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这个地方对公孙悠来说是在算不上多陌生。晚云收在开封能够过的这样潇洒，其中还要多谢开封府暗中的照拂。光是公孙悠知晓的有关晚云收的诉状就有十几二十张送往了开封府，罗列的罪名也都千奇百怪。

    但晚云收是一个除了人皇和妖皇之外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的地方，最开始开封府也曾经按照诉状上的罪状传唤过牡丹或者红俏，但次数多了包大人也会觉得厌烦，更何况这些诉状大多都是空穴来风。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公孙悠在没有见过红俏或者牡丹被传到开封府。

    但这一次不太一样。

    “为何清姬的尸首会在开封府？”妖死后会化为原身，由亲近的人将尸骨待会妖域在妖皇的庇佑下重新进入轮回。公孙悠当然不会觉得开封府会让仵作验一条蛇的尸体，那必然是清姬并没有化为原身。

    红俏和牡丹跪在公孙悠的两侧，两人都是楼里容貌才情顶尖的姑娘，此时低垂的头，鬓边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上看上去好不可怜，饶是已经见惯了牡丹和红俏的公孙悠这会儿也有些不忍。

    只是，这两人是倔强的性格，她都说了让两人起来，但她们仍然执拗的跪在地板上。

    “奴猜测，因是清姬尚未身死，才未化成原身。”牡丹大着胆子猜测，这世间只要是妖死亡之后绝不可能有还是人身的，她偷偷的抬眼看向公孙悠，她头顶的两只狐狸耳朵还没有收回去，牡丹的衣袖被红俏拽了拽她连忙敛了心神垂眸看着自己眼前的一小块地板。

    像公孙悠这样的半妖这世间也只有她一个，混了人类血脉的她在不在这样的规则里她也说不好。

    公孙悠不知道牡丹心里的想法，她的手轻轻的搭在桌子上，指尖无意识的敲击着手下铺着明黄色绸布的桌面。

    她不是很想让爹爹知道自己现在在晚云收，哪怕是晚云收主人这样的身份，虽然对外晚云收的鸨母应当是红俏和牡丹，但她就是不希望爹爹知晓这些。那个人读了一辈子的书，一生都没有任何污点，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让爹爹被别人指点。

    虽然公孙悠知道她的养父不是会在意这些的人，但她自己却无法忍受别人说爹爹一点不好。

    “算起来，我来晚云收已经四五年了。”公孙悠正在算日子，她十四岁那年外出游历，虽然每个月都会给公孙策寄去家书，但仔细算起来她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会挨骂的吧……”

    公孙悠喃喃道，但视线触及到仍然低垂着头跪在那里的红俏和牡丹，她轻叹了一口气道：“那我，就去开封府看一看究竟吧。”

    公孙悠头上的耳朵是因为被药粉影响才冒出来的，楼里正好有擅长药理的妖。一剂汤药下去第二天一早公孙悠头顶的狐狸耳朵就已经不见了。她举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脸上带着些许满意的笑。不是她不喜欢自己的身份，实在是白玉堂太可恶，他身上怎么会带着这样的东西。

    她想着要去找爹爹，所以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今天更是起了一个大早。公孙悠兴致勃勃地拉开了自己的衣柜，看着那满柜子的锦衣华服一时间愣在了原地。她忘记了，牡丹最喜欢的就是打扮楼里的姑娘，毕竟她曾是前朝最受宠的那位贵妃身边最最名贵的牡丹花。

    “奴替姑娘更衣。”一身紫色纱衣的姑娘听见公孙悠房间里的声音自告奋勇的敲响了公孙悠的屋门，虽然红俏姐姐再三嘱咐不允许她们这些才入楼不足百年的小妖靠进姑娘，但今早是查账的日子红俏姐姐和牡丹姐姐都忙的很，她才钻了空子。

    往日里除了这两位有头有脸的姑娘也就只有那只小兔妖能够自由的出入姑娘的屋子。

    公孙悠听见声音唤了人进来。她看见是一个陌生的姑娘之后脸上闪过一丝茫然，紫姬却也是第一次见到姑娘，没有想象中压过红俏的姿容，也没有胜过牡丹的雍容，只是一个在人类中算得上美人的姑娘。

    公孙悠不可能将晚云收的姑娘们全然认清，也自然不会知道红俏和牡丹立下的规矩。

    “帮我找一条粗布材质的裙子来吧。”公孙悠关上了衣柜，将那堆似有金光闪闪一群挡在了木门后面，她实在不能穿着这样的衣裙去见爹爹。

    紫姬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套粗布的裙子送到了公孙悠的房间里，让紫姬没想到的却是红俏也在，但是她并没有当着公孙悠的面说什么。

    “谢谢你。”公孙悠换好衣裙之后对紫姬说道，可实际上她连眼前这个姑娘的名字都不知道。

    公孙悠低头整理着自己腰间的系带，她将一旁的纸伞背在了身上又用白布缠住了匕首的刀柄才小心翼翼地绕过没什么人的正厅从后门走出了晚云收。

    公孙悠背着自己的包裹绕过开封城里的街巷来到了开封府衙后巷力地一间善堂门前。

    站在屋檐下公孙悠踮脚朝着善堂里面看去，在那方小小的柜台后面坐着一位蓄着长须的大夫，并不是其他医馆里头发花白的上了年纪的老大夫，公孙悠看着坐在椅子上替别人把脉的爹爹捂着嘴偷偷地笑了起来。

    看了一眼看诊的队伍，公孙悠也不去凑热闹，反而找了一处阴凉的地方等待着。

    善堂里的药僮发现了游离在队伍外面的公孙悠，他想要提醒一旁看诊的公孙先生却因为自己正在忙着抓药而脱不开身。

    等今日最后一位病人从善堂离开之后公孙策才从椅子上起身，因为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他的肩膀和腰背有些僵硬。他在空荡的善堂里活动着，看见药僮一脸的欲言又止走到了小童的身边。

    “先生，那位姑娘已经在外面站了许久了。”因为不知道来意，所以药僮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小，公孙策却是见过这样的事情的。

    偶尔会有些高门的小姐因为羞涩不肯亲自前来看诊，只是遣了身边的丫鬟前来说了病症之后带了药回去，若是无用下一次就会将自己亲自请到府上去。

    他想这一次应该也是这样，所以他快步地朝着门外走去。

    “你为什么不进去？”女子的声音清脆，公孙策的脚步停在了门槛前，他看着门口弯着腰正和面前的小姑娘说这话的女子，一时间竟有些不敢上前。

    公孙悠发现在自己的身边蹲着一个提着竹篮的小姑娘，看年纪应该只有四五岁的样子，是住在附近的孩子吗？

    起初她以为小姑娘是在等人，可是直到最后一个病人离开小姑娘也没有走的意思，反而周围又多了几个六七岁的孩子。

    公孙悠有些好奇，所以才和小姑娘搭话。同时她看向小姑娘手里挎着的篮子，里面整齐的摆放着一把新鲜的薄荷草，她笑道：“你识得药材啊。”小姑娘摇了摇头，说话不是很顺畅，磕磕绊绊的却也能把话说得清楚：“只认得薄荷，公孙先生说最近薄荷需要的多，所以专门教我们认了这味药材，说可以采了来这里换些铜板。”

    公孙悠猜这应该是爹爹为了帮这些孩子想出来的法子，只是一会儿，她已经顺着小姑年身上的味道找到了她的家，是附近的济幼院。

    “正好我需要些薄荷煮茶，你手里的这些卖给我吧。”公孙悠摸进自己的钱袋子，却发现里面只有一些碎银子没有铜板，她看了一眼小姑娘圆圆的湿漉漉的眼睛想了想摸出了一粒碎银子放在手心里，“我只有这个了，连着你手里的篮子一起卖给我吧，好不好。”

    “这，这也太多了。”小姑娘捏紧了手里的篮子，眼睛却渴望的看着公孙悠手中的银子。这一粒碎银子足够她们七八个孩子半个多月的工钱了，只是一小把薄荷草和一个篮子根本要不了这么多的。

    公孙悠愣了一下，随后她笑了起来，眼睛微微弯起说道：“但对我而言，我觉得这个篮子就值这么多。”

    说着，她将手往前伸了伸。

    小姑年抿着嘴，她看了一眼公孙悠的手，那是和他们不一样的没有做过活的手，虽然这位姐姐的身上穿着简单的粗布衣裳，但是这身衣裳是新的，上面还有皂角的味道。

    小姑娘怯怯的朝着身后看去，那里有几个稍微大一点的孩子。最高的那一个看见妹妹看向自己拍了拍手上的土走了过去：“二丫，怎么了？”

    听妹妹说了事情的原委，男孩挠了挠自己的头，最后拍板道：“就这样吧，我们把我们采到的薄荷都给你，连着这个篮子一起。”说着他跑回到自己原本蹲着的墙脚下将那一堆干净完整的薄荷抱了过来，整齐的码在已经转移到公孙悠手中的篮子里。

    拿了那一粒碎银子，小姑娘牵着哥哥的手一蹦一跳的往济幼院的方向走去了。

    “我怎么不记得你煮茶喜欢放薄荷？”公孙策看着二丫和哥哥们走远之后才出声，一旁的小药僮有些好奇，先生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位姑娘？

    公孙悠挎着篮子直起了身，转身看过来的时候脸上带了些小女儿家撒娇的娇憨道：“爹爹，不带这样拆人家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