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1日。

    早上还是出着太阳温度颇高的天气，到了下午突然刮起一阵风，气温骤降，失约了两天的冷空气终于抵达这座城市。

    嚷嚷着没有冬日气氛的女孩子们在这冷飕飕的风里获取了“跨年夜”限定天气礼包，开开心心地穿着一直没派上用场的冬装准备出门。

    奚虞的室友穿好鞋子，准备出门时看了一眼坐在桌前的奚虞调侃说：“奚虞，今天这么个有意义的日子，你说令禹晚上会不会和你表白啊？”

    奚虞幽幽转过头看她，然后皱着眉说：“不要乱说话。”

    室友挥挥手留下一句“新年快乐”便离开了，寝室里就剩下奚虞一个人。

    她的话给了奚虞一个预警，回头再看群里如火如荼的信息时，本就不想参加聚会的意愿更强烈了。

    手指落在键盘边沿上一下接一下地轻敲不停。奚虞思索着，犹豫着，该不该在这时候说自己不去了？

    在短暂的犹豫中，群里的话题已经从今晚的聚会安排流转到跨年文案上去了。

    A:一群碳基生物为了一个星球公转一圈而开心。

    B:跨年夜：一年的重置按键。

    C：先睡了，有什么事明年再说。

    H:睡什么，都给我high起来，不到天亮不回家！

    临时爽约十分可耻，还选择在别人热情最高涨的时候放鸽子......奚虞思来想去，决定先斩后奏直接回家，等晚些时候再和他们说感冒去不了。

    这借口十分合情合理，奚虞合上电脑装进背包，再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套上就匆匆离开了寝室。

    铅色的云密密堆积，冷风灌进走廊，速冻得让人猝不及防。

    奚虞把半张脸缩进衣领里，边走边为自己缺席的惭愧找补。都是同个社团的人，虽然都退团了，但在学校里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少去一回也没那么十恶不赦。

    “叮”

    “叮”

    ......

    手机提示音接连响起，在空荡荡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急促。

    奚虞停下来看手机，十几条信息一半是黄嘉嘉发过来的，一半是令禹的。

    她连点开的欲望都没有，直接无视，把手机丢回包里走下楼梯。只是没想到一个转身，迎面和上楼的黄嘉嘉狭路相逢。

    “你要去哪？”

    “你回来干嘛？”

    两人异口同声，冷风飕飕刮过，黄嘉嘉搓搓手臂，“这天冷得这么突然，冻死我了。”

    “哦。”奚虞多少有些心虚，尴尬地撩了撩刘海，眼神飘忽不定。

    黄嘉嘉抬眼看她察觉到不对，伸手往她背后揪了揪，“你这是干嘛去？”

    奚虞默默掏出一个口罩戴上，声音轻飘飘地回答：“我感冒了。”

    “可信度很低，这边建议换一个借口。”要不是一小时前目睹了她生龙活虎猛吃了份加辣麻辣烫，黄嘉嘉也就信了。

    奚虞弯腰捂着肚子，眉毛皱成一团，“那家麻辣烫——有毒。”奚虞知道自己不厚道，所以故作遗憾地叹气，“都怪我这肚子不争气，晚上的聚会我就没办法参加了。”

    黄嘉嘉哧了一声，压根不信她说的话。

    “我说真的。”奚虞长吁短叹了几声，惆怅得很表面。

    “你这演技去当群演，都会被人骂的。”

    黄嘉嘉走上两级台阶勾住奚虞的脖子，勒着人往寝室走。回到黄嘉嘉的寝室，黄嘉嘉也没管她，忙着搭配衣服然后坐下开始化妆。

    黄嘉嘉手里忙活不停，嘴巴也没闲着，一直嘚啵嘚啵，“怎么突然不去了？”

    “没有很突然，一直就不是很想去。”

    “为什么？”黄嘉嘉画好一边眉毛回头。

    “没有啊，就......”奚虞摆弄着挂在窗边的风铃，顺势瞄了眼远处空荡荡的操场，“今天肯定到处都是人，吃饭要排队，坐车要排队，太累了。”

    黄嘉嘉呵了一声，转回去画另一边眉毛，“少骗人了，你是怕见到令禹吧？”

    亲闺蜜就是一针见血。

    “不是怕，最好就是避免。”说起这个人就头疼。奚虞摁了摁太阳穴，头还真有点痛。

    和自己弟弟没两样的竹马突然在一个月前说喜欢你，这事换谁谁都不能淡定。

    关键这小鬼的心思还特别难琢磨。

    在某个喝多了的夜晚给你打了通电话深情剖白，在你还陷在他是不是喝多了的疑惑里，他又从此避而不谈，当作没事。

    要不是那个和她共享耳机听广播剧，却意外听到这出表白的室友，奚虞会觉得那个夜晚那个番话是她的幻觉。

    “有没有可能，他真的就是打错了电话而已？”

    奚虞不是没这么想过。

    在这事之后，奚虞忍不住暗中观察他。观察他看自己的眼神，发现过度温柔。揣测他给自己发的消息，感觉异常关心。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太捕风捉影了。

    “那是最好不过了！”奚虞把风铃甩了起来，叮叮当当清脆回响。

    “你也别想太多，拒绝别人你不是最在行的吗？”

    奚虞搬了张椅子坐到黄嘉嘉身旁，正想开口说话，扭头看见她钉在墙上的一排照片，长篇大论霎时堵在喉咙里熄火了。

    “令禹其实挺好的啊，你看他小的时候多可爱啊。”黄嘉嘉用眉笔的一端指了指他们小时候的合照，又顺着次序停在长大后的合照上，“现在虽然不可爱了，但是更帅了。”

    奚虞夺过眉笔，指着照片上那个站在令禹身旁，笑得只看见一排白牙的奚茗，也就是自己的弟弟，“奚茗也挺可爱，他要是喜欢你，你怎么办？”

    “只是喜欢我是不够的，他得娶我我才答应。你也知道我一直不想远嫁，直线距离不超过两百米是我首要要求。奚茗很好，你有空问问他什么时候来跟我表白啊？”黄嘉嘉笑嘻嘻地抢回眉笔接着化妆。

    心累。

    奚虞懒得再说话了，她登陆起邮箱查看投递实习的公司有没有回音。

    “别愁眉苦脸的了，新年新气象。”黄嘉嘉已经化好妆了，“吃饭已经定了包间，令禹也开车过来接你——”

    接收到奚虞投来的死亡凝视，黄嘉嘉改口说：“我们。看你这死样也不打算打扮打扮的了，他快到了，我们出发吧。”

    平日里人来人往的林荫路，此刻只有几个人形单影只地走着。

    一阵风过，树叶哗哗作响。黄嘉嘉穿得单薄，看似一点也不忌惮这猛烈的冷空气，实际上咬着牙全身抖得跟筛糠一样。

    两个人走到门口的时候，令禹还没来。

    在凛冽寒风中黄嘉嘉被冻得脑仁疼，她瞄见奚虞厚实的羽绒服里居然还穿了件毛衣，不要脸地威胁：“奚虞，把你的羽绒服借我穿穿，我们还是好朋友。”

    奚虞往旁边退了两步，一脸陌生地看着黄嘉嘉：“你是？”

    “你的心肠比这天气还冰冷。”

    两人还没斗几句，令禹已经到了。他开门下车，手里还拿着一件棒球服，他看了看奚虞，随后把外套递给黄嘉嘉，“嘉嘉姐，你要穿吗？”

    “令禹你真是我们的亲弟弟。”黄嘉嘉不客气地领取这贴心，穿上外套径直走到副驾驶的位置坐好。

    令禹皱了皱眉，显然不爱听到这句“亲弟弟”，他看着副驾驶里的人，一脸计划被打乱的措不及防。

    奚虞对此感到很欣慰，果然是亲闺蜜。

    “小虞姐，你也快上车吧。”令禹拉开车门，奚虞冲他笑笑坐上后排。

    黄嘉嘉梳理着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她刚想扳下遮阳板照镜子时，被令禹眼疾手快地阻止了。

    他慌张地用掌心压着遮阳板：“嘉嘉姐，这个坏了。”

    “哦哦。”黄嘉嘉讪讪地把手缩回去。

    令禹收回手，侧头看了一眼奚虞，奚虞故意忽视他的眼神，扭头看向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

    晚饭定在一家米其林湘菜餐厅。

    令禹提前预定了空中露台的玻璃包厢，四周繁花绿植簇拥，远处是灯火通明的高楼，再往前是横贯城市的滨江。

    原定九个人的聚会临时多了一把椅子，最先到场的李师兄告诉他们，钟师兄终于在今天脱单了，可喜可贺。

    人没到齐，座位都空着。出于绅士，令禹等着奚虞两个人先坐下，再自然地拉开奚虞的旁边的座椅。黄嘉嘉冲她微微挑眉，抛出一个暧昧的媚眼。

    六点钟，人陆续到齐。因为钟师兄，一场饭变成了恋爱座谈会。

    奚虞安静地听着他们聊天，令禹往她碗里剥了好几只虾仁。她扫了一眼其他人的碗里，纷纷都躺了一两只剥好壳的虾，见大家都有，她微微松了口气。

    手机响了两下，奚虞拿起来一看，是黄嘉嘉发来的信息。

    J：为了拥抱你，我拥抱了所有人。

    J：为了让你吃上虾，给所有人都剥了虾。

    “……”奚虞瞪了眼看热闹的黄嘉嘉，那边回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钟师兄的女朋友也就是赵师姐，留意到和她对面而坐的奚虞和令禹。

    在她偶然几个转眸的瞬间，都捕捉到令禹对奚虞恰到好处的殷勤，她有些了然，正准备打趣他们，“令禹，你和奚虞…..”

    奚虞茫然地抬起头，黄嘉嘉反应灵敏，及时引开话题：“师兄，没想到你人这么彪悍，内心居然这么纯爱。”

    李师兄哼了一声：“你懂什么啊！无法释怀，无疾而终，这——就是暗恋！”

    黄嘉嘉拍了拍奚虞，“你也给大家分享下，你那个‘除了他，感觉永远不会再爱了’的暗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