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阳光明媚、微风习习,覃芩穿着板鞋和立领衬衣,背着一个大大的书包,出现在**市第三刑警支队。书包沉甸甸的,里面满满都是最前沿的各科复习资料。

    一对一私教不能像老师上课那样,穿职业装,你最好穿得像她的同学,跟她一起吐槽学校、家长、教育制度、考题咋出得这么难,这样她才会放心暴露出自己学习的短板和思维漏洞,而不是像哄家长和老师一样敷衍你。因为,当你是长辈,她就有义务满足你的期望,不顾自身能力、不懂装懂也想拼命满足你;当你是平辈,并率先表达自己的脆弱,就能勾起她强大的分享欲,因为在你这里表现得平凡无奇并不丢人,她才敢放真实的自我出来透透气。

    侯警官带着覃芩刚在一个小会议室里坐下,只听一串高跟鞋声由远及近而来,在门口一顿,伴着阳光送进来一位美丽的女士,顿时让人感到蓬荜生辉,整个屋子都亮起来。

    侯警官立刻站起来介绍:“这位就是家长,这位——”

    “覃老师!”美丽的女士无比热情地上来打招呼。

    覃芩立刻绽放起最灿烂的笑容、亲热地招呼:“奕廷妈妈,好久不见啦!”——这是真的吗?犯罪嫌疑人竟然是陈奕廷?

    没错,这是个熟人。她的女儿陈奕廷、两年多前上初三,曾跟着覃芩上了两个多月的课,每天都补的一对一私教课。这位女士好像姓肖,是一个服装卖场的老板——这个四线小城为数不多的几个大卖场之一。肖女士身材高挑、容颜清丽,天生做平面模特的料,她公司社交账号上每天推出的新款,几乎都是由她亲自出镜。偏偏她还就是带货女王,这气场不服不行。

    覃芩从她一进来就察觉到,她是憋着一股劲来找茬的——今天找来的老师无论是谁她都不答应!……只是,在看到覃芩的一刹那有一点意外的小惊喜。

    四线小城真是个弹丸之地!到处都能碰见熟人。

    侯琛林处变不惊:“原来两位认识,那太好了。”转身去倒水。

    肖女士立刻来到近前,棕色长卷发松松披拂在中式丝罗外套上,隐隐带来一阵似有如无的香水味儿,笑说:“是啊,有两年多了吧?陈奕廷初三去上了全封闭学校,到了**高中又住校,家都回不了几次,经常念叨说覃老师比她们学校老师水平高多了!”

    陈奕廷当时去的那个全封闭学校覃芩听说过,超级贵,有点类似于戒除网瘾的学校。果然,她中考成绩其实没多大进步,她妈妈当时把中考成绩给每个补过课的老师都发了一遍并表示感谢。覃芩觉得,以这样的中考成绩能上**高中,她妈妈一定花了不少钱。

    “在**高中啊,那太好了!”覃芩夸张地露出赞赏的表情,“将来上好大学肯定不愁的,现在长得好高了吧?”

    肖女士的笑容瞬间黯淡了一些。她撇了一眼端水过来的侯琛林,说:“侯警官,我能跟覃老师单独聊聊吗?”

    侯琛林点点头说:“当然,你们聊。”放下水走了。

    肖女士把覃芩拉到身边坐下,低头细细说道:“覃老师,你已经知道了吧?陈奕廷现在正关在这。”

    从她进来那一刻,覃芩的疑心就在一直往上加,见她主动说起,立刻问:“到底怎么回事?她那么乖的小孩怎么会扯上进这种事情?”

    她无奈地叹息一声,向后靠着椅背,声音变得特别平稳,就如同在谈论今年的新款外套:“唉,倒霉呗,她说跟朋友去看漫展,谁知道那么巧刚好赶上现场,被吓傻了,阶段性失忆,什么都想不起来,就被带回来了……”

    覃芩无奈地皱了皱眉,表示咋还有这么倒霉的事呢?

    肖女士忽然一改神色,身体前倾,郑重地道:“先别说这个了,反正过不了几天案情一有进展就放出来了,这不是什么大事,不重要。”

    ——真不重要吗?……这是警局的地盘,不可能没有监控,也许她只是故意演一演。姑待之。

    覃芩很配合地也身体前倾,用表情提问:什么才是重要的?

    她压低声音更加郑重地道:“覃老师,陈奕廷又出幺蛾子,现在不肯回学校上课。你是知道的,为了她,我费了多少劲!想了多少办法!我真是心力憔悴,挫败感能把我掐死!说实话,她现在能上这个学校不容易,你能不能劝劝她,让她回学校上课?她班主任那边我还请着假呢,每次发信息问我能不能回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咱们上课也不用讲什么内容,你就跟她聊聊天,氛围轻松点,开导开导她,她挺喜欢你的,以前在家里经常说起你,她特别听你的话。”

    覃芩忽然感到那沉甸甸的书包变得轻飘飘了。

    没想到她接下来的话更惊悚:“我现在都没法跟她说话,一说话我们俩就吵,她能哭得倒不上气!我带她去看一回医生,就填两张表,什么都不说,也不知道怎么诊断的,现在陈奕廷上赶着大把大把吃药。”

    覃芩心里暗吃一惊!她迅速抓住重点在心里重新理了一遍:看医生、填问卷、开始吃药——这套流程她已经听说过好多遍,在家长这里很敏感、在覃芩这里很熟悉,结果都是——不能回学校上课。

    “医生怎么说的?”覃芩问,“抑郁症还是躁郁症?严重吗?”

    肖女士神情一怔,没想到覃芩一语点破实病,显然和她的初衷有点背离。

    “现在高考压力越来越大,生这种病的人可多了,我这几年遇到的不少。”覃芩就像在谈论今年感冒的人真不少一样,慢慢解释道,“就连大学里都听说这两年得病的人比例上升。陈奕廷怎么样?严重吗?”

    ——好吧,家长们此刻通常既不想承认、又觉得丢人,他们只是认为孩子们在撒娇、在作——为了不上课。只有让他们觉得这病跟感冒发烧一样普通、吃点药过两天就好了,他们才愿意承认病的存在。

    肖女士好像碰到了知音,看上去掏心掏肺地倾吐起来:“……不严重,就有一些轻微的症状,好像是抑郁……你是知道的,全家人有多宠她!姥姥姥爷每天从城那头跑到这头接她放学,从小就家教老师陪着写作业,家里阿姨做的饭从来不吃,手机绑着我的卡随便花。我一颗心都给她了,就是不学习!被她踩碎了扔地上……因为她、多奇葩的丢人事我是一个不落都经历了……”说着说着,她竟眼眶泛红,看上去心碎得不行。

    覃芩马上递过去一张纸巾,拍了拍她的胳膊,安慰说:“儿女都是小债主,她们稍微有个一二三,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都是做父母的人。可她就是来讨债的,你能有啥法子?都是这……”

    肖女士认命地点了点头,平复一下情绪,又说:“覃老师,我就想让你帮我开导开导她,咱们上课也不用讲啥内容,就按你的经验,想聊什么聊什么,只要让她尽快好起来。她天天这样子,我看着也心疼啊……”

    覃芩犹豫了一下,说:“好吧,我先试试……”

    好么,一天不到,学生的角色设定和讲课内容又倾覆了!

    她知道,这份工作风险很大。重度抑郁有严重的自杀倾向,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没签责任免除同意书、家长悲伤之余乱攀咬的比比皆是。而且陈奕廷现在最应该见的是心理咨询师,而不是她,她根本没这专业技能!可是肖女士现在的状态根本不认为孩子有病,她或许是出于迎合心里,或许是听说覃芩有这方面的经验感到欣喜,这才稍微改口。其实心理咨询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只能接受到找老师谈心的程度。

    只要覃芩还有点理智就不应该答应。

    可是不知为什么,她一想到陈奕廷独自一个人呆在监管区,就想每天出现在她眼前一次。她坚信,一个人无论在情绪的深渊里坠落得多么迅速,只要有爱与真诚、都能被接住。

    肖女士立刻表示感谢,又说了些衷心的话,最后说:“你今天就见她聊聊吧,看能不能今天就开始上课。我得走了。每天上了多长时间的课微信上告诉我,课时费我也微信转给你。”

    ——走了?这就走了?……气势汹汹赶来只是见一见老师,女儿都不看一眼的吗?

    覃芩疑心陡起。被这一点疑心牵引,她脑子也顿时峰回路转——在目前被认定为犯罪嫌疑人的情况下,承认陈奕廷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不是对局势更有利吗?

    覃芩顿时觉得迷雾重重,这起刑事案件根本不是这些人嘴里说的这么轻描淡写……

    等肖女士一走,覃芩就跟侯琛林说想先见见陈奕廷。侯琛林去了半天,回来说:“她不想见你。我跟她说了,是她妈妈给她请的私教老师,她说,明天上午直接来上课就行。”

    覃芩听完愣愣地出了一会神。她心里真没底,不知道该按哪个思路引导,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孩子跟她妈妈现在一定隔阂特别深,她这个私教的角色其实是家长找来降伏她的,本就被排斥,要怎么说话才能靠近她?

    覃芩抱着书包正发呆,侯琛林忽然叫她:“覃老师,中午我请你吃饭吧。”

    覃芩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才十点不到,这么早,吃什么饭?

    她不禁把侯琛林上下打量了打量——明白了,这家伙有任务。

    肖女士那边不想耽误孩子学习,要找私教,他们这边关着人,不能随意接触外人,肖女士又觉得他们找的人不专业坚决不肯……

    基于当前陈奕廷没被当犯人关押的事实,看来牵扯不深,还不算犯罪嫌疑人。

    然后咧?她现在是警方找来的人,有义务向警方陈述事实、提供线索。

    啊哦哟!好复杂啊!作为一个老师,身份从未如此错综交叠过!

    也就是说,以后的上课进程不但要报告给家长,还要连带家长的反映一起报告给这边……

    她一定要冷静,不然,她的描述极易引起别人的误判。

    覃芩倒吸一口气,把桌上的水拿起来灌了两口,说:“饭以后再说,我跟你说一下情况。”

    侯琛林没想到她这么好合作,立即笑逐颜开,去给她换了一杯新泡的茶,一边换茶一边说:“今天真谢谢你,昨天晚上她妈妈因为找老师的事大闹,今天一看见你就消停了,真是给我们解决大问题了!”

    覃芩对他的恭维话不置可否,等他坐好,开门见山地说:“陈奕廷现在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我猜至少中度以上,你们最好找精神科医生过来看看。”

    侯琛林脸色立即变了。

    “她是个双性恋,初中的时候有一个特别渣的女朋友,跟她不是一个班,分手分了半年还牵缠不清,这半年请家长、离家出走、申请退学、自杀倾向都出现过,导致她的班主任很讨厌她,又因为她长得很漂亮、班上好多女同学嫉妒、人缘又差,所以后来又经受了校园霸凌。”

    侯琛林惊得一脸不可思议,问:“你怎么知道?”

    “初三的时候我教过她,天天找我倾诉。”

    侯琛林恢复镇定,在手机备忘录上打了几个字,接着问:“还有吗?”

    “还有……怎么描述呢……跟她关系比较好的朋友,都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比如,身份识别障碍症——就是多重人格、躁郁症、神经官能症……大概就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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