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怎么就不相信我!”一声抽噎响起,在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女人近乎崩溃地哭嚎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不应该爱上他,”苏矜望客观的评价道,“他就是一个没有本事的人渣。”

    “我都给他生孩子了!”女人尖锐的指尖从瓷砖上划过,发出“滋啦”的声响,绝望地喊道,“我没有做错,我没有!老天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是在故意折磨我吗!”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如果不是她那一头凌乱的发,和被砸破了的头,单看这幅架势,还颇有些梨花带雨的味道。

    就如她向来维持的小女人做态,企图以此博得那个男人的一丝怜爱。

    不过——这可能吗?

    苏矜望蹲下身子,用带有一丝怜悯的目光,看着倒在地上的女人,说道:“他不爱你,即使你付出再多,他依旧是不会爱你的。”

    “你应该学会为自己而活……”

    “我不能离开他,”女人颤抖着抽泣一声,拖着那凄厉长声说道,“没有他,我还怎么活啊。”

    女人哭泣的声音使得苏矜望心烦意乱。

    她直起身子,垂着眸子,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地走进窄小的卫生间,从里面拿出扫帚和簸箕,弯下腰,将散落在女人身边的玻璃碎片扫进铲子里。

    做完这一切,她再次回到女人身边,尽量柔和一下语气说道:“妈,你先起来……”

    “我不起来!”女人挥舞着手臂喊道,“我要等他回来,告诉他我没错,更没藏钱!”

    “你的伤口需要处理,”苏矜望说道,“先去诊所,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回来,他就会信我的吗?”女人抽泣着骂道,“他一定是外面有人了,狐狸精,是狐狸精勾引了他。”

    “除了你,没人会看上这么一个赌徒加酒鬼,”苏矜望冷下声音说道,“他今年都五十了,看上他的人图什么?”

    “图他没有钱?图他没有颜?图他年纪大,啤酒肚加满嘴黄牙?还是图他负债累累,还时不时妄想家暴?”说到这里,苏矜望深吸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只要不是个傻的,没人会看上他。”

    “房子,”倒在地上的女人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沙哑地说道,“他还有一套房子。”

    “什么?”苏矜望问道。

    “房子——就是我们现在住的这一套房子,”女人双手撑在地上,用力吞咽了一口口水,说道,“那个狐狸精一定是看上这套房子了,想要将我熬死,然后把我的尸体扔出去,自己鸠占鹊巢,独吞这套房产!”

    这些话她说得语气肯定极了,好像在她的眼皮底下这一切已经发生了。

    苏矜望不由得抬头看了眼这不到七十平的小房子,长期没有打扫的墙面显得有些灰蒙蒙的,角落上——积满了灰尘和蛛网。

    地上的瓷砖是有些破损的,到处散落着燃尽的烟蒂和烧过的焦痕。

    沙发是老旧的,上面的垫子已经露出海绵,并且脏得不成样子

    熏黑油腻的厨房,窄小反味的厕所,苏矜望实在想不出来,这样一个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方,得有多大的吸引力,才能让人牺牲那么多,去接近那个酒鬼。

    “我是绝对不会让那个狐狸精得逞的!”女人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要撕了那个不要脸的,剥开她的皮,让所有人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下贱玩意儿。”

    “够了,”苏矜望耐着性子道,“别说了。”

    听到这,女人偏偏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直起身子,将脸颊两边凌乱的发整理到耳后,抹了把脸,将眼泪鼻涕拭去,这才抬眼看着苏矜望,眼神中带有一丝妩媚地说道:“小杂种,你是不是特别瞧不起我。”

    “但是,你再瞧不起我,不也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吗?”

    “我们都是一样的贱……”

    ……

    你算哪块小饼干:所以,她这样说完你后,就和个没事人一样,早上跟着你一起去诊所了?

    发消息的这个人是苏矜望的高中同学,也是她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李雪然。

    读到这的时候,苏矜望侧过了头,看向那正坐在椅子上,被护士包扎伤口的女人。

    这里是衡阳市老城区的一家诊所,诊所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

    诊所从外部看是砖瓦搭建的平房,门槛比起路面高了三个台阶,诊所内部墙面已然斑驳,有的地方甚至已经露出墙皮下的水泥。

    这个诊所距离苏矜望父母家并不算远,小时候的苏矜望偶尔也会来这里买创口贴,只是后来她自己打工挣钱、租了房子后,才不怎么到这来了。

    “苏忘,”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叫了苏矜望一声,说道,“这么多年了,你爸还是那个死脾气啊。”

    “李伯伯,”苏矜望回过头,看到来人是诊所里的大夫,于是嘴角挂起一抹浅浅的笑容说道,“不是都说过了,我已经改名了,叫苏矜望。”

    “哦,对对对,瞧我这脑子,”李医生在苏矜望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叹了口气,说道,“改个名字也好,你之前那个名字,实在是不吉利。”

    苏矜望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李医生抬起手,抓了抓自己中年谢顶的头皮,随后继续问道:“那你妈,还是不打算和你爸离婚吗?”

    “她认为他们如胶似漆呢,”苏矜望低下头看了眼正在震动的手机,声音平静地说道,“那个人那么‘好’,她可舍不得离开。”

    “哎,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李医生将手放在膝盖上,说道,“就像前几年的那两起青少年意外身亡事件,死的不都是十三四岁的孩子吗。”

    “现在都是独生子女,除了极个别情况,哪个不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个个宝贵的不得了。”

    “这些孩子——怎么就会想不开呢?”

    说到这,李医生像是颇为不解地摇了摇头,说道:“真是可怜……”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那边的护士就已经将苏矜望母亲的伤口包扎好了。

    女人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一个已经磨得油光光的镜子,对着它,梳理着自己枯黄没有色泽的头发。

    她哼着江南水乡的小调,将微卷枯黄的头发拢成一个小卷,随后左右转着头,上下打量着自己,接着像是满意了一般,站起身子,向着门口走去。

    “一共是三十一块,”门口的小护士问道,“您怎么付款?”

    女人没有搭话,只是在从门边经过的时候,放缓了脚步,撩起眼皮,轻蔑地看了那小护士一眼,随后一手拢着头发,一手提着小包,像个风尘女子一般,花枝招展地迈着摇曳的步伐,一摇一摆地扭着下了台阶。

    在她身后,苏矜望和李医生道了别,走到那个感觉受了侮辱的小护士身边,说道:“微信,你扫我?”

    “嗯。”小护士声音中带着一丝鼻音地应了一声。

    苏矜望将自己的付款二维码调出,在小护士收完款后,说了句“抱歉”。

    “这不怪你,”那个小护士吸了吸鼻子说道,“我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苏矜望没有再说什么,朝着小护士点点头后,从门口走了出来。

    女人正站在诊所门口的路牙石上抽着烟,火光明灭,青烟弥散,劣质的香烟让附近充斥着一股难闻的味道,但这对于苏矜望来说,却又正是记忆里最为熟悉的气味。

    苏矜望走到女人身边,站在那里,看着她将一整根烟全部吸完,这才说道:“刚受了伤,就不要抽烟了。”

    “哼。”

    女人似乎并不急着说话。

    她将烟蒂扔在地上,随后抬起高跟鞋,用细长的鞋跟踩在烟蒂上,将它碾灭,才继续说道:“你以为你管得着我吗,小贱人。”

    听到这,苏矜望没有再劝下去,她只是声音平淡,甚至可以说是声音冷漠地吐出两个字,“随你。”

    “别在这装圣人,小女表子,”女人从小包里拿出烟盒,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不也干这些下贱勾当吗,别以为能瞒过我。”

    说完,她极尽妩媚地笑了一下,随后抽出一根烟,递到苏矜望的身前,说道:“来一根?”

    她的指尖很长,虽然没有涂上夸张的指甲油,但从那精心修剪过来看,她一定觉得自己仍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可以靠着美貌博得别人对她的爱。

    女人见苏矜望迟迟没有接过那根香烟,唇边挑起一抹不屑的笑容,指尖夹着香烟一转,用牙齿咬住了烟的过滤嘴,接着拿起打火机,拢着火,将香烟点燃。

    烟雾再一次腾起,苏矜望看着她那轮廓漂亮的脸颊在烟雾中若隐若现。烟雾散去,少了遮挡的脸颊上,露出一道道足以破坏她美感的细小的皱纹。

    “你老了,”沉默之中,苏矜望开口说道,“陌生的,我都认不出你了。”

    女人吸烟的动作一顿。

    但是罕见的,她并没有再破口大骂些什么,只是将烟雾呼出,抬起眼看向那遥远的天空。

    天空湛蓝、无瑕、有着雾般飘逸的云和自由自在飞翔的鸟。

    她的眼中似乎有些湿润。

    只不过——不知道是烟呛的,还是因为眼前景象,而沁出了一滴鳄鱼的眼泪。

    也许,她也是真心怀念过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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