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几个运判、提举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傻了,前一瞬还是谈笑风生,怎么转眼便道剑拔弩张的地方了?

    他们纷纷缩在一旁,连大气也不敢出。

    贺鄞是知州,此事与他关系不大,吃惊的来回两边看,问:“陆贤弟,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寂勾唇,“贺大人还不知吧?你身边的长随朱昌盛早已被许鸣珂收买,多年一直在暗中利用水运之便,帮他转运私盐。昨日我刚离开知州府,他便迫不及待的想去报信,被我的人当场拿下了。”

    “什、什么?!”

    贺鄞大惊失色,连连解释道:“陆贤弟,此事与我无关啊,我根本不知道什么私盐啊!”

    “贺大人放心,我知道你是清白的。”

    贺鄞闻言松了一口气,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他额头上细汗都冒了出来。

    陆寂看向许鸣珂,道:“据朱昌盛交待,许大人手里有一本账册,里面记载了你多年来贩卖私盐的证据。”

    许鸣珂脸色铁青,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一,甩衣袖,冷声道:“一派胡言!陆大人手上根本没有证据,只听信一个下人的胡话就敢围了我的府邸,你眼中还有王法吗?”

    张荐闷哼道:“跟他废这么多话做甚?还不快将他拿下听候皇上发落?!”

    许鸣珂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索性把心一横,一咬牙,朝门外大喊:“来人,把他给本官拿下!”

    话音落下好半晌,屋外都没有人进来。许鸣珂心头一慌,又喊了好几句,门终于开了,然而进来的却是裴仪。

    他手拿一本账册,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走到陆寂身边,“大人,账册在此。”

    陆寂接过,笑着看向许鸣珂和张荐,“喏,两位大人,你们要的证据不就来了吗?诸位可好奇里面都写了什么?”

    他随意的翻开其中一页,朗声念道:“辛酉年三月初一日,进盐五百斤,润三千两,分利提举魏详银三百两;四月十二日,进盐六百斤,润三千六百两,分利提举马槐银三百两;五月二十八日,进《秋石图》真迹一幅,经历魏淮阳献.......”

    他每念一项,许鸣珂的脸色便白上一分,须臾已是苍白如纸,寒毛卓竖、后背尽湿。而方才被点到名的那几个人个个抖如筛糠,更有甚者直接从椅子上栽了下去。

    陆寂合上账册,无不讥讽,“许大人,你们可真有趣,明明做的是掉脑袋的勾当,可偏偏又喜欢留下一个这么大的罪证,省了我不少麻烦呐。”

    许鸣珂双腿发软,差点站立不住。

    他嗤笑了声,看向张荐,“张大人还有何话想说?”

    张荐虽然讨厌陆寂,但也不是傻子。看许鸣珂的模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恶狠狠的等了他一眼。难怪许鸣珂昨日会特意跑过来和自己说一堆陆寂的不是,原来是想拉自己下水。

    “许鸣珂是否有罪还需刑部审查,但你在找到明确证据之前便围抄许家,我仍可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

    陆寂毫不在意,“张大人请便,不过容我提醒你一句,锦衣卫办案直听天命,三省六部均无权过问!”

    张荐顿时被气的不轻,闷哼了声拂袖而去。

    陆寂将账本扔还给裴仪,道:“将相干人等全部拿下!”

    “是。”

    门外立即冲进来一群枕戈待旦的锦衣卫,将许鸣珂等人全部套上枷锁押了下去。哭喊声萦绕在梁,骚乱间桌上的碗碟碎了一地。

    喧闹过后,屋里的人起码少了一半。剩下的那几个都吓得瑟瑟发抖,缩在一起如同待宰的小鸡。贺鄞也是一脸惊怕,似乎还没有从这场变故中回过神来。

    陆寂没有理会这些,兀自在一片狼藉中给自己倒了杯茶,笑道:“让诸位受惊了,此事已了,诸位不必害怕。”

    那几个人看到他脸上的笑只觉得毛骨悚然,声音发虚的道:“不敢、不敢。”

    “不瞒诸位,皇上命我来巡查两府正是为了铲除这颗毒瘤,如今主犯及其同伙均已落网,但溧州的官务却是任重道远。此正值人才青黄不接之际,今后还需仰仗诸位和贺大人了。”

    陆寂又道:“今日事多繁杂,我便不留诸位了。”

    那几个人读懂了他话里的深意,纷纷识趣离开。贺鄞也起身告辞,不过他眉头紧锁,远没有那些人高兴。

    今日早上,下人来报说姜予微被安然无恙的送了回来,料想自己这马屁估计是拍到马腿上了。陆寂心狠手辣,自己真不该听信姜氏的那个馊主意,这下该如何是好啊?

    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之际,陆寂忽然道:“贺大人且慢,我还有一事想与大人单独谈谈。”

    贺鄞心里“咯噔”了一下,哪怕是大白天也觉得脊背发凉起来。

    其他人互相看了眼,纷纷抱拳出去,屋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人。贺鄞鼓起勇气,声音干涩的问:“不、不知陆大人有何指教?”

    陆寂一笑,“贺大人不必紧张,我请你留下只是为了一件私事。”

    私事?

    他心里更慌了,“大人请说。”

    “听闻溧州的禀生中有一位姓温的举人?”

    州府的禀生都是由礼房经承负责管辖,他身为知州向来不过问这些小事。不过他确实记得有个姓温的举人文采了得,忙道:“确有其人,大人可是要见他?”

    “不用了,我只是听说此人学识渊博,故而才有此一问。”

    说完,他径直起身出去了,独留下贺鄞一人如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好端端的他突然问起一个举人做甚?

    贺鄞脑中灵关一闪,陡然想起之前听姜氏提过姜予微要嫁的那人正是个姓温的举人。陆寂对这个温举人如此在意,难道他并不是不喜欢姜予微,而是因为别的原因才把姜予微送回来?

    一定是这样!

    “不识好歹的蠢货!”他骂了声,冷着脸出了醉仙楼直奔姜氏的院子而去!

    连着几日大雨后,天终于放晴。碧空如洗,白云悠悠,庭前芭蕉正绿,两只蜗牛慢吞吞的在蕉叶上爬过。

    姜予微坐在直棂窗前,拿起丝线劈成两股,将其中一股的末端放在檀口中濡湿,然后穿过针尾的小孔。这件嫁衣基本已经绣完了,只有袖口处还缺了朵并蒂莲。

    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金色的丝线在大红的嫁衣上穿梭,不一会儿便绣好了一片花瓣。

    她思绪不宁,脑中牵挂着别的事情,一不留神针便扎在指尖,顿时冒出一滴殷红的血落在刚绣好的衣服上。

    嫁衣染血,太不吉利了。姜予微烦躁的将绣绷扔在桌上,用帕子包住手,叹了口气。

    抬头时忽见银瓶匆匆从院外赶来,她朝门口看去,不多时银瓶便推门而入,气喘吁吁的道:“姑娘,我回来了。”

    “如何?”

    银瓶上气不接下气,拿起桌上凉透的茶水猛灌了一口,才道:“全福按照您的吩咐在茶楼里坐了两日,只听他们在议论陆大人如何如何英明神武,并未提及姑娘分毫。”

    她松了口气,两日来高悬不下的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茶楼是城中百姓茶余饭后最爱去的地儿,也是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如果那里都没人谈及,那就说明贺家还算要脸,将她去过别院的事情死死瞒了起来。

    银瓶撇嘴,“姑奶奶自视身份,哪敢让人知道她做出这种卖侄女求荣的事情?他们只怕比咱们更害怕传出去呐。”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她心里总觉得不踏实。陆寂与她打赌看则谦哥哥对她是否真心,如果只是这个程度未免也太简单了,她担心这其中还有别的后招。

    银瓶看出了她的担忧,道:“姑娘放心,奴婢打听到陆大人这几日一直忙于公务,连府邸都未回,说不准他已经忘了这件事了。”

    姜予微扯了扯嘴角,“但愿如此,你去匣子里拿两吊钱给全福,让他再去茶楼帮我盯两日。”

    “是,姑娘。”

    “对了,之前我藏在马车里的那几件首饰可拿回来了?”

    银瓶拍了拍胸脯,得意的道:“姑娘放心,奴婢忘了什么也不会忘了银子。”

    姜予微失笑,幸好她早有准备。那匣子首饰果然被姜嘉月以“借用”的名头抢走了,至于什么时候还那是谁也说不准。她得想办法多弄些银子才行,将来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至少要把她娘的遗物拿回来。

    “辛苦你了,先下去休息吧。”

    银瓶道:“我不累,我帮姑娘劈丝吧?”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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