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问蓝心要来一瓶跌打药酒,躲起来揉了半天脚踝,栖真躺下时心里还念着今日一定要见到太子,以及怎样才能把身体练得强壮点,直接睡死过去。

    自从来到大容她始终无法深眠,才睡两个时辰就听外面传来说话声。

    她起床洗漱,竖耳细听,从蓝心和来人的对话里,确认了来者的身份。

    这人正要走,没想到门在身后开了,见栖真出来,惊喜道:“姐姐!”

    柳絮回,下司监司工之女,和沈兰珍一样,进宫的九部相之一。

    栖真对她微笑致意。

    柳絮回看着比沈兰珍小一两岁,粉嫩的鹅蛋脸上眉眼爽利,说起话来有两个隐隐的小酒窝,左鬓边一支翠绿色碧玉柳藤发簪,与她一身水绿绸衫相得益彰,在满是金玉色的皇宫里,瞧着很是明媚。

    柳絮回和沈兰珍交好的样子,上来握住栖真双臂:“我刚回宫,听说姐姐暖宫那日跳了城墙?”

    有些事索性摊在明面上,才不会叫人起疑,栖真邀坐看茶,道:“那你有没有听说我前几日摔了一跤撞到头,最近糊涂得很,很多事不记得了?”

    柳絮回大吃一惊:“姐姐不会连我都忘了吧?”

    “细节记不清,但你是谁我怎么可能忘记。”

    柳絮回喝口水压压惊:“忘了什么都不打紧,我都跟你说,只要沈兰珍沈部像还是我的好姐姐。”

    栖真笑起来,敢情这位还是沈兰珍的小迷妹?

    “为着我娘病重,我都出宫一个多月了,好想你啊!前两日我爹说你被选去给皇后娘娘暖宫,我都不知道什么是暖宫,缠着他才悄悄告诉我。吓死人了!还好姐姐跳了城墙没去成,否则这会儿我一定冲到皇陵把你找回来。”

    柳姑娘直来直去,真是栖真来到大容后遇见的第一个暖心小可爱,栖真嘴上却道:“人人都说暖宫是九部相的殊荣,你不为我高兴?”

    “高兴?你不害怕吗?”柳絮回柳眉倒竖:“我爹也说被选去暖宫是殊荣,可我问他今日要是换作我被选中,你开不开心,殊不殊荣?你猜我爹说什么?他说那你就去吧,然后就被我娘打了,我娘都病成那样了,揍我爹还一点不手软。”

    栖真轻笑出声。

    柳絮回瞧她半晌,说:“姐姐脸色不好,瘦了不少,听蓝心说还不好好用膳,这怎么行?”

    提到吃饭,真是非常非常困扰栖真的一件事。

    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饮食特色,这个她能理解,但大容皇宫的菜色难吃到让人食不下咽,也算奇葩至极。

    这几日她吃得少,不是因为没胃口,而是因为无论蓝心端上什么菜,入口都有一股腥味,爆炸力堪比芥末。

    这事实在奇怪得很,她让蓝心带她去萤蕊宫的小膳房看过,让膳房嬷嬷当着她面烧的菜,什么乱七八糟佐料都没放,结果吃起来仍然如此。

    可偏偏蓝心也好,嬷嬷也罢,都吃不出那股腥味,反到对她的不适觉得诧异。

    这事无解,栖真只能将之归为大容人口味就是如此,就是难为了她这个外来者,吃不了还要硬吃。

    所以现下,她觉得这事或许能问问柳絮回:“也不是吃不下,就是端上来的吃食总有一股腥味,入不了口。”

    “每宫都有小膳房,烧肯定没问题,有问题的食材也不会往宫里供,倒不知姐姐说的怎么回事,等我回去做你最喜欢的咸蓉酥。”

    柳絮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话题一转道:“我一直想问,现下皇后娘娘不在了,姐姐往后怎么打算?”

    栖真记得蓝心说过,便再求证一遍:“九部相要指了人才能出宫?”

    “照理是。”柳絮回说:“现下司户家的英迈和司官家的赖俊青都没指婚,可英迈胆小得很,毫无男子气概;赖俊青长得不错,就是眼高于顶,别说姐姐不喜欢,我也看不上。难怪当初太子殿下在几个陪读的九部相里只选中山遥,可这司财家的跟着殿下出过结界,名声都臭了,也别考虑了。”

    栖真哦一声:“那我在宫中做老姑娘吧。”

    “这怎么行?不瞒姐姐说,我这次回去,在家中夜宴上,倒见了一个前来随席的公子,长得丰神如玉。人随和,学识也好,听说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他还当堂做了首兰花为题的诗,我腾了一份,你看看。”

    说罢,柳絮回从荷包里拿出一张折叠小笺:“这人和姐姐年龄、学识、性情都相配!是尚御史家的嫡孙,不过好在御史位列司文之下,也算半个九卿。姐姐要不介意,倒是一段良缘。”

    栖真接过看了眼。

    柳絮回期盼地问:“怎么样?”

    栖真又来来回回看上几遍,干巴巴道:“字写得不错。”

    柳絮回嗔道:“我是问诗写得怎样。”

    “很好!”栖真把纸对折再对折:“不过我暂时没心思考虑这档子事。”

    “姐姐家中高堂不在,总要为自己打算啊。”

    栖真叹气,抿茶不语。

    “咱俩一个司工家的,一个司军家的,从来在九部相里不被待见。姐姐性情温和,不喜相争,吃了多少亏?我说过,只要我柳絮回在宫中一天,便护姐姐一天。这些人看不上不打紧,姐姐跟我说句真心话,真想留在宫里?”

    “留在宫里不好吗?”

    柳絮回咬唇:“可太子殿下早定了太子妃,你留下,也求而不得啊。”

    栖真一愣。

    她所谓的留在宫里,真不是柳絮回说的那意思,不过也不妨碍她多问一句:“定了谁?”

    “太子出走前,皇上就帮他定下司文家的慕容烟月了。”柳絮回瞧着栖真的脸色,担心道:“皇室要守忠诚契,只能娶一位皇后。姐姐若也心慕殿下,只怕……”

    纵观历史,但凡皇族都希望开枝散叶,为何这大容皇族守着如此奇怪的契约,皇室断香火的风险不是大大增加?

    栖真百思不得其解,道:“误会了,我没想那么远。”

    柳絮回犹豫半晌,下定决心道:“有件事说了姐姐别生气,我这次回宫碰到常璐,她说姐姐不仅在太子回来那日投怀送抱,还每日去太子殿堵门,是看准殿下回来,要和慕容部像挣一挣太子妃!气死我了,常璐平时就围着慕容转,我看她心里有鬼。”

    栖真嘴角一抽,她的行为是这样被人解读的吗?

    柳絮回就想她:“我都担心死了,你还笑。”

    栖真捏了捏柳絮回的手,深宫之中司军之女孑然一身,还有这样一位知己能护她而挺身,栖真为沈兰珍高兴。

    …………

    风宿恒这两天头疼得很。

    嘉和帝时不时把他叫去,一谈就是好几个时辰。

    刚开始老皇帝总端着为父的威严,揪着他当年私离的罪行,不训上一个时辰停不下来。后来两人喝茶、下棋、也或随手拿个折子为引,无论说点什么,话题总引向一个方向——外面到底什么样?

    可每当风宿恒想起话头,好好说说外面,皇帝又像心有顾忌,没听几句就板脸,训斥他离经叛道、数典忘祖、对神明不忠、对大容不信、对不起皇族、对不起百姓……

    最可怕的是当大神官也来作陪,三人对坐,神仙酿流水似地过。

    风宿恒自认酒量不错,也经不起两个老家伙一个要罚,一个要敬,推杯换盏地灌他。

    可见当年一走了之这事,经年累月,成了老皇帝心中无法愈合的伤,所有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发泄在酒盏里。而风宿恒回来后做的事,在大神官内心激起涟漪,所有能说的不能说的,也倾倒在一坛坛的琼浆玉酿中。

    所以风宿恒不喝也得喝。

    这日喝上了头,被山遥扶回太子殿,就见宫门口的阴影里悄无声息走出一人,一声“殿下”唤住了他。

    夜深人静,门口守卫早已撤下。这人像候了好久,专程就为等他回来。

    借山遥手中灯笼的晕光,风宿恒眯眼细瞧,才想起来者是谁。

    “殿下,上次兰珍说的事,不知您如何打算?”

    栖真见太子喝醉,知道此刻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但她等太久了,要是再次被拒门外,不知下次又要等多久才能堵到他。

    如果可以,栖真恨不得抓住太子领子,把这男人摇得清醒点,可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将希翼投在他身上,期盼他这次能爽快点给个答复。

    谁知风宿恒压根没理人,抬脚就往门里去。

    栖真急了,纵使再害怕靠近这类身形健硕的男人,此刻都不得不上手拉他。

    太子熏醉,山遥可没醉,直直瞪着沈兰珍。

    忒大胆了,山遥斥道:“无礼!沈部像做什么?”

    风宿恒闻声倒酒醒几分,直愣愣看着被人拉住的衣袖,一时由她拉着没挣开。

    栖真豁出去了,也不怕山遥听去:“殿下,有人还在等您救,您不信兰珍说的没关系,为何不亲自去看一眼呢?兰珍说的哪怕只有一分真,您不去,就真地断了他的生机。”

    风宿恒脚下颠了一下,推开欲掺扶的山遥:“孤为何要相信……相信如此无稽之事,就因为你一个梦?”

    “对,就因为我一个梦!”栖真对上风宿恒醉意昭彰的眼:“梦就不可能成真吗?因为只是一个梦,所以我们就全然不顾它了吗?殿下,您就从来没有做过真实到让您非要完成心愿不可的梦吗?”

    风宿恒扎在原地不动,注视栖真的眼明明被酒意熏红,有那么片刻,扑朔的火光都不能阻挡那眼珠一动间透出的惊疑不定。

    他痴痴笑开,笑声里有慑人的讽,悍然的身影罩下来,压迫感十足:“说得好!那你就在此地跪给我看,究竟是怎样的决心,才配得起一个非完成心愿不可的梦。”

    说完再不理人,在山遥的掺扶下进了太子殿。

    跪!

    古人动不动就要跪。

    可还有什么,是她这个一无所有的人能付出、抛弃、给予的呢?

    栖真正对太子殿大门跪了下来。

    言语不足以说服的话,只有用行动!

    毕竟身体上遭的罪,是可以代表诚意的。

    栖真一点不喜欢跪,她一直认为膝头一点地,可以为了心怀感激,也可以为了愧疚忏悔,就是不能因为走投无路。若为后者,就是软弱,就是无能,就是放弃自己作为人的所有其他选择。

    可她没有办法了!

    月挂中天,又被朝阳东升替代。

    太子殿此侧宫门并非要道,前面盘踞一汪荷花池,平时不常有人路过,偶尔几个洒扫宫人瞅了她几眼,也不敢上前打扰。

    栖真不知道自己要跪多久才能打动顽石,但也不存侥幸。给自己设限,大限之后才最难捱。唯有坚定地抱守唯一,才能忽略身体的疼痛、麻木、死寂。

    栖真数着睫毛上不停滴落的汗水,想着自己的前世今生。

    既然她灵魂在此,身体自然还在原本世界。

    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死透了吧?

    她的身后事又有谁来操持?

    她要求不高,原本就孑然一身,唯一能称得上亲近的只有自己的创业团队,估计易郄会帮她搞定一切。

    要说自己在那个时代还有什么放不下,也就手里开发的那款3A大作。

    现世手游盛行,国内唯有她的公司是个异数。不仅反潮流开发了一款大型MMORPG,还在圈中诧异的惊呼声中顺利拿到风投。

    游戏脚本是她早就规划好的,而她一手组建的三人核心管理团队,完全能在她缺席时顶上,独当一面。

    易郄有大局观,八百人以下的执行团队管理得得心应手,抓运营没问题。而游戏脚本和逻辑构建他也擅长。幸运的是当初她打磨脚本时他就参与进来,如今应该可以顺利接手。

    窦诗,国内最高美院研究生毕业。当初加入她的团队算是低就。怎奈第一次面试两人就投缘,尤其在CG制作方面,风格与她极其合拍。大美女一枚,平时眼高于顶。好在跟了她三年,磨得圆润不少。

    蒙幻,在美师从爆鳕首席华人游戏设计师,回国后加入团队。游戏开发交给他完全不用担心,因为他是可以将系统、功能和用户体验从IT范畴上升至艺术范畴的人。就是人独了点。天才嘛,心高气傲。不过有易郄帮衬,他的游戏设计小分队应该也能带得不错。

    若说还有什么能证明她曾在那个世界停留过,3A算一个,小包子是另一个。

    可惜,她看不到游戏内测了。

    而小包子,她差点弄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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