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院

    .

    常嬷嬷出了兹水,出了栖苑,卫将军府的小屋子里,正有人在等待着她。

    那人见她立即起身,常嬷嬷很有礼的请他坐下,拿出一包碎银子,放在了那人面前。

    这是姬照的父亲。

    一个五毒俱全的男人,却能生出那样美丽的女儿,实在是让人惊讶。

    不过这样很好。

    男人一脸谦卑的接过,若是姬照看到,定然不会认识这样的父亲,以为她的父亲在她的面前,总是那样一幅高高在上的样子。

    仿佛,她的一切他都了若指掌,要她生就能生,要她死就能死。

    伪装出来的假象,在情感的加持之下,比真相还要唬人。

    “大人还有什么交代,尽管吩咐,我一定尽力去做。还要写信吗?您给我原样,我照着写就是。”男人讨好道。

    常嬷嬷笑:“今日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不知道您的夫人怎么样?小姐很是担忧您夫人。”

    “她啊,还是原样。不过就是身体不好,吃了好多方子都不见效。怀了两个孩子,都死掉了,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我的儿子。”男人说着,突然感伤起来。

    常嬷嬷心里头发笑,面上却装出一副很关心的样子:“呀,那可不行,若是没有个儿子,姬家可要怎样才好?您还是得要多照顾照顾夫人的身子,这家里的人丁啊,还是旺点才好。”

    “您说的可真是,我也担忧极了,生不出儿子来,怎么面见泉下的列祖列宗?就是说出去,我这脸上也没光啊。”男人道。

    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笑嘻嘻起来,拿起银子站起身往外走:“小人还有事情呢,就不奉陪了。”

    常嬷嬷紧跟着道:“牌局里又有场子了?”

    “是呢是呢。”男人回道。

    “听说您最近有抽一个什么烟,老身听人说了,那烟对身体不好,抽多了可能会生不出儿子。”

    “啊?”这句话成功的让男人停住了脚步。

    常嬷嬷煞有其事的点头:“府上的太医说的。”

    男人想了想,挥了挥手道:“别听他们瞎说,不作数的。”

    男人离开了,他还会接着抽他的烟,赌他的牌九,生他的儿子。

    常嬷嬷在他身后看着他笑,笑着笑着,脸上的笑意就淡去了。

    她与姬照,多么相似啊。

    一辈子都逃不开的,不是吗?

    .

    姬照去见了蓝茵。

    她对她说:“你要死了,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

    蓝茵便安安静静的听她说。

    听她说她的母亲,她的父亲,她是怎么被卖到这里的,怎么受的欺负,怎么走到的今天这一步。

    蓝茵没有说话。

    她也没有什么要说的,因为这就是她眼睛中的姬照。她经历了一切的事,最终造就了这样的姬照。

    姬照说:她担心她的母亲,会不会挨打。

    蓝茵还是没有说话。

    姬照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来,那是一个竹笛。

    描画着云雾的笛子,从被选中的那天起,就跟着姬照了。它代表着是非荣辱,代表着姬照这个身子拥有的一切,是姬照的身家性命。

    她将笛子放到蓝茵怀里,她说:“我把它给你。”

    蓝茵看着她,她脸色红彤彤的,很是认真。

    蓝茵站起身,摊开她的双手,然后将笛子放到了她的手中。

    “阿照。”她认真的看着她:“你该把它还给自己。”

    姬照哭了。

    蓝茵站起身:“你回去吧,我乏了。”

    姬照在她身后叫她:“我答应了将军去陪那个王爷了,我用这件事威胁卫将军,他会放了你的。”

    蓝茵站住了身子,姬照心里打起了鼓,蓝茵转过来,冲她笑了:“阿照,你要成为你自己。”

    她转身进了冰宫,姬照突然又哭了。

    蓝茵关上了冰宫的门,突然想起了姬照。

    她会用自己的前程救她吗?

    她不会。

    因为她还有母亲。

    阿照,当你知道在别人的世界里,你只是一抹影像的时候,你才能真正做自己。

    可是。

    谈何容易。

    .

    蓝茵其实并不害怕冰宫,因为在这里,处处都有她跟朱良的身影。

    那是她在无数个夜晚,赖以生存的温暖。

    她不知道卫将军会如何对待她,就像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如何。

    或许会结束吧。

    但是她并不害怕,因为她始终灿烂。

    .

    盛暑已过,越往南方走,太阳的毒辣就越消退。

    朱良回到了晋都,城外,卫将军在等着他。

    朱良下马,低头,叩拜。

    这是奴隶见到主人的礼仪,卫将军脸上带着笑,伸手将他扶起来:“你立了大功,本王会为你向大王请赏的。”

    朱良俯身叩谢,卫将军向他伸出手:“这下,可以把匕首还给我了。”

    朱良抬头看卫将军,他的脸上显出了惊愕。一旁的卫郑适时适时出声:“哥哥,匕首在我这里。”

    卫将军有些惊讶的看向卫郑,卫郑笑着,将匕首递了过去。

    阳光之下,卫将军的脸色慢慢变化,最后嘴角浮上了一抹笑意:“原来是这样。”他扶起了朱良,和颜道:“难为你了。”

    朱良脸上显出了一抹羞愧:“事从紧急,还请主人恕罪。”

    “不妨事。”卫将军笑道:“一把小小的匕首而已,真的我尚且不会怪罪你,更何况这只是一把假的呢?”

    “王爷宽宏。”朱良感激道。

    卫将军扶朱良起身,在府内,他安排了接风宴。

    呼延定已经被送到了宫内,挚羽站在下面看着台上的卫将军和朱良,脸色未变分毫。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又看看朱良,脸上的表情稍纵即逝。

    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台上的卫将军。

    好久不见,他更年轻了些呢。

    .

    蓝茵没有想到她能出来,没有想到她还会见到朱良。

    朱良跟在卫将军的身后,前去打开了冰宫的门。

    他看着蓝茵从里面款款而出,手指早已蜷缩到了一起。

    还好,她没有事。

    蓝茵走到卫将军前方向他行礼,正值清晨,微风吹起了她的长发,她道:“为将军贺喜。”

    卫将军笑:“何喜之有?”

    蓝茵的眼睛转向了朱良,朱良的呼吸在瞬间滞住,又很快恢复如常。蓝茵道:“将军有了朱将军这样的良将,还不值得庆贺吗?”

    卫将军看着蓝茵:“你认识他。”

    蓝茵偏头笑,一瞬间的袅袅生香:“这府中的人谁不认识朱将军呢?”

    卫将军盯着她看,蓝茵也瞧着他,笑意柔和轻动。

    卫将军突然笑了:“说的极是。”他转身看向朱良,是赞赏的眼神:“美人总是爱英雄的。”

    朱良挺直了腰板,过了会儿才道:“奴才不敢。”

    在卫将军面前,他一向是自称奴才的,可是这次奴才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却异常的酸涩。

    蓝茵并没有理会他,她看向了站在他身旁的挚羽。

    挚羽很高,也很漂亮。

    当漂亮一词用来形容男人的时候,便知道这个男人的颜色是多了的不同寻常。

    挚羽也看着她,眼神薄凉。

    以前栖苑那个总是身穿着鹅黄色衣服的喜欢玩水的女童,最终还是长大了。

    他曾以为再次见到蓝茵,多少会感到意外。可是此次相见,却像见到了多年老友般的熟识。她还是她,那个喜欢穿鹅黄色衣服的小女孩,深藏在她如今举止倾城的外表之下。

    蓝茵冲他笑了:“这位是?”

    朱良看了卫将军一眼,卫将军并没有接她话的意图,朱良便道:“挚羽,曾经也是这里的人。”

    “怪不得。”蓝茵道:“看着眼熟呢。”

    她在常嬷嬷的陪伴之下告辞离去,在走了不远的距离之后又回头去看。

    冰宫,在阳光的照射下耀耀生光。

    姬照没有来接她。

    .

    从冰宫回到螭场,并没有很远的距离。

    栖苑与螭场,在加之莲院,在这卫将军府的深处,紧紧相依。

    卫将军在外,多有美名。

    他会收养很多的孤儿。

    领回来的孤儿就住在莲院,等到了年纪,移转到栖苑和螭场。

    栖苑是女。

    螭场是男。

    螭场里的男人们长大了,大多都会去战场。晋国人们赞叹螭场男儿的勇武,他们在晋国也多有声名。可栖苑的女儿们长大了,却很少能见影踪。

    偶尔有一次,一个栖苑的女儿和螭场的男子婚配,卫将军亲自主婚。

    朱良记得那时卫将军的脸,他笑的温和。

    他记得那两个人,他们很幸福。

    每次想到这里他都会却步,他很想要把那两个人的脸换成他与蓝茵。

    可是他不敢。

    那是一片洁白的领域,他连想象都不敢驻足。

    .

    晋王派了内监来宣旨,他要赏赐朱良与挚羽。

    常嬷嬷在卫将军的身旁惴惴:“朱良恐怕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般温厚。”

    卫将军正在饲弄他房中的花草,闻言道:“你想的太多。”

    常嬷嬷小心的看着卫将军的脸色:“我总还是以为,朱良对蓝姑娘的心思不纯。”

    卫将军轻轻吹了吹红色的花朵,大红的花瓣,摇曳着肥胖的身姿,昭示着自己的艳丽。

    “那又如何?”

    常嬷嬷一时哑然,卫将军不再说话了,她半晌才道:“奴才是担忧将军被人蒙骗。”

    卫将军笑起来,他走到花房的窗子旁,这里地势很高,可以清楚的看到栖苑与螭场,他手头拿着一个水晶的杆子,在旁边一敲,发出了一声脆响。

    “就是要这样才好。”

    他说。

    常嬷嬷低头退下了。

    这个身在高处的花房,代表着这里最高的权势。常嬷嬷用她的一生才走到这里,她不允许姬照中途退场。

    她的生命里没有蓝茵,姬照也不能有。

    姬照必须是她。

    这样她才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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