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咔哒...咔哒...
里屋的响声一直在持续，桌上睡觉的秦淼耳朵抖了抖。
接着廉老的声音响起
“阿淼，起床了！”
秦淼还在困得厉害，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刚想起身就是一个趔趄，看着自己脏兮兮的爪子，止住想舔一舔再抹把脸的冲动。
“阿淼，起了没？”
里屋廉老又喊了一声。
秦淼放下爪子爬起身，从桌上跳下来走到门口，抬起爪子挠了挠门。
过了一会儿廉老才开门出来，看见门口乖巧蹲坐着的小猫，露出个心虚的表情。
“昨晚还说让你多睡会儿，忘记了…”
说完弯腰抱了秦淼起来，这次秦淼没再躲，听着老人继续嘟囔
“真是年纪大了啊！这记性也是越来越不行了…不过既然都把你叫起来了，那就先吃了饭再去睡吧…”
还是白饼泡水，只是今天廉老好心的帮秦淼把饼撕成小块丢在水里泡了，才端到秦淼面前。
秦淼趴在桌子上用舌头费尽的舔着饼，廉老吃完了也不催，就坐在旁边笑呵呵的看着，一碗白水泡饼吃的秦淼生无可恋。
早饭吃完，廉老收拾了包袱，摸了摸秦淼柔软的毛
“我要晚上才回来，你一会儿去里屋床上睡，柜子里有饼，饿了记得自己拿来吃。”
说完见秦淼认真点了点头，才转身出了门。
等廉老走了，秦淼进了里屋，跳到廉老的桌子上，开始研究廉老散乱地堆在桌上的晶板。
秦淼在皇宫中被狮焰当做给下一任狮王的祭品养大，自是不会给她安排什么老师，但这并不代表秦淼什么都不会。
秦淼的母亲身为贵妃，十分得宠，用的东西自然讲究，衣饰手帕上都要用银线绣上暗纹，而所有的暗纹都必须是秦淼亲自描的花样。
开始的暗纹还是风雅的诗词文章，后来的暗纹改成了各种秦淼看不懂的线条。
直到十二岁时秦淼无意间看到大皇子落下的一本阵法书，才明白自己每日被母亲逼着坐在院中反反复复描的线条是什么。
廉老留下的晶板上都是最简单常用的阵法，想来应该是为了刻好去镇上卖钱的。
但秦淼仔细看了看阵法的纹路，十分不均匀，像刚学阵法蚀刻的初学者一般。
虽然秦淼妖力不足，没有自己上手刻过完整的阵法，但看得多了，一眼就知道廉老桌上这些晶板不是驱动起来有问题的，就是根本驱动不了的。
明明是个傀儡师，却连最简单的晶板都蚀刻不出来，秦淼联想了下廉老苍老的面容和捏筷子都费劲的手，叹了一声跳回床上趴下来闭上了眼睛，真是英雄末路啊！
秦淼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床上好好休息过，现在妖力又不足，一放松下来便沉沉睡了过去。
在秦淼睡熟后没多久，石屋的门忽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接着便被人无声无息的推开，一个黑衣少年走了进来。
来人十七八岁模样，黑发黑眼，脸颊有些消瘦，嘴唇发白，看起来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眼神却十分深邃，配着还带了几分稚气的清俊脸庞，给人一种十分怪异的违和感。
少年站在屋门口四下看了看，接着闭眼好似感应着什么，睁眼后毫不犹豫的抬脚进了里屋，看向床上的一团黑布。
仿佛有些不确定，少年盯着那团微微起伏的黑布看了一会，才放轻脚步走到了床边，弯腰轻轻拉起黑布的一角，露出里面睡得正香的秦淼。
盯着无知无觉地打着小呼噜的秦淼，少年嘴角扬起，一手提着黑布，另一只手的掌心泛起淡淡的金光，探进黑布下，放到秦淼的后颈处轻轻揉了揉。
秦淼轻轻的呜了一身，往少年的掌心处蹭了蹭，少年轻笑出声，顺势侧躺下来将秦淼揽进了怀里
“终于找到你了…”
少年的尾音带着一声叹息，嗓音有些哑，听着满是疲惫。
话落已经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秦淼的身上也发出了淡淡的金光，将身边的少年笼罩了进去，少年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起来。
廉老是吃过晚饭才到的家，今日在集市上才知道那傀儡是白府大小姐白与暄的，来取货的小厮忽然说自己没办法确认廉老是不是真的修好了傀儡，不敢擅自给廉老结款，非拉着廉老去了一趟白府。
进了府，白小姐把所有能试的功能都试了一遍，花了整整一早上才确认完傀儡已经修好。
廉老觉得这白小姐在怀疑自己的手艺，本来已经没了耐心，但白小姐笑盈盈的拿出了一千妖币的丰厚报酬，廉老也不好再发脾气，又顺便留在白府吃了饭，帮白小姐解答几个阵法上的小问题。
红封太厚，吃食又太美味，廉老不知不觉在白府呆到了傍晚，吃了晚饭，白府亲自派了马车将廉老送回了石屋。
廉老下马车时看石屋里一片漆黑，开门摸黑进了屋，打开屋顶悬着的晶板，屋子里静悄悄的，转进里屋，床上的小猫盖着黑色的袍子，蜷成一团睡得正香。
廉老正在纠结自己晚上睡哪，床上的小猫已经动了动耳朵睁开了眼。
秦淼这一觉感觉睡得极好，不仅完全没做梦，还感觉浑身暖洋洋的通体舒畅，只是睁眼看到窗外的一片漆黑，又转头看到背着灰布挎包明显才进门的廉老，一时有些恍惚，自己这是睡了一整个白天？
没办法开口说话，只先蹲坐好
“咪啊！”
的叫了一声，又点了点头，算是和廉老打了招呼，然后分了两次，把自己的衣服全部叼到了外屋。
廉老看着秦淼来来回回的跑了几趟，明白了秦淼的意思，等秦淼把自己的衣服都拖出去了，就回身关了门，果然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秦淼的说话声。
“廉老，你要休息了吗？”
廉老开了门，看向气色明显红润了不少的秦淼
“看样子你恢复的不错，吃东西了吗？”
廉老问起来，秦淼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饿了
“嗯，白天睡了一天，现在都恢复，一会儿再吃个饼就行，廉老你先休息吧。”
廉老点头，进屋从灰色挎包里拿出一本黑色面皮的书，递到秦淼手里
“你要睡不着就翻着看看，看不懂的等我有空了再给你讲。”
见秦淼接过书打开顺着翻看起来，又叮嘱道
“看认真些，以后你要靠这个赚钱！”
秦淼合了书，握在手里，半低着头认真开口
“好，我一定好好看。”
廉老看秦淼如此乖巧听话，笑着眯了眯眼
“好，那我先去睡了，你先去吃点东西吧。”
秦淼拿了柜子里的饼出来，出门打了些水，就着冷水吃了两个饼，感觉肚子半饱了，才坐到桌边打开了廉老给的书。
书的封面不知是什么妖兽的皮，十分柔软但很有韧性，里面的每一页摸起来也都是皮料的质感，微微有些泛黄，秦淼从没见过类似的材料，只能从打孔处的磨损痕迹判断，这本书的年代不算短了。
书里绘制的都是阵法图，黑色的笔记不像是写上去的，更像是烙印上去的一般，精美的阵纹配上详细的注解，旁边有时还用红色的小字加了手写的批注。
秦淼之前没细看这书的内容，只注意到是一本讲阵法的书，看廉老递给自己时随意的口气和态度，以为会是本阵法启蒙，想着自己也画了不少的阵法，看起来应该不会太难。
翻开第一个阵法，就是个完整的原始聚灵阵，三层的复杂阵纹环环相套。
秦淼皱了眉，往后翻了翻，发现聚灵阵还真就是整本册子里最简单的阵法。
她在妖族皇宫中描绘的聚灵阵是简化后的，严格来说，现在已经很少还有阵法师会使用原始的完整版阵纹。
如何提升阵法蚀刻成型的速度，是现在主流阵法师的追求。
现在评判一个阵法师是否厉害的标准，是看他能不能简化掉四成或者更多的阵纹，保留原来阵法七成的效果。
各种阵法的阵纹经过近三四十年的改进和简化，很多阵法的原型已经失传。
至少秦淼在妖族皇宫中见过的御用阵法师们，都绘不出完整的阵法原图。
廉老这本书，应该是五十年前的传统阵法师风格。
书讲的很细，先说了聚灵阵起源于上古时一块无名兽骨上的骨纹，然后是阵纹，每一部分的阵纹都做了详细的差分讲解，旁边的红色小字批注道，聚灵阵应是后面所有阵法演进的基础。
后面接着十多页，说的全是聚灵阵的各类型变种，有的速度快些，有的范围广些，有的消耗能量少些，各有优劣。
秦淼看得入迷，听到里屋咔哒、咔哒的声响时，才发现一夜已经过去。
抬头闭了闭眼，感觉干涩的双眼舒服了些，才起身拿了盘子装好饼放在桌上，转身出门去洗漱。
秦淼折回来时廉老正站在桌边看秦淼摊开来放在桌边的书，听见秦淼推门的动静就看过来问
“前面的都看懂了？”
秦淼点头
“差不多吧。”
廉老随口问了两个问题，秦淼都一一答了，廉老想想，从门背后捡了块木板出来，放到桌上，让秦淼画聚灵阵的阵纹。
秦淼接了笔，提笔慢慢的画了起来，廉老在一旁啃着饼看着，秦淼的手很稳，阵纹线条均匀连贯，两刻钟后阵法绘制完，秦淼收了笔抬头看向廉老。
廉老拿过木板满意的点头，笑着看向秦淼
“不错不错！”
接着叫了秦淼坐下，打听起了秦淼的家人，秦淼告知廉老，自己因天生残疾没有传承，很小就被族群抛弃了。
开始是被火狮王城一对开衣饰店的老夫妇收养，靠帮人描些花样子赚钱，两年前那对老夫妇死了，她就被魔族抓住当了奴隶，前几天魔族准备把他们这批奴隶运到魔洲，她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跳海逃出来。
廉老在得知秦淼无父无母，也无师承后，坐在一旁若有所思地拿着秦淼画的阵法图，半晌没有开口，最后从挎包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人形木偶，递到秦淼面前
“给你三十日时间，试试把丝线解开。”
秦淼迟疑地接过这个古怪的木偶，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黑色的人偶，透过透明的丝线可以看清里面木头的纹路。
丝线缠绕的很密，别说是线头了，若不是老人说了这是丝线，摸起来的手感也有些粗糙，看起来更像是被封在了一层薄薄的冰里。
老人把木偶给了秦淼就站起了身，拿起桌上摊开的阵法书装进自己的挎包，往门口走，秦淼拿了木偶放进怀里，跟了上去。
因为秦淼画阵法的关系，两人到镇上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秦淼从第一天跟来的情况看，老人晚到一个时辰和早到一个时辰并不会有什么影响，所以远远看到老人的摊位前站了两个面色焦急的小厮的，秦淼意外的看向廉老。
廉老的神情也有些古怪，两位小厮一见廉老立刻脸上堆起了笑，迎了过来。
看样子是认识的，秦淼跟在一旁听着廉老与两名小厮交谈，听了一会儿大概明白了，是白府的小姐今日想继续约老人去府里讲解阵法，报酬与昨日一样，还是一千妖币。
秦淼听到报价，心中暗自料定老人不会拒绝，却见老人抬手摆了摆，苍老的声音很是不耐
“不去，不去！让开些，我还要摆摊做生意！”
话落已经从两人中间挤了过去，坐在了地上，准备铺招牌时发现那两人还站在原地，又低低呵了一声
“让开！”
秦淼跟着廉老挤过去，坐到了老人身边，看着两个小厮面露尴尬的站了一会儿，在看到廉老的脸上露出明显的不悦后，才转身离开。
老人见两人终于走了，从挎包里掏出了招牌，秦淼赶紧接过来起身帮着铺好，才重新坐回去，就听见廉老冷哼一声。
秦淼疑惑的看向廉老，廉老眯着眼看过来
“你也觉得我该去一趟？为了那一千妖币？”
秦淼立刻摇头，反对的斩钉截铁，答的真心实意
“没有，真不愿意的，给再多的钱也买不了。”
这样脾气的人，她也伺候十多年了，廉老问这话的表情和他母亲问她
“你也觉得我应该一直留在这皇宫里当个贵妃？”
时一模一样，这老人想来年轻时应该地位也不低。
廉老欣慰的点点头，掏了阵法书出来递到秦淼面前
“没事儿就继续看，我给你那个傀儡，没人的时候再拿出来研究。”
说完理了理袍子，大马金刀的一坐，倚在身后的墙壁上，半眯着眼睛晒起了太阳。
秦淼看着廉老晒太阳这架势，自嘲的想，她现在要是凑过去跟廉老说
“我是妖族皇太子”
老人估计也就睁开眼，撇自己一下说
“知道了，旁边跪下磕个头就退下去吧。”
秦淼想着这画面，把自己逗乐了，用手抵了唇在旁边笑了一会儿，看廉老斜飞了个眼刀过来，才立刻正了正坐姿，拿出书来摊在膝上看起来。
今早摊子前一直没生意，秦淼看得专注，一直没抬头，直到眼前的光线被挡住，书页上投下一个阴影。
秦淼抬头，一个黑发黑眼的清瘦少年，五官有些凌厉，但并不让人讨厌，少年正放低了声音叫着自己
“阿淼！”
秦淼皱眉，人族？秦淼以前见过的人族很少，还都是宫中最低等的奴隶，第一次见普通的人族，不免多了几分好奇，合了书问
“有什么需要修理的吗？”
少年摇头，指了指斜对面的一条小巷
“能去那边吗？我有话要和你说。”
秦淼看了看一旁闭着眼的廉老，还有廉老随手放在一旁的挎包。
“我要留下看着摊子，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吧。”
少年露出个为难的表情，蹲下身来，抬手覆上秦淼的膝盖，秦淼膝盖往后一缩，却被少年猛地攥紧，有金色的光芒在少年掌心处亮起，秦淼看着那光芒，心中莫名的闪过些向往。
“能跟我过来一下吗？”
少年重新开口，秦淼看着少年的眼神，心口一动，点了点头，收了书，起身跟着少年往小巷的方向走了过去。
秦淼才进巷子，廉老就睁开了眼，看着巷子等了一刻钟，还不见秦淼回来，弯腰收拾了地上的招牌站起了身。
秦淼跟着少年在巷子里走了一段，外面集市的喧闹声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少年才停了步，回头看向秦淼
“有些事情我没办法告诉你，但是你能跟我走吗？有人在找你，我担心你会有危险。”
秦淼看着少年眼中真真切切的担忧和焦急
“你是谁？要我跟你去哪里？”
少年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眼神中闪过烦躁，沉默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
“去祭台吧，我给你看些东西，也许你能想起什么。”
秦淼点了点头
“好，我跟你去祭台，但是我要先回去和廉老说一声。”
少年点头，陪着秦淼又开始往回走，快到巷口时刚好见到了迎面走来的廉老。廉老看向秦淼
“去哪了？”
秦淼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少年，又看向廉老
“我想和他去一趟祭台。”
廉老目光转向少年
“人族？你带她去妖族的祭台干什么？”
少年从廉老出现后，表情就十分严肃，眼睛一直盯着廉老的右手不曾移开
“九爷安好！”
少年眼神不动，开口的语气很是郑重。
廉老愣了愣，看向少年的眼神多了些认真，从上到下仔打量了少年一遍
“哪家的小辈？胆子倒是不小！”
开口时右手间红光一闪，一道黑影已经飞了出去，少年在红光闪现的一瞬间，拖着秦淼极速向后退去。
秦淼跟不上少年的动作，被少年拖的一个趔趄。
黑影转眼已到了秦淼身前，少年一惊，揽着秦淼一个旋身，把秦淼护在了怀里。
秦淼什么都没看清，就被少年猛地拉了一把，脚下还没站稳，又被人抱进了怀里，接着就听见嘭的一声，背后像被巨力猛地一推，连带着后面抱着自己的人一起飞了出去。
秦淼眼看着自己的脸要撞上地上的青石板，咬牙闭上了眼。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人落了地，不过自己被转到了上面，伴着一身闷哼，秦淼的后脑撞上了身后人的胸口。
秦淼轻嘶一身睁开眼，看着小巷顶上的一线蓝天，和两侧的石墙恍神。
身后的少年双手还环抱在秦淼腰上，见秦淼没动，也不知道受没受伤，松开一只手，撑在地面上，想抱着人坐起来。
秦淼回了神，挣开腰上的手，侧身翻到一边站了起来，又转了个身，才看见正望着自己一眼难尽的廉老。
“看什么看，还不把晶板捡回来给我？！”
秦淼看向地面，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晶板正安静的躺在地上，看起来平平无奇。
秦淼正要弯腰去捡，被身后的少年一把拉住手腕，拽到身后
“别碰！”
秦淼看了看对面的廉老，又看看身侧的少年
“廉老不会伤害我！”
少年抿唇盯着廉老，拽着秦淼的手腕不松手，廉老叹气
“阿淼，你把你怀里那个人偶给那小子看！”
秦淼用空出来的左手从怀里拿出肖老给自己的人偶，拿到少年眼前，少年面露困惑看向对面的廉老
“她先天残疾，不管哪方面都会很弱，怎么可能拿得到这个？”
秦淼收了木偶，抽出少年抓住的手，弯腰捡了地上的晶板，朝着廉老走了过去。
少年没再阻拦，只是默默跟在秦淼身后，廉老接过秦淼递过来晶板，眨眼就不知道收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