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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逆流与暗礁

    不知道是所有纯血统家族的晚宴都喜欢遵循上个世纪的传统还是单单扎比尼一家尤其偏爱老式的礼仪,西奥多莎在下午三点便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肯定是厨房。”西奥多莎在事后如此回忆,“珠儿身上一股烤肋排味道。”)的家养小精灵珠儿带回客房梳洗。彼时她和布雷斯刚从收藏室里出来,只能匆匆抱着那条绿裙跟他简短地道了个别,然后跟在珠儿身后跑——它一边跑一边哭叫,西奥多莎只能从含含糊糊的字眼里里摸索出“那些小姐们三点半就要来了”和“西奥多莎小姐不能错过下午茶聚会”,以及更多的对它本人的咒骂:西奥多莎在进入房间后快速命令珠儿在扎比尼家居住的两个月里都不准自残或者用脑袋撞一切东西,成功制止了珠儿打算撞床柱子的行为。好在,珠儿呜咽着给她折腾头发的同时,扎比尼夫人派遣的两个家养小精灵也来到了西奥多莎的客房里,帮着整理那件绿裙——它们恳求诺特小姐先试试裙子,然后用那些奇特的小精灵魔法将裙子变得更加熨帖合身。珠儿正在替西奥多莎找一个发饰——它知道西奥多莎要散着头发后便执着于找一样发饰点缀她的头发。后者有些不习惯地晃了晃脑袋,正巧看见屋内的香槟玫瑰有些蔫了。

    “那些花怎么样?”西奥多莎眨了眨眼睛,“虽然有些蔫了——不过用一点魔法可能就……哦,谢谢——别磕头!站起来!”她接过家养小精灵递给她的花朵,无比顺口地让它们继续工作,而不是以头抢地。

    她大约晚了十五分钟来到供年轻小姐们休息的休息室——好在里面没有太多人:她认出了一位曾经跟她一起参加“霍格沃茨女权改造俱乐部”的学姐——尽管西奥多莎根本不想去,但无奈当时潘西强硬地拉上了她们整个宿舍的人,去给亚克斯利小姐“捧场”。帕金森小姐在当时甚至抛弃了她和米里森的私人恩怨,尽管后者显然只是为了去看笑话。但是她记不清这位学姐的名字——梅林,西奥多莎想,试探性将视线转向另一张沙发:她看见一身黑色丝绸长裙外加全套银色首饰的潘西·帕金森斜倚着沙发,此刻正好结束与另一位女孩的对话,恰巧回头看见了西奥多莎。

    “多莎,快坐过来。”出人意料的是,向来跟西奥多莎没什么话好说的潘西忽然甜腻腻地叫了她的昵称,甚至主动直起身子,提着裙摆给她让出了一片座位。西奥多莎疑惑、不解地被她邀请到了身边坐下,下一秒,潘西便开始对着她嘘寒问暖了起来:“我还没来得及庆贺你的生日呢,只能先送上一张邀请函浅浅表达我们帕金森家的祝愿。”

    西奥多莎不自在地动了动:“非常感谢。”

    奈何潘西也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颇为熟络地拉近了一些距离,同时打量着西奥多莎身上的绿裙:“我们家想要在一周后邀请你来帕金森宅小住,我们还可以一起去给你挑礼物——哦,你不用急着回信,如果我们现在就谈妥了,也免了那些繁文缛节的东西,不是吗?”

    她虽然笑着,但笑容里荡漾着一股咄咄逼人,就像她胸针上那条蜿蜒的蛇与她手臂上套着的几个蛇形手镯一样。西奥多莎下意识想要避开潘西的视线,但又反应过来她越避开视线,潘西的视线也会越可怕,索性落落大方地看了回去:“我真的很感动你们家会这么有心,潘西——可是……”她微妙地顿了一两秒,语气虽然有些僵硬,但外界一向觉得诺特小姐高傲冷漠,“可是扎比尼夫人已经邀请我在这里过完这个暑假了……”

    帕金森小姐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正欲开口,却见西奥多莎不慌不忙地继续补充:“扎比尼夫人说,我母亲也曾经在扎比尼庄园居住过……现在我父亲的情况你们也都清楚,诺特庄园自然也是……嗯,所以真的很感谢你们家的好意。”

    潘西勉强笑了一下,大抵是发觉对方的理由好似滴水不漏:诺特小姐直接搬出了父母两座大山,再邀请她的话便显得自己和帕金森家冷血无情了。况且这样也还好——她打探过消息,知道伯斯德家与马尔福家(还有那个穷鬼格林格拉斯家)都向这位新晋的诺特孤女递出橄榄枝,邀请她去庄园小住。潘西不想米里森·伯斯德这个蠢东西的家族沾了诺特的光,也不想西奥多莎·诺特在马尔福家与德拉科朝夕相处。如果她注定去不了帕金森家,那待在扎比尼家也恐怕是最好的选择:布雷斯·扎比尼跟西奥多莎·诺特,她想,要想发生什么早发生了,不至于等到现在。更何况扎比尼家也不可能跟诺特家联姻——布雷斯不是要娶嘉德丽雅·亚克斯利了吗?潘西微微皱起眉头,试图回忆亚克斯利小姐和自己的通信——嘉德丽雅好像提到过她的爸爸有意向将她嫁给克里斯托弗·亚克斯利的继子,以此让两家人亲上加亲。但是布雷斯·扎比尼本人在男女关系上足够臭名昭著:她记得布雷斯好像还在跟一个拉文克劳女孩谈恋爱来着?不过扎比尼先生向来习惯在学期中或者学期末跟女孩分手,说不定现在已经分了。这样什么都不会改变,她想,哪怕诺特在扎比尼庄园呆上两个多月。

    想到这儿,潘西便舒展眉头,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话题:她替西奥多莎引荐了同样一身黑裙的克米里亚·特拉弗斯小姐——那位跟她们一起去“霍格沃茨女性联合集会”的学姐。西奥多莎一面跟这位看起来不好相处说起话来也不好相处的特拉弗斯小姐互相寒暄,一面暗暗希望快点再来个人。好在梅林在这个时候确实很眷顾她:米里森·伯斯德一身黑色的薄纱长裙,裙摆上点缀着羽毛与蕾丝,还有不少细小的珍珠。她气势汹汹地进了门,并且对着潘西和她的黑色丝绸长裙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别来无恙,帕金森小姐。”

    “没有您这么准时,伯斯德小姐。”潘西一抬下巴,目光扫过米里森的珍珠项链与珍珠耳环,停在她拎着的猫咪形小包上,“我还以为你会带上你家那群烦人的小猫咪一起来呢。”

    “喔,小猫咪可不喜欢跟某些人共处一室,所以我体贴它们,让它们在家呢。”米里森皮笑肉不笑,在转向西奥多莎时却如同变脸一般,神色多了几分真诚,“多莎,好久不见——我还没来得及庆贺你的生日呢。你瞧我们家,就忙着发邀请函,上面的祝福听着就怪文绉绉的。”她自然而然地坐在了西奥多莎的另一边,让西奥多莎感觉自己像是被两块黑面包夹住的生菜,“喏,这是礼物。”她从黑色小包里拿出一个长条形盒子,看了潘西一眼,当机立断地打开盒子:蓝丝绒垫子上是一枚用碎钻拼成的蓝眼睛小猫挂坠,下面有着长长的链子,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哇。”西奥多莎下意识觉得这只小猫有些出乎意料的可爱,而米里森毫不犹豫地视作称赞:“我就猜多莎喜欢——这是可以安在书签上的链子,多莎喜欢看书,那么往链子下面安上一个书签就能用了。”她如此说完,挑衅般对着潘西浅笑,“帕金森小姐觉得呢?”

    潘西的脸色早已有些难看,却还是深吸一口气,表情变得优雅又富有魅力:“倒是很符合你们伯斯德家的风格——奢华的链条,跟你们家造的船和铁路一个模样。我知道你肯定好奇帕金森家给多莎的礼物是什么:只可惜国际飞路网延时了,礼物还没送到。不过无妨,我会第一时间送到扎比尼庄园,交给多莎的。”她刻意加重了“扎比尼庄园”的音,满意地品味米里森脸上一瞬的惊诧。

    “扎比尼庄园——多莎是打算在这里小住?”米里森稳住了情绪。西奥多莎刚想开口,手里却被米里森塞了盒子,而潘西如同西奥多莎的喉舌一般抢先一步:“是一整个暑假,扎比尼夫人都已经和多莎说好了,难不成你还要和扎比尼夫人犟嘴吗?”她捂着嘴,做出一副想笑的模样,“客人家这么对主人家不好吧?”

    米里森隐晦地翻了个白眼,再次询问西奥多莎:同样的,潘西很乐意替西奥多莎传达她刚刚给帕金森家的婉拒,只不过替她更换了主语,把伯斯德家的邀约也推掉。米里森看起来很想发脾气,但又碍于此时身处的场景,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气哼哼地扭过头。场面一片死寂,闹得西奥多莎都恨不得把钟调快,让大家赶紧进入用餐的环节,而不是在气氛尴尬的房间里干坐着。

    或许在厄运方面梅林确实很眷顾西奥多莎:正当她打算找个理由逃跑时,第四位客人也来到了屋内——达芙妮·格林格拉斯一袭浅蓝色的长裙,一进屋便看见自己的三个舍友挤在一张沙发上,顿时有些疑惑地皱起眉头。而不知道是不是西奥多莎的错觉,潘西和米里森一看到达芙妮,竟心有灵犀地一人一边搂住西奥多莎的手臂——她们三个顿时被连在一起,看起来特别滑稽。

    “你们这是……”格林格拉斯大小姐一时语塞。好在潘西和米里森很快都做出了行动:前者摁着西奥多莎的胳膊,将她钉在原地。后者站起身,亲亲密密地与达芙妮打招呼,然后将她引到了另一边的沙发椅上。西奥多莎竭尽全力去忽视米里森过于热切的语调,只感觉达芙妮同她一样招架不来这种情况:格林格拉斯家族的大小姐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看她也不是,不看她也不是,最终只得对着西奥多莎和潘西颔首,然后端坐着应和米里森的寒暄:“感谢你的好意,米里森,我也很高兴在这里看见你。”

    “阿斯托利亚小姐今天也来了吧?她可是我见过的最优雅动人的淑女,可谓是该镶嵌于王冠上的一颗明珠。”米里森好像刻意拔高了音量,而潘西在她们二人看不到的地方撇了撇嘴,小声咕哝了一声什么,西奥多莎怀疑那是一句脏话。在场的其他女孩们听见“阿斯托利亚”这个名字时,居然不约而同朝着米里森和达芙妮的方向看去——就好像那不是格林格拉斯二小姐的名字,而是一只罕见的独角兽幼崽的名字一样。

    达芙妮的脸颊被这些视线晕染上了浅浅绯红,但她还是尽力无视掉那些视线,优雅得体地回答米里森——尽管她的语速比起之前有不明显的加快:“您过奖了,米里森——利亚还是个小女孩呢。”

    潘西这时忽然开了口,声音有些尖锐:“我倒是不觉得,达芙,你妹妹已经快16岁啦。”她露出一个堪称完美的假笑,“我们都已经18岁了,亲爱的——我听说你父亲拒绝了瓦塞家的提亲?那可是太可惜了,据说瓦塞庄园每个房间的壁炉整个冬天都不停歇,炉火劈啪作响,就像他们家堆在古灵阁的金加隆一样——哦,达芙,你也很怀念这种声音吧。”

    达芙妮的脸色有些苍白——她侧过头看向潘西,嘴巴抿成一条线,灰蓝色眼睛里闪烁着愤怒的情绪:周围的窃窃私语无疑助长了潘西的嚣张气焰。后者斜睨着达芙妮,唇角绽放出一个很可人的笑容来——毒蛇般的笑容。

    西奥多莎即使再两耳不闻窗外事,也知道潘西在暗示什么:格林格拉斯家族式微,据说连冬天的柴火也有些担负不起——虽然她的舅舅艾德里安在信里的原话是他们这一窝绿草*迟早会因为穷被冻死。眼下潘西这么一讽刺,闹得达芙妮沉默着跟她对峙,脸色十分难看。之前还挽着她的米里森眨了眨眼,可能还在斟酌字句。

    “哦,潘西——这不是显而易见吗?”西奥多莎在一片寂静里突兀地开口,发觉达芙妮有些不满地望向她:她在心里给格林格拉斯大小姐道了个歉,然后继续道:“每个人在夏天时都会怀念冬天,你我不都一样?”她见潘西挑起一边的眉毛,忽然福至心灵,随口扯出来一件小事,“我们四个二年级时,你好像也在夏天怀念过马尔福庄园的壁炉劈啪作响,很好看,并且吵着在冬天去他们家过圣诞节?”

    潘西·帕金森有一瞬间的表情像是要把她吃了:但米里森·伯斯德难以掩饰的噗嗤一声笑声替西奥多莎解了围——伯斯德小姐兴致勃勃地模仿着当年的潘西的语气语调,周围的小姐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纷纷低下头捂着嘴,像是在掩盖她们的窃笑。潘西看起来气的不轻,恶狠狠地瞪着西奥多莎,然后又瞪回达芙妮和米里森,就好像这是一出未经她批准就上演的滑稽戏。帕金森小姐最终选择把气撒在家养小精灵的头上:前来宣布晚宴开始的家养小精灵被盛怒的潘西踏着高跟鞋踩了一脚,便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潘西一甩裙摆,昂首挺胸地第一个离开了会客室,留下后面的姑娘们三三两两地发着愣,然后跟上她的脚步。达芙妮好像对于家养小精灵的处境有些不解,试探着要开口,却被米里森勾着肩膀离开。西奥多莎一个人落在最后——她没有什么认识的小姐,加上这个家养小精灵磕头的架势让她想起珠儿:虽然珠儿只是一个奴仆,但是这样的磕头太损耗家养小精灵了,更何况西奥多莎还有一小部分的权力……

    “我命令你,停下。”她小声说道,没去看那个家养小精灵的模样,只是听见它不再用脑袋砸地板,“然后,呃……去跟着扎比尼少爷,让他给你安排工作。”

    那个家养小精灵极其迅速地消失——梅林啊,西奥多莎想,一个家养小精灵的幻影移形能力都比她厉害。但会客室的钟声唤醒了她的神志,于是她提着裙摆,尽量优雅地跑了出去,跟在那群姑娘的后面来到了宴会厅:没人会注意她,这很好。

    她悠然自得地混入人群中,绕过那些交谈的淑女小姐,躲开那些闲谈的夫人太太,只想着扎比尼家的宴会厅确实很大,大到她甚至找不到人手一杯的香槟酒或是鸡尾酒是从哪儿拿来的。她甚至看见了克拉布和高尔——这对肥硕的男孩将自己塞在黑色的礼服长袍里,让她很担心长袍的扣子会不会崩开线。克拉布和高尔难得没在大口吃蛋糕或是甜品,而是拉着另一位同样一身黑袍的男孩发出一阵称得上聒噪的笑声,然后猛拍那个男孩的肩膀:“再说说,哈珀*,再说说!”

    西奥多莎努力装作自己是一个背景板,小心翼翼地挪到宴会的最边沿,然后很凑巧地发现一个与她一样行迹诡异的男孩:黑发蓝眼的男孩并没有和那些纯血统少爷一样执着于黑色的礼服长袍,而是披着简单的灰蓝色外袍,里边是干练的黑色衬衫与同色的长裤,倒显得他手里的葡萄酒的颜色在灯光的流光溢彩下更加美丽。或许是西奥多莎盯着葡萄酒的眼神过于炽热,也可能是同性相吸,那个男孩也看见了她,但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上前问好,而是捂着酒杯口往后倒退好几步,恨不得消失在窗帘后面。

    “我有那么可怕吗?”提着绿裙的少女叹了口气,然后发现那个年轻男孩最终乖乖站着没动。他们俩对视,无比尴尬,然后慢慢走近对方——西奥多莎努力回忆他叫什么名字,但是……

    她想不起来,她好像见过这个男孩,可是她不认识他。男孩抿着嘴,好像很纠结要不要开口说话,最终,大抵是被尴尬的氛围折磨的快要发疯,他终于张开嘴:“瓦塞*,诺特小姐。”

    “……噢。”西奥多莎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前面那个“瓦塞”不是什么异国语言的问好,而是在介绍他的姓氏。瓦塞,这个姓氏好耳熟——梅林,西奥多莎尴尬地扭过头,那不是潘西刚刚大肆宣扬的“冬天的壁炉很温暖”的瓦塞吗!

    “我认识您。”小瓦塞有着一张过于温和的脸,“虽然我们并未见过面,但是您的成绩很优秀。”他有些泄气地说好了这句话,然后出于礼貌看向西奥多莎,等待她的回话。少女沉思着,斟酌着词句:“我听说过您,瓦塞先生——虽然我们确实没见过,但是,呃,我有幸听过某位小姐赞扬你家的壁炉。”

    瓦塞露出了一个有些不太社交礼仪的笑容,格外认真地端着葡萄酒杯:“听起来像是裹着恭维的嘲讽——这是可以说的吗?我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看起来很容易闹笑话。”

    西奥多莎摇了摇头:她也很少参加这种社交场合,所以也不清楚瓦塞先生的表现如何如何。然后她觉得到了可以问瓦塞先生手里的葡萄酒是哪儿拿的时机,便开口问了出来——后者也没介意,给她指明了方向,然后告诉她自己手里这是葡萄汁:“我还没成年,喝了酒可能会出事。加上我还挺想继续打球的。”他说完这句话后自嘲般撇嘴,只是盯着自己的葡萄汁了。

    诺特小姐看向他,忽然想起来她是什么时候见到过瓦塞的——那场在她六年级举行的魁地奇比赛,她因为闲来无事也同意陪米里森和达芙妮去看球凑个人头,到了后才发现潘西·帕金森已经先她们一步到了看台上,为了一睹德拉科的风姿。在瓦塞进了个球后,大家都在鼓掌,却听见克拉布和高尔在咯咯笑,然后朝着她的方向看过去。坐在他们前排的布雷斯忽然站起身,扯走了克拉布和高尔手里挥舞的横幅:“你们吵得我都听不见刚刚谁进球了,二位!”

    事后,西奥多莎在宿舍里听完了这出戏的始末:因为克拉布和高尔在向德拉科抱怨,而潘西向来乐意把有关德拉科的一切都倒给她们听。

    “文森特说,扎比尼那么愤怒纯粹是因为他嫉妒了。”潘西一边拨弄自己的耳环,明明在跟达芙妮说话(后者或许也没在听),却望向整理书本的西奥多莎的侧脸,“他嫉妒伊斯梅尔·瓦塞都有可能沿袭一个家族呢。”

    “噢。”达芙妮敷衍道,“他是个独子。”

    “格雷戈里说他还是个黑发蓝眼的独子——达芙,听听这个描述。”潘西若有所指,“一个黑发蓝眼的家族继承人,可比某些四不像好多了。正巧这个家族的家主空缺着,或许他们需要一个正统的养子来继承家业。梅林啊,不会最后让四不像来吧?那岂不是更四不像了?”

    西奥多莎想把她的嘴缝上,但她并不打算开口:父亲的事足够让她焦头烂额了。既然潘西那么乐意把巫师按照头发的颜色和眼睛的颜色分配到指定的家族,那她西奥多莎甚至可以去当达芙妮的姐妹——反正格林格拉斯家以美丽的奶金色头发和蓝色的眼睛出名,那她当一个头发颜色深一点的格林格拉斯也不算坏事。至于潘西——让她当布莱克去,正好可以跟德拉科·马尔福按照传统近亲结婚,他们的妈妈想必会乐见其成。

    但是此刻的西奥多莎并不想把莫须有的怪罪砸在瓦塞身上——因为她想起来另一个跟瓦塞家族有关的流言。米里森说瓦塞家族的泥巴种祖宗曾经从她们伯斯德的分支里拐走了一个纯血统姑娘私奔,之后的几十年里虽然积累了一定财富,但是传统的二十八家根本没有“瓦塞”的容身之地,且向来以看见“瓦塞”时称呼他们“假纯血”为荣。潘西当然也把这些话转述给她们听,言语里全然在接着嘲讽那个瓦塞参加了五年的选拔,能力虽然突出,但是丝毫不打算“给斯莱特林魁地奇队的话事人一点甜头”,所以才被次次淘汰。潘西说这个家族真是又蠢又硬,丝毫不圆融,血统还不干不净,正适合某个黑发蓝眼的家族——后面的内容西奥多莎没听下去,而是直接夺门而出:她怕她跟潘西生起气来,自己跟父亲能在阿兹卡班团聚。

    “那不行。”西奥多莎想,盯着公共休息室的巨型玻璃外静谧的黑湖水试图冷静下来,“我们家只剩下我了。”

    她想到这儿便失去了继续对话的兴趣,只想喝一点东西,再吃一点东西——旁人望向她的目光里好像都带着怜悯或是戏谑,让她莫名在这个夏日的晚上感觉有些冷。于是她抱了抱手臂,而原本喝着果汁的小瓦塞抬起眼,大概是看出来她要走,便往后退了一小步,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谢谢。”西奥多莎散着头发,也没了心思继续拎着裙摆,任由绿裙像是一汪流淌的泉水般勾勒出她的身材,轻柔地飘荡着。她是成功到达了酒水的那一桌,在琳琅满目的颜色里选择了一杯石榴汁——布雷斯下午好像也喝了这杯东西,可能味道还不错?她想,喝了一口后果断把杯子拿在手上,内心赞美了一番布雷斯的品味:这个男的虽然挑剔,但挑剔的也有挑剔的好处,至少石榴汁很好喝。

    但回程时,西奥多莎便没那么幸运:她端着石榴汁,努力把自己融入雕塑与壁画中,却被人群慢悠悠挤到了另一个角落:直到她与潘西·帕金森对视,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应该跑的。

    “多莎,快过来。”端着香槟酒的潘西斜靠在沙发上,嘴唇上的红色如同一朵娇艳的玫瑰。西奥多莎僵硬在原地,恨不得学着那个瓦塞一样捂住酒杯口,再往后退几大步,最终把自己藏进窗帘布后面——但是很有效率的米里森像是跟潘西较劲一般,面上挂着笑,却站起身走到西奥多莎身边,钳着她的手臂把她引到自己身边坐下。哦,梅林,西奥多莎想,她们在会客室里坐的还不够吗?

    她落座,沉默,与达芙妮对视——后者的心情或许也不算好,端着一碟餐点,却并没有吃它们,而是频频望向正在舞池里翩翩起舞的人们。西奥多莎趁着米里森和潘西就“多莎应该坐在哪边”而互相阴阳怪气时也扭过头,恰好看见了德拉科·马尔福拨开人群的一幕:他穿着一件深色的长袍,在灯光下从灰色渐变为鸦黑,同时衣袍处似点缀着繁星般的碎钻,胸口处则佩戴着一朵白玫瑰。他梳着一贯的分头,显然抹了一些发胶,浅金色的头发被打理的一丝不苟,配合他有些苍白和严肃的脸色看来,倒显得故作深沉。他身旁难得没有跟着高尔和克拉布,也没跟着马尔福先生或是马尔福夫人——他只是一个人,拨开人群,朝着她们这边走过来。

    西奥多莎迅速把脑袋转回去,趁着潘西和米里森“休战”且同时看向德拉科时,拿走了小桌上的银碟,顺了把叉子就开始叉着抹茶小蛋糕开始吃:她感觉自己的胃得到了满足,更何况她现在不想看见德拉科·马尔福。

    无他,仅仅是因为他的父亲可以被黑魔王赦免、从阿兹卡班里放出来,她的父亲却还是被关在那个该死的阴暗牢笼里。卢修斯·马尔福向来是一条虚以委蛇的毒蛇,他的儿子德拉科·马尔福——虽说成功刺杀了邓布利多,但是西奥多莎打探来的消息告诉她,那是斯内普教授杀的,德拉科本人抖得像个筛子。这样的人依靠着家族的势力捞出了他的父亲——西奥多莎不得不承认一点,这群食死徒内部分外阶级分明,并且疑似在排斥她的父亲。

    真奇怪呢,马尔福的父亲是父亲,她的父亲就不是父亲了——无名怒火一点点席卷她的心头,西奥多莎努力克制着情绪,直到潘西发出一声愤怒的声音——她这时才肯抬起头,发现德拉科·马尔福对着一位娇小可人的女孩微微鞠躬,牵着她的手走上舞池:那位姑娘一头奶金色的发丝被优雅地盘起,头发上点缀着亮闪闪的挂饰,一身粉白色的、同样也是星星点点的礼服裙看起来就像和德拉科身上的是一套的,甚至她的手腕上也系着一朵玫瑰:只不过是赤红而非雪白。西奥多莎听见旁人赞叹着他们如何登对,却发现达芙妮重重放下碟子,里面的提拉米苏仅仅吃了一半。潘西整个人的面孔都带着些扭曲,看向达芙妮的脸色都有些不对;米里森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自己裙子上的珍珠——她向来这样,看见潘西不开心,她就开心了。

    然后潘西的目光便与西奥多莎对上——第二次了!西奥多莎在内心痛苦地尖叫,怎么每次潘西·帕金森都盯着她?她之前不是很讨厌自己吗?盯着自己又算是什么啊!

    “多莎,你这么害怕干什么?我又不会怎么样。”她的声音甜蜜,这次谈论的话题倒是比较正常,“话说,我们四个难得在这里坐着——不如聊一点女生宿舍应该有的八卦?喜欢的男生什么的……”

    米里森反而来了兴致,一边玩着自己的珍珠项链,一边很配合地开了口:“潘西你肯定喜欢德拉科这种类型的啰——真是长情,可惜啊……”

    西奥多莎总觉得这句话怪怪的——潘西和德拉科·马尔福不是一直都很暧昧吗?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德拉科·马尔福今晚并没有邀请潘西跳舞,而是放任她坐在这儿和女孩子们聊天:难道是闹矛盾了?西奥多莎又叉起一块抹茶慕斯,无视了米里森和潘西的唇枪舌剑,却没想到话题就这么落到了她的头上:“那多莎呢?多莎应该也喜欢德拉科这种类型的,也算是长……”

    “哈?”西奥多莎毫不淑女地差点被噎住,慌忙拿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她发现自己被潘西、米里森,甚至还有达芙妮,用震惊的眼神盯着,不知道是震撼她的行为还是震撼她的回答。

    “我不喜欢马尔福这种类型。”西奥多莎想了想,斟酌着回答道,“他太……孩子气,家里还显赫,特别是他还喜欢炫耀自己家里的显赫。”西奥多莎的唇角逐步蔓延出一点点讽刺的神色,“能从阿兹卡班里随随便便捞人,实在是太张扬了,不是吗?简直让我望尘莫及呢。”

    在座的姑娘们,甚至包括潘西,都从西奥多莎的话语里咂摸出一丝寒意——她的蓝眼睛里好像被一种她们从未接触过的东西填满。都说西奥多莎·诺特高傲冷漠,看来果真名不虚传。

    “啊,那多莎喜欢什么类型的?沉默低调一点的?”米里森打了个哈哈,试图缓解气氛,“但至少是纯血统巫师吧——哪怕不在二十八家名录上,也至少不能有什么泥巴种亲戚这种。就连高尔和克拉布也都说自己跟两个北欧的纯血统女巫在通信呢,看来这两个家伙是彻底抛弃英国的纯血统小姐们了。”

    “那也得看有没有小姐看得上他们俩。”西奥多莎如此想着,不想当众把这些话说出去。

    “其实外国人也还好。”达芙妮微微皱了皱眉,兴许只是替米里森解围,“至少婚姻需要爱情作为保障:没有爱情的婚姻就是一团糟。”

    西奥多莎怀疑她意有所指,但潘西尖锐地看了一眼达芙妮,又把矛头对准西奥多莎:“你让多莎说呀,你们俩又不是她,怎么会知道人家的心思?”

    是啊,你们都不是我。西奥多莎如此想着,在心里感受到一阵沉重的压迫——你们的爸爸可没有入狱。她勉强笑了一下,开始信口胡诌:“可能真的是外国巫师吧……德国啊意大利啊,还有法……啊,可能再远一点都到伊比利亚半岛那边了。抱歉,女士们,我……我失陪一下。”她的石榴汁已经喝完,眼下感觉嗓子堵得慌——她不合时宜地想起小时候,父亲和母亲规划着要去法国玩,父亲在法国有个妹妹,所以他们可以去法国——“我们一家人一起去法国。”他说。

    但是法国之行最终因为母亲的病耽搁,直到最后彻底埋没在大家的记忆里,像一根刺。现在她的爸爸妈妈都离开了她,法兰西于她而言只是一块陌生的伤心地。年轻的诺特小姐抓了一杯看起来像是石榴汁的饮料一饮而尽,只觉得自己的胃在燃烧。

    迷迷糊糊的,她在觥筹交错中想要躲开人群,便又想起那个有关“窗帘”的动作:你还在等什么呢?她想,在众人的视线之外掀开了离她最近的窗帘,却诧异地瞪圆了眼睛。

    窗帘后是一间小小的休息室,而布雷斯·扎比尼正整个人瘫在沙发上,裤管撩起,露出他的膝盖和上面厚厚的、像是药膏一样的东西。他看向她的眼神同样混杂着惊恐和诧异,好像在纠结究竟是拉下裤管还是让西奥多莎出去。西奥多莎不知道把视线往哪儿放,只能看着他墨绿色的礼服长袍,还有他胸口处的水晶胸针——过于晶莹剔透的香槟色胸针形成了一朵香槟玫瑰,看起来和她头发上扎的那朵一模一样。

    “……梅林,快进来……”布雷斯呻//吟道,同时开始往下放自己的裤管。他低着头,余光瞥见少女顺势走进了室内:在昏暗里,那条裙子格外美丽,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诺特家的小女孩时对方身上套着的、无比简约但格外好看的绿色丝绸裙——于是他轻声地、像是同某个人耳语一般,说出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名字:“莎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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