贡之事尚未完结。”也不管南华王疑惑的目光接着道:“按下前两年岁贡不论,单只说这一次,隋侍郎已敢明目张胆算计陛下。他家两个女儿一个不在人贡名录上倒也没什么,偏要借着太子妃候选名声生势。您为南华国而奉献出长公主的风仪全然被消解,百姓们只会窃窃私论不过是为了太子妃而做得掩饰罢了。其二,隋明礼所呈现的人贡名录皆是与他一贯不和的各个官员之女,自己的二女却因参与太子妃而免于人选,借陛下之威强行压制,弄得将相不和,朝政不清。其三,岁贡关系南华国安危,他年年借此生势,肆意敛财,不思良策,只会强抢征收,早已惹得民怨沸腾。”

    南华王不善绸缪,却敏感自负。别的事还就罢了,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但这次他为表率正是要彰显南华王族风范的时候,如戚贵妃所言被隋明礼这么一招,却变得毫无意义。他一向自诩为贤明君王,此时竟成了一个笑话。再回想这几年,隋明礼最爱借岁贡生事,不是批工部水利不善,就是参户部流民成灾,导致贡品年年缺减,又要动用库银补足。他俞想俞气,喊过振保来道:“振保,传朕的旨意,隋侍郎懈怠职责、以权谋私,大不敬宗庙社稷,罚俸禄三千,贬汉阳刺史,无召不可回都。”

    振保跪下称是,向下缓缓慢退去,尚未出门。戚贵妃端起煮好的雨前龙井呈给南华王道:“陛下,茶需要沸水煮泡方可清香长久,您又何必急于一时呢?既然有人喜欢鲜花着镜,那么不妨再加一把烈火才是好看。”

    南华王道:“此话怎么解?”

    戚贵妃唤过月英将早已备好的奏折呈上,她随意拿起□□:“陛下,这是右谏议大夫何大人的奏本,说有人借春分节大肆敛财,强买定各庄200里农田。”再拿起□□:“这是司正阮大人的奏本,说人任人唯亲,妒贤嫉能,又思想僵化,用小礼不足而诋毁功臣。又有代王的奏本,有人授意替换牺牲祭祀之物。臣妾已经让人把奏章中提到的关键人物都准备好了,单等陛下您问过后,便可在明□□堂上还隋大人一个清白。”

    好一个人证物证俱在,南华王一扫刚才的愤怒和不甘情绪,把身体坐正摆足帝王架势道:“如此目无法纪,朕自然要审个明白。振保,你去把人带过来。等等,还是带去御书房吧,免得怨怼之气污了我的永春殿。爱妃,你真是女中诸葛也。”

    戚贵妃嫣然一笑道:“千里马也需要有伯乐,不是陛下慧眼如炬,臣妾安敢擅自谋断呢?若非隋侍郎贪得无厌,臣妾绝不敢自作主张。”

    南华王道:“这老贼一贯油滑刁钻,怪不得贵妃你,便是朕何尝不是落入圈套。这样最好,让这些老家伙们彼此撕咬,隋明礼下场也便做个例子,再有怨声载道者便如此处理。”

    暴雨骤停,只是天空没有放晴,偶尔几声闷雷从远处传来。南华王道:“好,这雨都给朕让路,爱妃随朕去御书房。”

    次日早朝隋侍郎被贬官外放的消息传得很快,晚萤正讲得手舞足蹈,突然又神情暗淡长叹一口气。暮雪笑道:“回来便吱吱喳喳个不停,现在倒垂头丧气起来了。”晚莹悻悻道:“我只是不明白,戚贵妃既然有办法来整治隋大人,为什么没能劝大王把公主留下,不要前往大秦作人贡呢?”

    暮雪心头一沉,忙看向长平,来不及开口阻挡晚萤,只能拿眼光狠狠的瞪着她。晚萤看到暮雪的暗示便意识到自己失言,亦觉尴尬只好张口道:“这茶凉了,我去换过水来。”长平温柔地按下晚萤的手,不慌不忙地倒好两杯道:“哪里凉了,明明是正好。你和暮雪也坐下品品吧,等咱们出发了便再难喝到了。”

    暮雪只觉得难过,长平虽不受大王疼爱但终究自小锦衣玉食,往后的日子里却怕是风刀霜剑。长平似是看出了暮雪的忧虑,只平静得说:“这么多年,你们也看得见,戚母妃从来视我如己出,未尝有半点亏欠。可即便她既宠贯六宫也非事事顺心如意。我想,岁贡人选她应是尽了全力。便是我不去终究也需要有别人家儿女补上。我身为南华国公主,食君之禄自要忠君之事。”

    晚萤忙道:“公主,晚萤并不是怪罪贵妃娘娘…”长平拍了拍晚萤手说:“你和暮雪自小便在清荷宫与我一同长大,名义上虽然主仆,可待我胜过亲姐妹。我怎会误会你们的意思。相反我正要说,你和暮雪自不必谨小慎微照顾我的情绪。既然已无退路,那坦然面对总比一个劲儿顾影自怜要好得多。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原本锁在这深宫里不见天日的人生,也是老天给得机会见识下外面的世界。”长平停了一下,又自嘲笑道:“母后倒也说得有道理,一静一动皆是命。”长平说得平静坦然,暮雪和晚萤却听得心酸。见两人仍面露凄凄之色,长平便打趣道:“多思见忧,咱们还没走呢。咱们这样可不像庆贺隋大人右迁之喜呢?”

    暮雪借长平的话头假怒道:“公主说得,晚萤愈发见懒,大早上跑个没影,活计一个没做。”

    长平道:“看看咱们暮雪大人是动了真怒,晚萤你可要小心了。”

    打起趣来,晚萤头脑转得可快,一下便接道:“请暮雪大人莫发虎狼之威,小的这就去忙。”说完伤势欲跪。

    暮雪未曾想两人倒联合起来打趣她,真是又气又笑:“公主,您……都是晚萤不好,愈发纵得你没边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罢便过来拧晚萤的脸。晚萤躲在长平背后一边躲一边笑道:“哎呀,暮雪大人真得恼了,小人好怕呀。”暮雪怕碰到长平不敢乱追,便不再理她。长平忙拉住暮雪道:“哎呀,真恼了就不好玩了。”暮雪不敢拉扯只好停下,眼睛只是瞪着晚萤,只一会儿自己也憋不住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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