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

    中卷:梦中的花园

    第二十八章

    祝你前程似锦、永远愧疚、永远罪无可恕。

    ·

    阮语曾经以为,只要国内的电商行业不倒,她可以在如愿干到退休。

    2016年底进入如愿传媒,阮语从一个运营小白,到后来的运营总监,只用了两年多的时间。第三年,周红菱把公司新签的达人交给阮语运营,阮语给赵虔的账号取名“赵钱钱钱”,此后,赵虔开始给公司创收,钱也像他的名字一样,滚滚而来。

    2019年春,阮语升运营总监,同年夏至,阮语生日那天,和赵虔确定恋爱关系。

    三年了。

    阮语从周红菱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走廊巨大的led屏幕上显示时间——2022年5月17日,距离她三十岁的生日还有35天,如果没有出事,原本她和赵虔约定好那天约双方父母见面,一起把婚事定下来。

    三十岁,对于小城来说,已经是大龄,好在不是剩女。

    早几年一直单身,周素琴和阮习文对阮语的个人问题也不着急,阮语先忙事业后谈感情的计划被父母所接纳,每每回家,待的时间不长,他们稀罕的时间都还不够,从不施压。

    但从19年开始,从阮语升了总监开始,周素琴主动提及这方面的次数呈指数函数增长,好几次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阮语终究心疼,坦白了自己已经恋爱的事实。

    周素琴起先不满意赵虔,究其原因,竟然是觉得赵虔长得太出众,一看就是小姑娘们喜欢的那种长相,个子也高,阮语发给周素琴看的他的那两张照片,周素琴一开始还以为是她找来糊弄自己的哪个男演员呢。

    阮语不服:“千珩也长得一副受人欢迎的样子,我看您和爸爸都很喜欢他。”

    周素琴白她一眼:“千珩能一样吗?我和你爸看着他长大的,他是什么脾气秉性,我们当然心里有数。”

    “再说了,千珩是你爸的学生,我们一直把他当儿子看,又不是找回来当女婿,能一样的标准吗?”

    阮语咂咂舌,在心里控诉周素琴的双标。

    阮语在宁杭的工作,说是“运营”,但在安德这种年轻人稀少的地方,除了体制内,其他都统称为“上不了台面的工作”。

    阮语在升总监之后,才算是得到父母支持,放心她只身留在宁杭打拼,不再提让她回老家考编的事儿。

    周素琴对赵虔态度上的转变,是在19年的冬天,因听说武汉有不明肺炎,赵虔放弃回武汉老家过年的打算,跟着阮语回了安德过春节。

    宁杭到安德,开车两个多小时,赵虔穿一件深蓝色羽绒夹克,黑色工装裤配马丁靴,从后备箱往阮语家里拿准备的礼品,折返七趟才算拿完。

    周素琴都惊了,拍拍阮语的肩膀,问她:“你们抢超市了,买这么多东西回来?”

    阮语笑着解释:“都是直播的样品,有些礼盒是公关寄的pr礼盒,反正都是不花钱的,放在家里也是占地方,不如拿回来给你和我爸吃。”

    “这么多,我和你爸哪里吃的完?”

    “那就拜年的时候送出去,也不跌份儿,都是好东西呢。”

    周素琴戳戳阮语胳膊:“你也不知道去帮人家一起拿。”

    “我才不去呢,来了我的地盘,当然是小赵干活。”阮语站在院子门口看向车边的赵虔,他两只手拎的满满当当,不知是不是心灵感应,竟也朝她的方向看过来,视线相撞,两个人都笑得甜腻。

    当时阮语还没买车,开的是赵虔的那辆保时捷,停在巷子口十分扎眼,来往的人纷纷停驻张望,指着那车牌上的“浙A”猜测议论,都知道阮语这回带回家的男朋友条件不错,阮老师只等退休享福。

    而阮语也算是省心,一段恋爱谈得顺风顺水,此后每年赵虔都会跟着阮语回来一到两次,从来没有大吵大闹过。

    周素琴渐渐也发现,赵虔虽然看着不太靠谱,但为人处世很有情商,对阮语也是真的用心。明明一双鞋子好几千块,人却一点都不娇贵,什么菜都能吃,多硬的床都能睡,小阮超市上货时,他连着扛几十箱饮料上阁楼都不嫌累,脾气也好还听劝。后来熟了,许多次母女两个拌嘴都是赵虔从中调和,邻里邻居都知道,阮家的这个女婿,基本上是定下来了。

    三十岁结婚已经很晚,不怪家里给压力,阮语木木地坐在办公室里,身后的柜子上摆满了写满“赵钱钱钱”的奖杯,眼泪无声流下,她难过的不是周红菱主张的那两百万赔偿,而是事情到这一步,她该如何告诉父母。

    她和赵虔完了,不要说结婚了,这一刻她甚至希望她从来就没有遇见过这个人。

    -

    骆千珩得知阮语要卖房的消息,是那周的周五晚上。

    阮语的房子是2020年底交的首付,到第二年夏天拿到钥匙开始装修,等阮语正式搬进来,已经又是一年冬天了。

    研究生最后一年,骆千珩放弃考博,聋哑人读研在当年本就是一个新闻,读博难度更是大到没有可能,骆千珩认命,老老实实写毕业论文,准备一毕业就会安德。

    骆远方在安德给他找了份差事,小型的计算机配件厂,因厂长家里有个聋哑的女儿,擅长手语交流,愿意聘用骆千珩做厂子里的技术顾问,指导工作、改革创新。

    阮语肯定是要留在宁杭的,她和赵虔在这座城市都有房有车,等他们结婚以后还会有家。

    骆千珩不喜欢赵虔,至少和阮语上一个男朋友邓绍安放在一起比较时,他更不喜欢赵虔。

    其实说来也奇怪,明明他和邓绍安接触不多,尤其那场意外过后,阮语和邓绍安的恋爱持续不到一年便分开,骆千珩和他交集甚少,但从少有的几次对话里可以看出他对阮语的感情,骆千珩竟然觉得他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也不是说赵虔这个人不好,相反,平心而论,赵虔和阮语在一起之后对他这个“弟弟”格外照顾,也从不像邓绍安一般吃醋计较,让阮语和他保持距离,甚至爱屋及乌,二人约会偶尔变成三人小聚也不会不快。

    认真琢磨根源,骆千珩不太喜欢赵虔的原因,大概是因为阮语太过喜欢。

    骆千珩见证过阮语的初恋,知道阮语对邓绍安的感情浓度,尤其是在那场意外之后,就算阮语只拿自己当一个邻家弟弟,但这种类似“亲情”的感情,在阮语心里也不会比爱情更低一等。

    但赵虔不一样,骆千珩亲眼看见阮语对他的情感变化,她太爱他了,而那种爱,让骆千珩心生嫉妒。

    尤其从前阮语和傅晓椿说过自己不太能接受姐弟恋,但为什么到了赵虔这里,她突然就可以了?

    不理解,但尊重。

    骆千珩最近忙着改论文,月底要提交最终版,他的笔记本年迈不好用卖了二手,新买的组装机还在路上,和阮语说好周五晚上下了课来家里,周末他独占一整个书房。

    阮语和赵虔没有同居,但赵虔放着大平层不住,来阮语这儿过夜是常有的事情,嘴上抹蜜说想她,实际上男人的那点小心思骆千珩心知肚明。

    赵虔把他当弟弟,但不代表没有防备心,自己女朋友家里来异性客人,他就算再晚也会过来宣誓主权,骆千珩知道自己的那些心思在同性面前根本藏不住,他也没打算藏,虽然他身体残缺自知不可能给阮语幸福,从来就没有有过奢望,但如果他的存在能够让赵虔在感情里保持危机感,也许并没有什么坏处。

    只是这一晚很难得,骆千珩没有在阮语家里见到赵虔。

    阮语来开门的时候,家里的画面看起来出奇的静。对,是看起来静,实际上骆千珩什么也听不见,听起来的“静”无需额外补充说明。

    整个客厅看起来落寞却整洁,桌面和地面上都没有多余的品牌方样品,应是有保洁收拾过。

    阮语穿一套日常家居服,窗户大开,客厅里经常一开开一天的电视机是关着的,她来给骆千珩开门,最先落进骆千珩眼里的是一双红了的眼。

    骆千珩第一反应是阮语和赵虔吵架了。

    但他不会直接这样问,这太过于冒昧。

    情侣间的私事旁人不方便插手,他只关心阮语的情绪,他只想知道她此番眼红是为了什么。

    他进客厅放下背包,把在小区门口水果店买来的西瓜搁到餐桌上,才腾出手来问阮语:<怎么了?是工作上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阮语这几年一心扑在事业上,如果非要讨论占比,骆千珩觉得在她心里,工作起码能占70%,剩下的才是爱情和琐碎。

    阮语点头,平静道:<工作没了。>

    骆千珩面对着桌子的脸立即转过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不知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是工作出现状况。

    骆千珩原本以为是感情出现状况,原来不是。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看着阮语脸上的憔悴,黑眼圈比上回见到时又加重许多,骆千珩揪心,问她:<你的工作不是一向办的稳妥,出了什么事情?赵虔可以帮到你吗?>

    阮语面无表情地摇头,视线没有交汇,她说:<我和他分手了。>

    分手是阮语提的,那天从周红菱的办公室走出来,她没有任何犹豫地给他发了两条语音,两条语音都很短,但足以为他们三年的感情画上句号。

    她的语气无波无澜,也……没有一丝感情。

    她说:“赵虔,我们分手。”

    她说:“祝你前程似锦、永远愧疚、永远罪无可恕。”

    阮语一直有听赵虔抱怨公司不公平的分成机制,抱怨周红菱其人太精于算计,抱怨他在如愿永远是个工具人任人摆布……

    她只当他是寻常打工人抱怨工作,说一说就结束了,不成想他竟然为此布了好大一个局,连她都是其中一步棋。

    阮语实在不同情自己,每天一起共事,下了班总是同床共枕,为何他的这些心机她从前一点都没有察觉?他是从哪一刻开始盘算的?她手底下这些人,他是如何一个一个说服收买的?还有他的小号,是什么时候转移的这些粉丝,从前只当他的小助理仰慕他,常在自己的日常号上分享赵虔的日常,竟然没有想过那会是他的小号,为的就是今朝和公司撕破脸皮,他换一个号就直接自立门户。

    周红菱问阮语:“你知道他们公司叫什么名字吗?”

    “言吾传媒。你说他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感谢的是谁?阮语,没有你就没有他们的今天!”

    阮语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这种时候,她第一反应是觉得这名字拗口难听,可拼在一起,确实就是她的名字。

    赵虔这么爱她吗?他心心念念筹划的新公司,居然用她的名字命名?

    答案是否定的,如果他爱她,他便不会这样对她!

    阮语无声流下两行眼泪,转身看见骆千珩落座在她身边,手里握着包纸巾,她眼眶里的委屈突然弥漫,朝他倾泻倒出。

    阮语发现骆千珩离开,是在她哭过一场洗完澡出来以后,初夏的风还透着凉爽,阮语换了套家居服,拧着头发走到客厅窗户边去关窗。

    外面天已经全黑,路灯昏黄,阮语肚子叫起来,才想起来晚饭都没有吃,正欲问问骆千珩想吃什么,以为他在书房,走过去开了门没见到人,又去次卧找,结果也不见他人。

    骆千珩不是赵虔,再大声叫他名字也不会有人应答,阮语给骆千珩发去微信,半天没有收到回复。

    最后是赵虔的助理小郭给阮语打的电话,电话里声音嘈杂,语气不善道:“阮语姐,你就算心里有气想要报复钱哥,也不该选在今天这种日子吧?明天言吾开业剪彩,你人不来,那些品牌方却是都要来的,这个节骨眼,你让你弟弟把他打成这样,明天那么多媒体看着,你让钱哥怎么解释?”

    阮语一时愣住,很快反应过来,问她:“千珩去找赵虔了?”

    “蹲点停车场打的人,我一个女孩子拉也不敢拉,钱哥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我刚才已经报警了。”

    阮语深吸一口气,衣服都来不及换,只披了件薄针织外套,开着车去赵虔家附近的派出所捞人。

    一路上红灯不断,几乎是每一个路口,阮语都要被迫停下几十秒,萧山这一片都是写字楼,夜晚一大半的楼层灯红通明,丝毫没有因为这是一个周五,就松开仅仅掐着的打工人们的脖颈。

    而她,从三天前开始,再也不用被工作扼住喉咙了。

    她失业了,不仅如此,还一下子多出二百四十万负债。

    但万幸的是,周红菱清楚阮语为人,知道这件事情她只是被利用,绝不可能是帮凶,只要她离开宁杭离开电商行业,她便不会起诉她,放她一条生路。

    事情到这一步,阮语不怨周红菱,甚至十分感激她念及旧情。

    这几年阮语把公司当成家,如今公司被背刺,她的心和周红菱一样痛,这赔偿是她应当付出的代价,她都认。

    房子可以卖,车也可以卖,差的那部分她想想办法也可以借的到。

    曾经靠着如愿得到的一切,今天尽数吐出来,阮语不怨任何人。

    只怪她过去太蠢,什么时候被赵虔套了话都察觉不出,是她活该!

    可是骆千珩是局外人。

    阮语刚才没有表达清楚,也许是叫他误会了,以为赵虔在感情上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才会出手打人。

    阮语了解赵虔,他此番行为心存愧疚,主动提出帮阮语赔偿那二百四十万,但被阮语断然拒绝。

    是她泄露的公司机密,她该为自己的过失买单。

    而赵虔所做的一切,丝毫没有顾及过她的立场,不仅摧毁了她一路苦心经营的事业,还毁了她所有对未来的规划。而这其中,最最不值一提的,才是她可笑的爱情。

    他对她造成的伤害,绝不是这二百四十万就能弥补的。

    赵虔的“菩萨心肠”无处安放,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换做平常,骆千珩打他一顿,依照他的性格他不会还手,甚至还会期待他打的更用力些,仿佛下手越狠他就能多赎一分罪。

    他这人就是这样,奇葩逻辑。

    但他今天示意小郭报警,明显就是想要阮语出面,他还想当面和她解释道歉,指望她去参加他的公司开业剪彩,指望她去他的新公司做老板娘,可笑至极!

    她不接受赵虔的道歉,她永远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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