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没来也好,她暗自苦笑,转身上了马车。

    陆寂已经坐在车内,身穿一袭莲青色杭绸直裰,系着玉腰带,姿势闲散的倚在蜜合色方枕上闭目养神。姜予微没有打扰他,兀自捡了个角落坐下。

    裴仪和桑虎打马护在左右,一行人浩浩荡荡的驶出城门。她不知该做什么,索性也靠在那儿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可是不舍?”陆寂忽然道。

    姜予微心头一跳,发现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看着自己,闷闷点了点头。

    陆寂见她又同上次那样缩在角落里,人恹恹的看上去没什么精神,好似一只刚离了窝的小猫,不由一软,道:“有机会我再带你回来。”

    “多谢爷。”

    这时,外头忽然有一个女子喊道:“快看啊,哪里飞来这么多的山樱花啊?”

    姜予微神情一怔,掀起帘子往外看去,只见漫天都飞舞着粉白色的山樱花,如霰如雨。天际蔚蓝澄澈,堆云叠雪,美得如梦似幻。

    愣神间,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竹笛声。曲调婉转凄凉,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姜予微眸中的泪意顿时翻涌,她认得这笛声,是温则谦。

    与方才说话女子同行的男子惊叹道:“都到这个时节了,哪里来的山樱啊?”

    那女子身上背着一个竹篓,里面放的都是她自己做的香囊和手帕,准备待会拿到集市上去卖,“大觉寺啊,骞哥哥你忘了?只有大觉寺的山樱这个时节还开着。”

    “可大觉寺的花怎会飞到这里来?”

    女子一笑,眉眼弯弯,粗布麻衣也难掩娇俏可人,“骞哥哥,这就是你不懂了。定是哪家的姑娘钟爱山樱,所以这痴情的公子才会将花带到这里来博美人一笑呀,你没听到这笛声吗?”

    那个唤作“骞哥哥”的男子揉了揉她的脑袋,宠溺笑道:“是是是,你说的对。咱们快进城吧,早些卖完便能早些回家,小七还在家里等我们呐。”

    “骞哥哥,小七可真能吃。昨日你钓的那条鱼泉被它吃光了,明明是只巴掌大的小猫,怎么会这般能吃?”

    ........

    说话声越来越远,姜予微放下车帘,默默坐回原处。马车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继续往前,没有停歇。

    陆寂把玩着腰间的双兽纹玉佩,似笑非笑的问:“这首曲子名叫《折柳》,予微以为是何人所奏?”

    杨柳青青著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姜予微掩在袖中的手紧紧握住,含笑道:“爷说笑了,我怎会知晓?不过应当是个有心之人罢。”

    陆寂闲倚着,见她眉眼盈盈,态度坦然不像是在作假,勾唇浅笑。

    然后忽的起身一把拉住,将她带到自己怀里,鼻尖顿时嗅到一股兰麝清香。

    姜予微惊呼一声,意识到外头还有人,赶忙噤声。手抵在他的胸口,温度传来只觉烫得吓人,腰背绷紧宛如拉满的弓弦,故作镇定的道:“爷,您这是做甚?外头还有人呐......”

    陆寂对她的话无动于衷,伸手捏住她小巧的下巴,用带有薄茧的指腹细细摩挲。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盯得人脊背发凉,“为何要把你的贴身丫鬟留下?”

    姜予微呼吸微滞,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快速将应对之策在脑海里过一遍,回道:“银瓶的家里年前便已经给她说了人家,只等年纪一到就回家成亲,我怎么好毁人姻缘?”

    他的目光在姜予微脸上扫过,慢悠悠道:“你说的最好都是实话,也不要让我发现你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姜予微听出他话里的警告之意,暗暗心惊,低眉顺目的道:“予微自不敢欺瞒,愿,此生都侍奉在爷身侧。”

    许是她态度恭谨,陆寂神色缓和下来,“你身边无人,我让杏容过去照顾你。”

    “那怎么能行?”姜予微连忙拒绝,道:“杏容姑娘是你用惯了的人,怎好拨给我用?”

    青山别院的那些吓人都是临时找来的,陆寂离开便都遣散了,唯独杏容不同,她是从宣宁侯府跟随陆寂南下来此的。

    陆寂并非贪欢享乐之人,外出赴任唯独带上杏容,可见杏容在他心里非同一般,日后多半是要收房,她哪里敢让杏容来服侍自己?

    “你在吃醋?”

    姜予微一愣,属实不知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从何而来。

    然而还没等她解释,陆寂像是已经猜到了答案,眉梢挂着笑意,拦住她的纤腰往上提了提。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耐心解释道:

    “杏容原是户部员外郎窦伯明之女,三年前窦伯明因过获罪,其妻女皆没入教坊司为奴。我与窦伯明昔日有几分交情,故而才把她救出带在身边照拂一二。”

    姜予微明白过来,一时语塞,心想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想到陆寂这厮惯是喜怒无常,若是拒绝怕还会招来怀疑,只好顺着他的话道:“那就多谢爷了。”

    陆寂本就是半倚在榻上,手环在她的腰间防止她掉下去。所以她几乎是坐在了陆寂的小腹上,看他时需要俯视,稍一低头便可碰到陆寂的鼻间,极不自在。

    她动了动,想要坐回远处。可才有动作,陆寂抱得更紧了,头凑过来埋在她的颈窝里,喟叹道:“别动,昨夜忙了半宿,陪我再睡会,路还很长。”

    姜予微浑身僵硬,勉强一笑,“爷,不如我去拿两个锦垫?这样你也睡得舒服些。”

    陆寂含糊的应了声,而后没了动静。她侧头一看,发现陆寂已兀自闭眼睡去。姜予微无奈,只好任由他抱着,望向帘子发呆。

    车内很安静,耳畔除了能听到车轮滚过地面的声音外,还能清晰的听到他沉稳绵长的呼吸。

    不知怎的,姜予微的眼皮子越来越重,最后竟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到达淮阳已是两日后,旭日衔青嶂,晴云洗绿潭。天朗气清,万里无云,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姜予微坐在车内,掀起帘子眺望沿途的风光,带有丝丝凉意的夏风吹在人的身上十分舒爽。

    才踏入淮阳的地界,官道上的行人便多了起来。光是方才她就已经看到两支商队,用马拉着一车车货物往城内赶去。还有零星的行脚商,或是挑着担儿或是背着竹篓,也是一样的方向。

    她有些奇怪,问身后的人:“怎会有这么多人?”

    陆寂端起茶盏,姿势闲雅的抿了口,道:“这几日城中有锦市,附近的商贾都会聚集来此,很是热闹。听说有时还能看到从西域来得稀罕玩意儿,你可想去看看?”

    淮阳地处平原,毗邻泺湖,又是京淮运河的起点。水运便利,所以颇为富庶,远非溧州这种小地方可比。

    姜予微此前在读《江临游记》时便对书中描绘的淮阳向往不宜,如今他提及便没有拒绝,点了点头。

    陆寂一笑,“那咱们先去逛逛,然后再回客栈休息。”

    “多谢爷。”

    马车行驶过一片密林,眼前豁然开朗。官道两旁变得了阡陌交错的稻田,四月下旬,稻草刚结出穗来,青翠喜人。

    一阵风拂过,掀起层层绿浪仿佛锦缎一般。田野间偶然还可见三四个农户在弯腰劳作。

    姜予微倚靠在车窗旁,享受着眼前片刻的宁静。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那些农户身上穿的衣服都破旧不堪,腰背佝偻,面黄肌瘦,脸上也无甚表情,一幅死气沉沉的模样,麻木地挥动手里的锄头,与周围生机盎然的景色形成鲜明对比。

    陆寂察觉到她脸色不对,问:“怎么了?”

    她回过神来,道:“没事。”

    恰巧此时,裴仪驱马赶了上来,面色凝重,拱手禀告道:“爷,方才京城传来消息。”

    “说。”

    裴仪一顿,迟疑的看向他旁边的姜予微,神情似是有些意外,又有些不可思议。

    陆寂眉宇沉了沉,“何故迟疑?”

    察觉到他话中的不悦,裴仪立即收敛心神,恭敬道:“属下不敢,溧州通判张荐昨日上书朝庭,参奏您目无法纪,狂妄自大,擅自围抄当朝命官府邸,请求皇上将您治疗罪。”

    溧州通判?

    姜予微对此人有些印象,听说他来历不简单,连贺鄞都要礼重三分。不由心头一动,仔细听着。

    陆寂闻言却神色淡淡,漫不经心的抚平袖口出的褶皱,道:“皇上如何回复?”

    “皇上并未明言,只将折子按下未表。”

    “淑妃近日可有异动?”

    裴仪皱起眉头,对此也觉困惑,道:“淑妃近几日都称病未出,除了每日到皇后宫中请安外并无异常。”

    淑妃刘氏乃是刘荣光的女儿,入宫短短三年便已晋封为妃,位分仅次于皇后。

    近年来刘荣光动作频频,大举提拔自己的势力,朝中有三分之一的官员皆出自他的门下。皇上虽已亲政,但处处受他所制,民间甚至还有真皇帝和假皇帝的谣言。

    陆寂闷哼了声,不置可否,道:“不必理会,随他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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