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嗯?就捡个东西,怎么感觉地在转?覃芩抬头望了一眼——嗯……满天星空,也在转。

    她仔细分辨了一下,天往左、地往右……嗯,不是天地在转,是她脑子在转——俗称头晕。

    她索性撩起外套下摆,就地往花坛上一坐。那啥,还能更倒霉点不?

    她原本是某知名教育网站的金牌讲师,最后做到她们这个四线小城的区域高管。可是疫情来了,线下课堂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根本推动不起来。好吧,那就全改线上。双减又来了,公司应声关门,教培行业哀鸿遍野。她也跟着失业。终于熬到疫情放开,她去找工作,职位只有艺术教育中心的课程顾问——对,就是卖课的。不管好歹先干吧,快山穷水尽了!这不刚稳定,呵呵,她的身体健康似乎隐隐约约要出问题……存款么,这东西早就跟她道别了。失业时,房贷就像压在身上的五指山,钱存进银行和从银行贷款的利率逆差太大,干脆选个高利率的方向——对,这叫顺应时势,收缩债务。假期么,刚入职不久,就别想了……病得起吗?

    她坐在那里喘口气,心说,打住,别往泄气的地方想,事情有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美好,但也不会像你想的那么糟糕,那都是情绪放大之后的虚妄。

    于是,她仰头向天,仔细侦辨刚才的情形……天向左、地向右——她在脑袋里尽力构建着空间关系……她“啪——”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地球本就是自西向东自转的,自古以来就是日月西行、江河东去,左西右东,这不是对的嘛!

    她心里忽然一阵轻松。

    就在这时,她身后绿化带后面的山坡上忽然传来呕吐声。她坐着不动听了一会儿,照这动静,估计这人的肠子都反转过来,连血都要呕出来了!

    奇怪,今天净碰见些哕的人……刚才最后一节钢琴课,有个九岁的小女生忽然吐了。老师吓得马上要联系家长送她去医院,她却一边吐一边流泪,表示这种事常有,一会儿就好,坚决不让给她妈妈打电话。

    覃芩凭经验判断,这小囡囡是碰到了自己搞不定的难题,心里着急压力太大,导致的情绪躯体化。一般这种孩子的家长根本不接受“学不会”这种事,让她家长知道了,私下就是一通失望和羞辱。她说服别的老师尊重学生的意见,没给家长打电话,自己陪着她说闲话、慢慢平复情绪,直到最后被接走。

    这会儿是在她住的小区,就在小区中心的花园,大家都是邻居,哪能不管不问呢?

    覃芩站起来,转过身冲着呕吐声的来处问:“喂!你怎么样?没事吧?”

    那里刚好有一丛茂盛的八角金盘,把庭院地灯的灯光遮得影影绰绰。被覃芩一问,呕吐声渐渐小了点,又过一会儿,竟然没了声响。

    覃芩等了半天,见毫无动静,正要从绿化带里挤过去看看,只见叶影轻晃,草丛莎莎,从八角金盘后面闪出一个人影。他身上的浅蓝色衬衣被庭院地灯的光一照,显得有些惨白。

    他从山坡上缓缓走下来,走到近前,隔着绿化带往脸上仔细一认,漾开一个笑,说:“哦,是覃老师啊,这么晚、刚下班吗?”

    覃芩也认出来,这是她十二楼的邻居,大概三十多岁,姓名不知道,只知道是个警察。看样子,已经收拾过了,他下巴上还有一点残余的水渍,手里正拿着一张擦过的纸巾。

    “你还好吧?”覃芩问,“要不去门口的社区卫生站看看?”

    “我没事,”他助跑两步,一个纵跃从绿化带的矮灌木上跳出来,把纸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走回来在她旁边不远坐下来。

    覃芩一看,这是想跟她聊长天的架势啊!可他们并不熟,也就见面点个头。

    于是她也坐下来,担心地说:“可是你刚才……有点吓人啊。”

    这位警官虽然看上去很难受,但竟然又笑了一下,说:“没事,今天下午出了个现场,刚才忽然想起今天中午吃的那份五香猪脑,就没控制住。”

    啊?这位不是老警察了吗?从搬来到现在这几年,一起上下电梯没少见他穿警服。怎么还这么生涩?难道刚调任刑警岗?

    覃芩脸上显出一丝质疑。

    他刚想解释说案发现场血腥味都遮不住五香味、就像被大料面儿腌过,却立即发现这不合纪律,不能说。可又不想被对方小瞧,于是说:“现场太诡异,我觉得很棘手,刚才开视频会,上边已经下了死命令……”他一手扶额,看上去真的很为难,“哎,压力有点大,刚才走路一恍惚,就吐了,我们心理顾问常说,这属于情绪躯体化现象。”

    哦~哦~又一个哦!

    这句话忽然勾起了覃芩职业上的同情心。安慰说:“一点一点来嘛,不着急,船到桥头自然直。”说完,她自己都觉得不痛不痒,深感愧疚。于是忽然一拍大腿,挥舞着手臂开始往外撂:“哎!就按自己的步骤实实在在往前走呗,总会有新发现的。实在不行,完不成任务就完不成呗,还能咋地?反正又不是你一个人,全警队那么多人呢,出点丑怕啥?再说,谁不出丑?就说我吧,唉——给你看看,今天刚发生的事……”说着,她把手机微信打开,点开一个头像,把聊天记录放在他眼前:“看,看见没?这是大学里跟我同一个老师的学妹,她毕业找工作时,老师介绍我们认识的。疫情时,她朋友圈经常发停水啦、没菜啦、停电啦、病得快死啦,艰难得不行!让我好一通怜惜。今天有个阿姨说她小儿子在省城,公司里没女同事,问我能不能帮忙让他多认识几个朋友。看,我刚说了一句话,立刻被拉黑了!嗐,这有什么?人不出丑、无聊烦透,人一出丑、精神抖擞!”

    安慰人的绝招之一就是先暴露自己的不堪。覃芩偷眼看过去——嗯,脸色好多了。

    可是这位警官忽然话锋一转,又说:“覃老师,你有空吗?有个高二的学生你带不带?”

    哟呵?在这等着她呢?怪不得打算聊长天!这是打算好了要跟她说事呢!

    覃芩脸色一怔,问:“您怎么知道我可以带学生?”一对一私教,好像遥远的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刑警的能力这么厉害么?

    这位警官认认真真回答:“小区封闭时,你不是经常在业主群里发,说谁家孩子网课成绩不理想可以找你帮忙吗?”

    对哦,好像真有这么回事。

    覃芩回过头来又把他盯了一眼。其实从很早以前她就觉得,这位邻居警官捂上眼睛长得很像一位古早男团成员,只是,人家偶像是圆圆的杏眼,而他的眼睛比较狭长,一看里面就多了些人情世故。当然,他也比较土,因为男偶像不剃板寸。

    覃芩说:“时间是有的,我现在的工作下午三点才上班,上午都有空……可是学生不得上学吗?”

    “没有,她现在不上学。”警官说,“那就定上午?”

    “不是,”这活儿也太好接了,感觉不真实,“我不跟家长见一面吗?商量一下我要的费用是否能接受?”覃芩心说,孩子家长指定不是你,虽然不熟,但整个楼都知道你是单身,你怎么这么有决定权呢?

    “费用好说……上课前肯定要跟家长见一面,看她有什么要求……那,就这么说定了?”

    天!这是覃芩见过最爽快的甲方——费用好说……看在想去找中医吃补药的份上,虽然知道这人不熟、这活儿也不靠谱,她真的很想答应。

    “地址在哪里?”这事在覃芩心里十成已经应下八成。

    “就在我们队的临时监管室,来,加个微信,我给你发位置。”

    她就知道没这么好的事!原来是给犯罪嫌疑人上课……不是,都犯罪嫌疑人了,还上私教课呢?

    可覃芩还是乖乖拿出手机加了微信。头像就是他本人的免冠证件照,感觉这就是个效率极高的工作微信,微信名——侯琛林。

    “我能冒昧问一句吗?他——我要教的学生——他犯什么事了?”覃芩说。

    侯警官看上去很无奈,停半晌才叹息一声,说:“还是别问了,我们有纪律……”

    “好吧,不问了……我什么时候跟家长见面?”

    “明天上午吧,你来我们队里,跟家长见个面,就开始上课。”

    “啊?这也太快了吧?我还不知道要教哪一科呢,他高二又不是初二,补习资料练习题都要按适应他的程度准备呀!”

    侯警官略微皱眉挠了挠头,犹犹豫豫道:“你能教哪一科?”其实吧,只要做个上课的样子给家长看看就好了,教什么都无所谓。可他看着覃芩敬业而专注的眼神,觉得这底牌不能露。

    能教哪一科?天爷哎!看在费用好说的面子上,哪一科都能教!只要让我提前知道明天讲什么内容,姐姐熬夜给你把课备好,让你知道什么叫专业。

    可覃芩还是端庄矜持地说:“除了英语,别的都还好吧。”

    “那就随便找一科先上吧。”他站起来,往家里的方向迈步,宣告事情接近尾声。

    “那他选的文科还是理科?”覃芩也站起来随他一起走。

    “啊?哦——”这个问题倒是忘记问了,“……是个女孩,学美术的。”

    这句话忽然在覃芩心底里炸出一串涟漪。一个十七岁的女生,成了诡异现场的犯罪嫌疑人……这设定掘出了她作为教培人所有的怜惜。

    “那应该是文科生……”她喃喃自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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