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虞忽地成为话题中心，所有人都兴致盎然地看着她。

    大家或多或少都目睹过奚虞那些追求者们的花式追人手段，论起来要心思有心思，要花样有花样。但奚虞对浪漫就跟过敏似的，受不了一点，一个都没看上。

    “难追”一时间成了奚虞的标签。

    李师兄好奇问：“那么多人追你，你就没心动过一两个？”

    奚虞一本正经回：“师兄，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会给人带来了严重的后遗症——就是看不上别人。”

    “噢——”桌上一片八卦的呼声。

    李师兄觉得她在胡扯，“我看你确实是病得不清。”

    奚虞不置可否。

    “对方是谁？我们认不认识？”

    “我们学校的？”

    “高中同学？”

    奚虞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餐桌上弥漫着浓烈的八卦气息，只有令禹在状况外，他在一片八卦声中竭力扯开话题：“菜都凉了，快吃吧。”

    “长得帅不帅？”

    令禹继续说：“师兄，你们明天要看的电影订票了吗？”

    “令禹，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面对这群从社团里下架的师兄师姐们，令禹年纪最小，他无奈地闭嘴。

    奚虞吹开白瓷杯子上的热气，啜了一口浓郁的大红袍说：“其实，我不认识他，甚至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杯子上吹开的热气散了又聚，奚虞隔着朦胧白雾，想起五年前的暑假。

    当天暮色渐浓，有些许凋零的晚霞悬挂空中。都市华灯初上，车水马龙，繁华喧嚣的氛围随着夜幕降临愈发浓烈。

    河滨路临江而建，长长的路道一眼看不到尽头，路上满是茶余饭后的男女老少。

    那天，奚虞和黄嘉嘉晚饭后在河滨路上溜达着，在广场那边看到有一小波路人聚集。人群的中心，是几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组成乐队在那唱歌。

    围观的人众多，她们没打算挤进去，就站在路人身后围观。在听完一小段贝斯和架子鼓后奚虞转身要走，这时站在前面的几个路人走得比她更快。

    间奏一停，歌声衔接响起。

    熟悉的声线令奚虞僵在原地，她迅速回头。视野没有了遮挡，奚虞得以在此刻看见他的长相。

    对方垂着眼，额前的发丝耷拉下来，漫不经心地唱着歌。

    他冷不丁地抬眼，对上奚虞的眼睛，歌声顿时停止。他的片刻失神令曲子漏了几拍，再接上时全然没有刚刚闲散的调调，仓促地唱完结尾。

    短暂的对视，奚虞还没细看他的眉目，他就转头看向别处，半张脸隐没在淡黄的光线里。

    这个人，奚虞单方面认识了他很久，从冬天到夏天，但见清他的长相却是在这一天。

    回忆到这里被李师兄忽然打岔：“所以，他唱歌很好听？”

    钟师兄抢答：“肯定是因为长得好帅，惊艳了整个青春，所以别人都是浮云。”

    “嗐，”赵师姐推了钟师兄一把，“能不能听人说完。”

    黄嘉嘉作为当年的旁观者捂着下巴点评：“他歌唱得——非常一般。”

    当时，黄嘉嘉就揣测过，“他是不是买不起乐器才去主唱的？”

    奚虞哑然，试图为他辩解，又找不出充分的理由，“他们这样的决策好吗？对他们乐队没影响吗？”

    黄嘉嘉笑了：“这有什么，做人最要紧的就是开心嘛！他一个忙着兼职打工的人，一看就是来友谊客串的。”

    后来果然如黄嘉嘉所说，不仅是他，是他们几个人都是来友情出演的，能不能遇上全靠缘分。

    奚虞晚晚准时去河滨路蹲人，难得被她蹲到的时候，她也不靠近，只远远地坐在树下的长条椅上观看。

    空场时，其他人都在聊天嬉戏，只有他松松懒懒地站在旁边，一脸倦容带着淡淡忧愁。

    榕树下，奚虞用手肘动了动在旁边打游戏的黄嘉嘉，“他看起来很累！”

    黄嘉嘉从游戏里抬头，往那边看了两眼，打趣说：“累么？我看也有可能是失望呢？”

    “失望什么？”

    “失望——一个天天找他买奶茶的美少女居然不来听他唱歌！”

    “神经！肯定是打工太累了。”

    黄嘉嘉不以为然，“是吧，都累出关节炎了！”

    “天才，那叫肌腱炎！”

    记得有次去他兼职的店里买奶茶，奚虞发现他的右手戴着黑色的腱鞘护腕，再后来又看到他手腕的位置贴着沙隆巴斯。

    她回到家上网查了一番，才知道这是肌腱炎的表现。手指劳作过度频繁屈伸引起的，最好的缓解方法就是静养歇息。

    “难怪他后来不在奶茶店继续打工了。”黄嘉嘉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又开始新一局游戏，“又打工又卖唱的，你还想要他怎么容光焕发？”

    奚虞若有所思，继而脑子一热，她霍地站起，往乐队的地方迈开脚步。

    黄嘉嘉无解：“你要去哪？”

    奚虞没有回答，直接来到乐队面前。她的目光在附近搜索了一圈，终于找到他们丢在旁边的吉它包，她取下装在手机壳后面的现金，悄悄地往里丢了一百块。

    她自认为眼疾手快，放下钱立刻就跑，做好事做得跟做贼似的。

    奚虞刚跑两步，就被人叫住，“那个谁，那个一百块，你站住！”

    被当场抓获，奚虞耳朵都烧红了只想赶紧逃离现场，但双腿却不受控制地刹车了。

    “我们不是卖艺的，谢谢你的观赏。”

    乐队中的一人跑到奚虞面前，奚虞认出来了，是他们当中的鼓手。

    不对，电视里不都这样演的吗？打开的吉他包就是让听众打赏装钱的。

    想死的心都有了，但奚虞是出了名的嘴硬，不可能会承认的。

    奚虞窘迫中带着虚张声势的淡定，梗着脖子说：“......我这是请你们喝奶茶的。”

    对面的人饶有兴致地问：“哦，请我们哪个人的？”

    “全部，再见！”

    奚虞从他身侧越过，这人又追了过来挡住去路，“我们还有两首歌就结束了。”

    所以呢？奚虞难以理解地看着他。

    他也看不懂奚虞这一言难尽的表情怎么回事。

    在双方沉默的一分钟后，有人打破的尴尬的安静。

    “怎么了？”

    低沉的声音从奚虞身后传来，每个音节顺着她的背脊游走，奚虞顿时全身绷紧。

    炎热的盛夏连风都是烫的，空气黏腻而不流动。他的出现，周遭的气温似乎骤升了几度，奚虞有种更加闷热的错觉。

    “这位妹妹说请我们喝奶茶，我让再她等一等，很快就要结束了。”

    刚刚的淡定不复存在，奚虞心虚地垂下眼睛，她摆摆手，“你们这么忙，有空就自己去喝吧，我要走了。”

    “......”

    奚虞抬脚前深吸口气，抬头，郑重地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的意思。他的眼神微动，也认真地点点头，回应了奚虞的动作。

    他的朋友看着两人的小动作，算是看出些端倪来，玩味地问：“认识？”

    他思量了几秒，含糊其辞地“嗯”了声。

    得到答案，朋友识相地走开了。

    晚风就像从空调外机散发出来的热浪，吹过头顶上的树叶，沙沙声响，吹过人的皮肤，热乎乎的。

    奚虞的脖子上出了层薄汗，心跳始终以慌乱的节奏跳跃着。

    两人安静地站了一会儿，没想到率先打破沉默地是在树下旁观的黄嘉嘉。

    黄嘉嘉拿着手机急急脚跑了过来，“奚虞，你妈妈找你，说有急事。”

    奚虞愣了愣，接过她的手机，她妈妈在电话里说外婆在洗手间摔倒了，让她赶紧过去舅舅家帮忙看下小孩，大人们都要赶去医院。

    事发紧急突然，奚虞也没心思和他搭讪了，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河滨路。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黄嘉嘉每天不厌其烦地怂恿奚虞去要电话去搭讪，可是她不敢，始终在远远的长椅上看着。

    但是心里暗暗抱着下次吧，下次一定要去跟他要电话的决心度过了一又一天。

    明日复明日，奚虞一直没敢去兑现自己的决心。

    直到七月份的尾巴，他们再也没有出现了。奚虞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闷闷不乐地过完那个暑假。

    思忆结束。

    奚虞喝完杯子里的茶。

    说实话，奚虞现在已经想不起他的模样，每次回想的时候，只记得一个模糊的轮廓和他小白杨般挺拔清瘦的身影，站在人群里淡漠又颓然地唱着歌。

    赵师姐听完十分感概：“你也许不知道某一天对于你的重要性，直到那天变成回忆，在往后很长的时间里依旧耿耿于怀，所以人活在当下人，不后悔，不遗憾。”

    黄嘉嘉一直不懂，“你说人就两只眼睛一张嘴，为什么他对你就那么特别？”

    奚虞苦思冥想了一会儿说：“就像奇记的烧鹅，肥妈的鸡煲，你还会觉得所有烧鹅和鸡煲都一样吗？”

    这么通俗的比喻让黄嘉嘉吞了吞口水，明白了个中奥秘，的确有那么一丢丢道理。

    李师兄啧了声，颇感遗憾，“你好帅哥认识一下，就几个字的事，你太不争气了。”

    奚虞放下茶杯，不以为然地说：“师兄，我当时有这觉悟，那这就不会是个暗恋故事了。”

    “那你后悔吗？”

    “不后悔。”奚虞换了个更松散的坐姿，“再喜欢他，我也不会袒露半点心声让他知道，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是一个轻浮的人，毕竟我很注重个人形象。”

    李师兄嫌弃地瞥她一眼，“你的偶像包袱还挺重哈？”

    奚虞笑嘻嘻地挑眉，“那是十七岁的我，现在的我强得可怕。一旦发现目标，我必定死缠烂打。”

    令禹倒茶的手顿了顿，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一顿晚饭吃得七零八碎，到了九点钟大家就转场去了附近的酒吧集中地。路程不远，从餐厅步行过去十几分钟的事。

    路上行人熙攘，圣诞节刚过去不久，随处可见的圣诞树，橱窗悬挂的铃铛花环，色彩缤纷的丝带拉条，喧嚣热烈地为过节气氛造势。

    酒吧街处处灯火通明，当一家乌灯瞎火的店出现时，是个极突兀的存在。

    街上两边都是装潢讲究风格各异的酒吧，这一家的外观黑白简约偏工业化风格。

    奚虞停下脚步多看了这家店两眼，没留意到店里的大门被人推开，一个穿着一身黑色衣服戴着深色鸭舌帽的年轻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的步伐极快，匆匆与站在一边的奚虞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