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难

    挚羽拿过卫郑手上的信,看过之后并没有什么表情。他望着面目有些狰狞的朱良,再看看前方挺立的卫郑,道:“来人,将卫大人押下去。”

    卫郑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挚羽,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挚羽口中说出来的,他惊呼道:“我是监军,你凭什么押我?”

    “凭你通敌。”挚羽淡淡的说道,抬头看着卫郑:“要我把呼延定押过来吗?”

    卫郑的脸色顿时灰败,士兵已经走上前。卫郑悄悄的看了一眼挚羽,挚羽一脸平静,正在看着手中的案卷。他心头突然如惊雷狂跳,挚羽真的会杀了他。

    那个只在与朱良说话的时候出现过一丝笑意的男人,让人猜不透的恐惧。

    他不由得又看向朱良。

    朱良与卫郑不一样,他不可怕,温厚,让人心存温良,自然依附。

    可他怎么会有像挚羽这样的朋友?仿佛杀死一个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再惨痛的哀嚎也换不来他一点悲怜。

    他缩起了脖子,在挚羽这样的人面前,失去了自己所有的依仗。

    “饶我一命。”他说道。

    挚羽冰冷的看了他一眼,他的膝盖有些发软,立即又道:“大将军,我错了,您让我做什么我都照做,只求您饶我一命。”

    挚羽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案卷,他看向了朱良。

    朱良脸上的暴怒逐渐隐去,他坐了下去。

    挚羽看着他,他儿时的好友,他一直信赖的人,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

    看来是那只匕首。

    他的心头突然一阵烦躁,又被他很好的压了回去。

    “我要你把这把匕首带在身边。”朱良道。

    卫郑心头茫然,就这样就可以了?朱良让他带把匕首,又是什么意思?他来不及想清楚,立即笑着向朱良示忠,痴笑道:“将军既然这样说了,我自然是同意的。”

    他不明白朱良将那把匕首放在他身旁的意图是什么。

    或许,是要他警醒?

    恩!肯定是了!

    卫郑出了帐子,朱良靠在褥子上面闭上了眼睛。

    将呼延定带回晋都是卫将军的命令,已经成了定局,没有改变的可能。

    接下来该怎么办?他的权利有限,就连这次的将军印信,也是卫将军替他向大王要过来的。一旦回了晋都,在爵位遍地的晋城,他又成了那个奴隶。

    呼延定是北戎太子,北戎人在晋都有很高的地位。

    他揉了揉额头,前方是一团乱麻,天意难测,非他人力可及。

    想要带给蓝茵的安稳很难做到,而蓝茵还因为他受了牵连。

    到了边关,他的心思第一次乱了起来。蓝茵怎么样?卫将军已经知道了匕首的事,她会不会受苦?

    起兵之前的场景在他眼前浮现。空无一人的冰宫之内,是蓝茵的微笑。

    阿良,你带着这把匕首,让它替我看一看边城的风沙。

    朱良的呼吸急促起来。

    挚羽在一旁瞧着他的动作,心头突然一动。

    他想到了一个人。

    “是她吗?”挚羽开口问道。

    朱良停了一会儿,他好像在平复心里的思绪,过了片刻才道:“你说的是谁?”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没有理解他的话。

    一阵酸涩突然从挚羽的心中涌出,他不耐烦的蹙起了眉头。这些年来跟在呼延定的身旁,他的心态一直平稳,从未像现在一样容易波动过。

    他不喜欢这种受情绪左右的感觉,这让他烦闷。

    也很危险。

    他很快便平复了自己的心情,道:“我还未离开晋都的时候,在卫将军府,记得一个女子。”

    朱良回过神来,他有些意外。卫将军府的过往对挚羽来说是很痛苦的过去,他在那里经历了很多的不如意,他以为他会忘了那里的事情,即使记得,也不会记得一个女子。

    他一向对女人反感。

    “是一个穿着鹅黄裙子的小姑娘。”挚羽道。

    卫将军府的事情他已经不想再记起,可这一幕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好像是叫蓝茵。”

    他道。

    朱良蹙起了眉头。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巧合,以一种很奇怪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将近十年未见的好友,猜中了十年之后的事情,用很久以前的思绪,用很久以前的记忆。

    朱良道:“你,你怎么会记得她?”

    挚羽没有回答他的话,他的眼睛半阖着。如果呼延定在这里一定会吓一大跳,因为从某个角度看,挚羽的表情竟然有些像是慈悲。

    “你只需要回答我,是她吗?”挚羽问。

    朱良想了会儿,点了点头。

    挚羽了然。

    已经在心中的答案,在这一瞬间变成了现实,而听到这句话,心头却古井无波,就像这件事情本就该是这样。

    挚羽眨了眨眼睛,他的好友,终于还是未逃脱属于他的劫难。

    .

    冰宫里的日子总是过得格外的慢。

    这里没有人声,没有热气,有的只是无尽的冰凉和夜晚的月色。

    刚进冰宫的时候,没有人会害怕。因为这里很漂亮,虽然被关了起来,衣食却无忧。

    可是人越长大,就越会害怕这里,害怕无尽的冰凉与安静。这里的空无人烟,成了割人的兵刃。被关在这里的时候,也不会再想象美丽的嫦娥,只会记得犯下的错误和即将到来的众人的鄙夷。

    越长大,就越害怕。

    蓝茵坐在门外,裹紧了身上的毛毯子。

    直到她想起朱良。

    朱良很温暖,他笑起来的时候,浑身带着让人依恋的暖意。

    想起朱良的时候,冰宫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时间已经过了多久她不知道,每次她被关在这里的时候,都不会刻意去数这里经过的时辰,因为那样会让她觉得悲哀。

    她不喜欢悲哀。

    她喜欢美好,喜欢温暖,喜欢圆满。

    虽然在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之后,她已经不再圆满。

    .

    姬照走进琴室,那里的姑娘们叽叽喳喳的,正在讨论蓝茵的事。

    “听说蓝姑娘是因为一个男人才被罚的禁闭。”

    “将军那么疼她,想不到她竟然吃里扒外,听说那人还是一个奴隶!”

    “真不要脸,背信弃义不说,还是为一个男人。男人是什么东西?我们招招手就能过来的物件,为一个男人背叛将军,她不禁蠢,还不要脸!”

    姬照走到那人身旁,抬手赏了她一个耳光。

    “大人。”周围的姑娘见状,都低下了头。挨打的人慌慌张张的解释:“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看你们在这里学琴,还是太轻闲了些。既然有闲情在这里嚼舌头,那就去万花园里嚼去,没有我的许可,就不要回来了。”

    “大人。”求饶的声音此起彼伏,姬照却不想再听,挥手招来侍卫,在众人的哀求声中,将几个人赶了出去。

    万花园是栖苑饲弄花草的地方。这些人到了这里,都想要学更精致的技艺,伺候地位更高的人。没有人想要在万花园里,与花草为伍。

    姬照看着这群人走出去,然后互相倾轧。

    被姬照扇了耳光的人会成为众矢之的,最后被这个小团体排挤,最终因为一件小事,成为道德的被审判者。

    谁又是真,谁又是假?

    姬照深谙这里面的规则,在允许的范围内,她走到了顶端。

    可越向上走,就越想念蓝茵。

    她是能在万花园里度过余生的人。

    .

    回到兹水时,姬照再次见到了常嬷嬷。

    常嬷嬷是她派人叫过来的,可是她却不喜欢常嬷嬷。

    她认为在常嬷嬷那完美无缺的仪态背后,是一个极其肮脏的灵魂。

    常嬷嬷或许知道姬照是怎么看她的,可是她并不在乎姬照对她的想法。因为她跟姬照,是一样的人。

    绑在一条线上的,只能按照既定的轨迹走完全程的人。

    她终将成为她。

    只要她活着。

    常嬷嬷在姬照面前躬下身子,很是恭谨:“姑娘,门房那里收到了姑娘家里写来的信。”

    姬照松弛着的身子瞬间紧绷。

    “若是姑娘没有时间,便让奴婢代替姑娘去回了他们。料想也没有什么大事,左不过是要钱罢了。”常嬷嬷慢悠悠的说道。

    姬照想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她做不到。

    她的双手在发抖。

    她刚刚才做了一个决定,那个决定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此时的她无比脆弱,只想要尽快的处理完事情,然后好好的休息,享受接下来的时光。

    等待她的不该是这个。

    “姑娘今日叫我过来,可是有事情要吩咐?”常嬷嬷笑道:“老奴还有事情要办,若是姑娘有事吩咐,还要快点说。”

    姬照的话停在嘴中,最终换成了别的话:“信上说些什么?”

    “无非是您母亲又病了,而您父亲张口要钱的事。不是什么大事,您知道这些银子,对我们这样的人家,算不得什么。”常嬷嬷柔声说道,又关怀道:“姑娘好像很累了,这件事就交由奴婢处理吧。您知道的,只要您好好地,将军大人待您总是很仁慈的。”

    姬照的身子一滞。

    她缓缓闭上眼睛,声音低了很多:“好了,你去吧。”

    常嬷嬷微笑着应了,转身要走的时候又道:“不知道卫将军吩咐的事情,您办的怎么样了?”

    姬照双手交叠,将下巴放在双手之上,道:“已经接近尾声了。”

    “那么,我们就等您的好消息了。”常嬷嬷道。

    姬照点头。

    常嬷嬷出去了,姬照听到她的耳边有声响,那是她母亲的哭声。她又看到了蓝茵的脸,她平平淡淡的,说她的事情不要她管。

    她也有些疲累了。

    蓝茵。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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