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袭

    雨后的路实在泥泞,队伍行进明显慢了。路上除了岁贡长长的马队外,甚少行人和商队。姑娘们早起又都谢了钟思年,有了一天的经验,众人也同钟思年一样换了上胡装,备好为帷帽。

    何宝仪道:“不知这样的日子还得多久。”

    长平道:“杜将军倒是说过,原需要十二天陆路,再转水路三天就可以到了。只是此次有了咱们,怕是要再耽搁几天了。”

    何宝仪道:“这路上除了土,便只有山林,真是要把人闷死。”

    长平心道此时虽无聊却能心中平安,只怕后面再不能有此心境了。又觉得这等暗示不吉利,便摇摇头迫自己不要乱想。

    不知不觉过了七天,长平五人早已熟悉,除了蒋青甚少说话外,其她四人姐姐妹妹得极其火热,不知不觉便把都城里各个世家的事情论了个遍。钟思年随兄出入各家,对其内里之事可谓了若指掌,她又口齿伶俐讲起来更是绘声绘色,逗得何宝仪笑得花枝乱颤。

    蒋青讨厌她们吵闹,冷冷看着何宝仪道:“笑得这么开心,可是想到了你的登台选郎君吗?那才是轰动的大事。”

    何宝仪听到此话恍若雷击四肢发麻,口中有气不能出不能呼吸般只憋得俏脸通红,泪水再忍不住汹涌而出,车内狭窄便只低下头。

    看着何宝仪泪流满面又委屈不言的样子,蒋青只觉得一种快意,不由得再狠狠道:“便只会哭,这里可没有你爹疼爱你。一路上聒噪不停,何家真是好家教。”

    长平实在忍不住道:“蒋姐姐,你又何必如此。”

    蒋青露出一丝冷笑:“怎么,公主大人连话都不让人说了吗?”

    长平不为所激,平静道:“我倒没有蒋家姐姐这么大脾气。”

    佟自寒亦忍不住道:“何大人自然好家教,不比蒋家家教,教出来的儿女竟然如此尖酸刻薄。”

    蒋青道:“那是自然,对刻薄之人持刻薄之道。佟妹妹竟连这个也不知吗?”

    佟自寒亦不退让:“确实不知,许是不如蒋家三教九人鬼相济,我佟家世家清流,蒋家姐姐自小养成这个环境中能有如此面孔也是正常。”

    蒋青大怒直指佟自寒道:“你!不过一身酸腐罢了,我蒋家世袭忠武侯,又是南华大姓,你何德何能与我相比。”

    佟自寒眉锋一挑冷笑道:“好一个忠武将军,我竟不知上次兵败西凉赔让三万两黄金是哪个带兵的。果然是勇猛良将,你也不必在这里耍着威风。”两个言语交锋愈列,何宝仪亦不敢大声哭,长平正欲劝导却见钟思年直朝自己使眼色。

    队伍正进入鹰愁谷,这峡谷极为陡峭,两边高耸立,只留一线中路,最是极守难攻。赵敬之吩咐副将许大富带支哨队先行探路,又命其中四马背着贡箱,紧随其后。哨队行动速度快,片刻便不见踪影,稍后便听得远处传哨响。正想传令行动,又隐隐觉得不妥,便道:“再等等。”又过了约一刻钟,赵敬之觉得没什么问题时,远处哨声尖鸣三长两短,可见是遇袭了。同时,上方有流羽飞箭射来刚好定在滕盾上。赵敬之原本还有些担忧,看到飞箭倒是面色一喜。

    长平所在马车也被飞箭身中,所幸车夫颇有功夫,几下便制住了受惊的马儿,免得飞奔失速又大声警告车内众女子,趴着不要起身。他未说之时,钟思看早就把四个拉住,压在自己身下。何宝仪怕得身体抖个不停,死命咬住嘴唇不敢哭出一声。长平握住她的手,用这小小的温暖帮助彼此驱逐恐惧。

    赵敬之在车外喊道:“公主莫怕,都是些流寇野盗。臣已派兵驱逐。”

    果然如赵敬之所言,之后果然不再有乱箭飞射。赵将军一声令下,队伍如同带翼长蛇,飞速行动起来进入谷内探了头又有乱石落下,长蛇乱中有序,在命令声中进退有度,片刻便已飞出峡谷。许大富早带队把偷袭者擒住,为首的黄脸汉子被五花大绑地拖到杜敬之面前,任凭如何盘问却不吭一声,士兵见他不言语便拿鞭子狠狠抽下去,那汉子颇为硬气连叫也不叫一下。士兵见此更怒抽出刀来,赵敬之拦道:“不过只是个小卒子,大的还在后面。先关起来,自然有人来救他。”

    长平刚下马车便被晚萤和暮雪围住了,仔细检查见长平无事才放下心。长平道:“别担心,有钟姐姐在的自然无事。”两个又忙谢过钟思年。

    杜敬之过来报告道:“公主和各位小姐请稍作休息。”

    钟思年笑道:“杜大哥,你还不谢谢我。”

    长平望向杜敬之:“杜将军,将士们都没有事情吧。”

    杜敬之道:“请公主放心,不过是些常见的小伤,不妨事的。这些人不过是些流民草寇,只是匹夫之勇罢了。”

    佟自寒道:“这些流民竟敢袭击官兵,胆子未免太大了些。”

    杜敬之道:“抓了几个贼首,后面还会有人来袭。”

    何宝仪哭道:“还有,那咱们还停留什么,快点走吧。走远一些,不要让他们追上。”她这一哭,大家便没办法好好交流,钟思年忙带着她和她的丫环们离开,佟自寒也跟着过去。

    杜敬之见身边再无他人才道:“公主,请恕臣无礼。此路虽然凶险,但之前却从未有人敢袭击官队。臣见抢袭之人衣衫褴褛,小臂坚实有力应该是农家出身。想是这几年旱情实在难活才铤而走险,以为可借这地势抢了贡品。故臣请公主开恩,便放了他们吧。”

    长平点点头道:“能否让见见此人。”

    杜敬之道:“贼寇粗鲁,只怕会惊扰到公主。”

    长平道:“有杜将军在,想来不会有事的。”

    杜敬之也想让长平见识一下这真实的穷苦百姓带上梁山的样子,既然公主已提出不怕,他便让士兵带了刚才的黄脸汉子过来。

    长平见他衣服多有补丁,脸色腊黄,额头上血痕刚刚干涸,只是眼神凶狠。她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长吸一口气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黄脸汉子把头一扭并不答话。

    杜敬之低声道:“你不必装英雄,这是咱南华国长公主。她知道你不过是普通百姓,也不会难为你,只是想问问你的姓名,是哪里人。”

    黄脸汉子不屑道:“莫当我是傻子,人家说宫里的女人都像天上的仙女一样。这个孩子看着倒是老实,头上手上连点首饰都没有,她能是公主。”

    杜敬之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这人会出此无礼之言,不由怒道:“放肆 !”

    长平听完此话倒是安心了不少,便笑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宫里确实很多神仙妃子,但也有我这种普通的。不过,既然我如你一般大家都是平民百姓聊聊似乎也没有什么伤害。”

    黄脸汉子见两人态度确实温和,想着反正已经被抓,只要不是问自己兄弟家人便答他些又有什么:“我叫周正,南华邱乡人。”

    长平不知道要问什么,只好看着杜敬之。杜敬之便接着问道:“我欲放你回去,只是你带着兄弟回去不可再来袭军,若有下次约不轻饶。”

    周正道一愣:“就问了个名字便放我们走?”

    杜敬之冷道:“怎么,你还不满意,要不打你三十军棍再放了你?”

    长平道:“杜将军说了,你们都是从事耕织的贫苦百姓,必是迫不得意才走上这条路,放你们回去也是希望你们能好好善待自己,别再来冒险了。再有下次丢了性命就什么都没有了。”

    周正道一阵冷笑:“这话说得好听,南华大旱这几年收成不好,赋税多了多少你知道吗?邱乡太守孙兴浩就是个活狼恶鬼,交不上税得便收地,没有地的便抢走人家儿女,男的为奴女的自己糟蹋后再放到花楼,多少人跑了,跑了到外地也活不下去。你知道吗?轻飘飘一句话好好善待自己,谁不想好好活着?”他越说越激动,如非被大绑着早就起来了。杜敬之担心他伤到长平,按着他的肩膀稍一用力,周正道便再不动不得。

    长平并不觉得害怕,只是觉得凄凉,她强忍着不让自己泪落下,自言自语道:“我们是一样的。”

    她声音虽微弱,可是杜敬之和周正道两人都能听得清楚,比起刚才自己的激动怒吼,眼前这柔弱少女的强装出来的镇定声音似是更有感染力。周正道有些后悔自己的声音过大,杜敬之却恨自己不能为国而战,却要牺牲这一群女孩子,年年向他国朝贡称臣。

    片刻后,长平冷静下来道:“周大哥,我这有一百两银子,不是官银,都是平时的碎银子。你拿着回去买些地也好生活。”

    周正道道:“公主,并非周某不知感恩,这些银子当然能求我一人,可是邱乡那么多父老乡亲还是活不下去。”他突然醒悟过来“对了,公主,你是公主。就可以把那个狗官治住了,砍了那狗官大家都有活头。”

    杜敬之道:“胡闹,凭你几句疯话便要杀了朝廷大臣,你把南华法律当成儿戏吗?”

    周正道:“当成儿戏又怎么样,老子就是敢抢你。”

    杜敬之一时语塞,长平看着他道:“周大哥,杜将军带得是岁贡队伍,我和那箱子里货物是一样的。哪里有什么…”

    未待长平说完,周正道已满脸失望,身子泄了气便不再言语。

    杜敬之过来给他解了绳子,长平命暮雪取来银子包好递给他。周正道并未接过银子,跪下给长平磕了个头后便和他的兄弟们一起离开了。

    长平道:“杜将军,他们没事吧?”

    杜敬之道:“公主,既然已经一无所有,自然心无所惧,心无所惧也不会有什么事了。”

    长平一直到他们消息,才问道:“不知我们前行路上是否经过邱乡?”

    杜敬之眼前一亮道:“正是必经之路。”

    长平问道:“杜将军,倘若地方官擅自克扣贡品,又对公主不敬不知要治何罪。”

    杜敬之道:“凡敢对贡品怀恶意者杀无赦,不论何级官员。”

    长平点了点头道:“那就辛苦杜将军了。”山风吹来,长平发丝乱飞,她望着无方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我却偏要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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