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马车缓缓驶过护城河,停在了同安门下。裴仪先去客栈安排,桑虎带着四名近位随行在侧,其他人则散在人群当中。

    姜予微自马车上下来,立即被眼前的场景给震惊了。只见来来往往的行人几乎快把整条街都堵得水泄不通,车马骈阗,摩肩接踵,沸反盈天,其中还不乏有女子穿梭。

    她惦记脚尖眺望,沿街的商铺和杂货摊子一眼望不到头。

    卖什么的都有,吆喝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甚至还可以看到金发碧眼的胡人商队牵着骆驼从他们面前经过,驼铃声清脆悠扬。

    “从同安门直到广德门,绵延十里都是来此做买卖的商人。广德门往西不远便是黄石矶码头,咱们在那乘船北上。”

    姜予微收回视线,兴奋道:“我听说锦市连开三日,夜不设禁。最后一日的晚上还有火树花灯和鱼龙百戏,可是真的?”

    “是真的,你若喜欢,我们可在此多留些时日。”

    姜予微忽然有些悻然道:“还是算了,爷此番是回京述职,怎好因我耽搁。”

    陆寂失笑,知道那不是她的真心话,“迟些也不要紧,不急在这一时片刻。”

    跟在两人身后的桑虎闻言却是一惊,弹劾的折子至今还摆在御案上,自家主子却说不急在这一时片刻。

    他深深看了姜予微一眼,态度越发恭敬起来。

    “我们走吧。”陆寂说罢牵住了她的手,打趣道:“跟紧些,小心被那些不法之徒给拐了去。”

    他的手很大,干燥温暖,掌心生有薄茧,能将姜予微的整个包裹住。

    此处是大街,姜予微颇觉别扭,但识相的没有挣开。对于这种混乱之处,还是谨慎些为妙。

    去年溧州元宵灯会,朱家的小女儿出门游玩,结果走丢了。等人找到时衣不蔽体,那贼子蒙着面也不知是谁。朱家姑娘也是个性情刚烈的,次日凌晨趁看守的下人不备,一条白绫自悬梁下。

    朱家夫妇悲痛欲绝,日日去府衙前鸣冤。那阵子闹得人心惶惶都不敢出门,好在最后拿住了元凶。

    陆寂牵住她的手往里走去,一路上应接不暇,让她都顾不上别扭了。

    有巧式锡器,通照湖锦,香饮铺子,六陈店,还能看到灼龟的幌子......

    灼龟店内的炉中正在焚烧龟甲,身穿藏蓝色道袍的小道士在一旁拉风箱,忙得满头大汗。头戴纯阳巾的白胡子老道则在为一位妇人观已经烧好的龟纹,测定吉凶。

    陆寂见她一直看着此处,便道:“神鬼之事,大多虚妄。不过问上一问,寥以慰藉也未为不可,予微可要过去一试?”

    姜予微笑着摇了摇头,她的命数她早已知晓,是吉是凶于她而言并不重要,何需再测?

    “此地如此繁华,但为何要叫锦市?”

    陆寂解释道:“淮阳乃水路咽喉之地,南北商人大多集聚于此。起初十分混乱,偷盗、斗殴之事时有发生,朝廷索性在城南划分出一块地方,设南市令以便管辖。”

    “此处原本有十二月市,正月灯市,二月花市,三月蚕市,四月锦市,五月扇市,六月香市,七月七宝市,八月桂市,九月药市,十月酒市,十一月梅市,十二桃符市。每到四月,百姓们便会把今年的新锦拿到集市上来售卖,故而才称锦市。”

    她环顾四周,发现卖织锦布帛的人家确实不少,难怪要叫锦市,“如此说来,岂不是每月都有三天夜不设禁的日子?”

    “正是,月市的最后一日是淮阳百姓每月一次的盛会。除了鱼龙百戏外,有时那些买卖做得好的商人还会当成撒钱财来祈福,所以那日最是热闹。”

    姜予微心中暗动,跟在他身后继续往前。

    才走出去没多远,忽然发现前面围了许多人,将原本就拥挤的街道堵得寸步难行。她嫌挤,想从后面绕道而行。

    陆寂却颇有兴致的道:“这么多人,想必是有什么有趣的东西,不过去瞧瞧岂不可惜?”

    话音刚落,桑虎得立即过去开道。他生的人高马大,面相又凶悍。那位被挤到一旁的人看到他脸上那道骇人的疤,刚涌起的怒火顿时熄了,就这样很快清出来一条可以通行的路。

    陆寂细心的环住她的肩膀,以防被人挤到。

    姜予微默不作声来到前面,只见被人围住的中心是一个小摊。摊主是个干瘪消瘦的老头,手里捧着十几支做工粗糙的竹木箭。但那箭头全都是钝的,根本无法伤人。

    摊前摆放着一面铜锣,只有菱花镜大小,比寻常铜锣小上一圈。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手持榆木弓站在离铜锣三米远处,意图用钝箭射中那面铜锣。看样子是一场游戏,玩法与投壶相似,只要射中便可拿到彩头。

    铜锣旁竖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三十文一箭”。

    姜予微惊叹不已,三十文都够一家三口一日的开销了。这种玩笑,寻常百姓可玩不起。

    木牌前还有一个竹编笼子,里面关着一只鸟,想来便是此次的彩头。

    那只鸟形状似鹤,体羽及爪子却是漂亮的淡粉色。脖颈修长优美,蜷缩成一团,头耷拉下来,时不时发出一声哀鸣。

    姜予微此前从未见过,想着陆寂博闻强识,不问白不问,便道:“此乃何物?”

    陆寂道:“此鸟名叫朱鹭,尔雅释鸟疏云:‘楚威王时,有朱鹭合沓飞翔而来舞。则复有赤者,旧鼓闻朱鹭曲,是也。’能在此处看到也算难得,三十文一支箭不算贵。”

    原本生长在山野之间,无拘无束。如今却因商人重利之故而困在小小的笼中供人玩乐,何其不幸?

    陆寂一笑,“你若是喜欢,我替你去赢了来。”

    姜予微刚想说话,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阵喝倒彩的嘘声,原来是那女子又射空了一箭。

    跟在那女子身后保护的小厮和丫鬟个个战战兢兢,都不敢去看自家主子的脸色。因为算上刚才那支,她已经连续射空二十四支箭了。

    摊主也是胆战,先前来射箭的公子小姐大多是为了寻个乐子,射几次射不准便笑一笑,径直离开。

    可这位姑娘一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仿佛势要拿到彩头不可。他小心翼翼的陪笑道:“姑娘可要再试两次?这两支箭不要钱,算小老儿孝敬给姑娘的。”

    那女子闻言愠色更甚,只觉他这番做派是在有意嘲讽自己。柳眉倒竖,冷声道:“你这张弓有问题,定是你从中做了什么手脚,想借此讹钱!”

    摊主大惊失色,忙半弯下腰,惶恐道:“姑娘说笑了,小老儿做生意最重诚信二字,哪里敢在弓上作假?”

    “那你的意思是本姑娘箭术太差,所以才连射二十四箭都不中?!”

    那女子虽然头戴幕离,但身上穿的是五十两银子一匹的织锦,腰间还坠了一块价值不菲的紫玉,一看便知来历不凡。

    摊主不敢得罪,脸色煞白,忙不迭道:“小老儿绝无此意,姑娘误会了。”

    那女子闷哼了声,别过头去看也不看,神情倨傲,“我不管你是何意,反正这只鸟本姑娘今日要定了,就当时你敢骗本姑娘的赔礼!来人,把它给我抬回去。”

    摊主一听,顿时染上急色。这只朱鹭是他求了许久,好不容易才从捕猎人手里买来的,花了足足十两银子。

    之所以没有直接卖掉,也是想通过这个方法多赚些前。今日才是第一日,若是就这样被拿走,亏得血本无归啊。

    他哀声求饶,“姑娘不可,小老儿是小本买卖,一家老小全指望这只朱鹭了。还请姑娘高抬贵手,放过小老儿吧。”

    那女子不耐烦的蹙眉,丝毫不理会他的话,朝身后道:“你们还愣着做甚?!”

    几个小厮立即上前,一把推开还想来阻拦的老摊主。老摊主重心不稳,结结实实的摔在一旁的柳木条凳上。

    那条凳上原本还放了几个品相较差的细颈双耳瓶,也是用来当彩头的。此时碎了满地,人躺在那儿半天都爬不起来,喉间溢出呻1吟,面上皆是痛苦之色。

    周围的百姓看不过去,纷纷指责起那名女子,“你怎可如此横行霸道,竟然欺凌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

    “年纪轻轻的没想到心肠如此歹毒,你是谁家的姑娘?”

    ......

    那女子非但没有半分悔意和惧怕,反而直接呛了回去,那双眸子如同在看一群蝼蚁,“尔等刁民休要在此血口喷人,本姑娘何曾欺凌过他?分明是他拿张假弓意图坑骗我,本姑娘乃是见义勇为!”

    人群中有人义愤填膺的喊道:“你如何证明此弓有假?难道就凭你射不中吗?”

    “就是就是!自己技不如人,还非要怪在弓上。”

    那女子满脸鄙夷,冷眸扫过众人,扬声道:“此弓比寻常木弓重了半钧,且弓身弧度也有偏差。你们若是不服,大可去官府一辩真伪。倘若我所说不假,那你们这些空口白牙污蔑我的人一个也别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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