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某天巴克大婶在她这买东西,问起帽子的事,郑寻才发现自己忘记去领了,巴克大婶让她快去快回,自己则帮她看会儿店,郑寻拿上早就准备好的东西跟她道过谢,二话不说就走了。

    今天太阳不算大,但前几天骤然降过一次温,郑寻怕冷,可这里昼夜温差大,她穿着冲锋衣走了两步,只能把衣服敞开透气,前两天她拿把剪刀把头发剪了,这会儿碎发全往嘴里飘,遮住了眼睛。

    烦的不行只能把帽子戴起来。可手往衣领后一摸才发现,昨天她把帽子取下来洗了,还晾在院子里呢。

    真倒霉。

    郑寻只好埋头往前走,走了两步觉着不对劲,转身果然看到有人出现在不远处的原野上。

    一群少年人乘马而来,他们的皮肤被风吹晒得微微红润,在阳光得柔和下,领头的青年留着极具辨识度的长生辫,细腻的编织和羽毛饰物在阳光下闪烁,增添一份精致的野性美。阿兰斯和他的伙伴们微微带着微笑,马蹄下扬起的尘土与灼热的阳光相映成趣。

    相似的轻便皮革服装,却不是这里常驻的少数民族会有的装扮。

    他应该是刚结束游猎回来,汗水慢慢划过额头,沿着坚毅的轮廓滑落,在阳光的映照下,那些细小的水滴仿佛在他的皮肤上跳跃,目光与郑寻撞上,他愣住,不知对伙伴们说了些什么,拽住缰绳调转马头。

    空旷的阿塔什大草原上,清新而略带自然草原的香气,不远处乘风而归的少年人陡然闯入,成为这篇无垠草地上的一抹浓墨,自然的画笔勾勒,这是一场盛大而深沉的画卷。

    郑寻直愣愣地看着这一幕,脚步顿时沉重得无法挪动,这样鲜明的生命力和画面,扑面而来的确实无处遁形的孤独感。

    马蹄在大地上回响,仿佛在草原的无边辽阔中找到了某种命运的线索,阿兰斯看见了郑寻,便骑马朝着她的方向奔来。

    草原的静默,奔腾的月亮,仿佛一曲注定的旋律,与他的内心共振。

    阿兰斯这马跟他媳妇似的,成天黏在一块,郑寻觉着好笑,扬着脸看过去,点头打招呼。

    郑寻平日里没少见马,在阿塔什人人家里都有马,不过都没阿兰斯的这匹好看,油鬃色亮,健壮的马身通体黝黑,精心打理过的鬃毛随着动作扬起,丰神骏逸。

    主人牵着它,它还颇无聊地啃地皮自娱自乐,看着温顺乖巧。

    她对马好奇,止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想摸一把,阿兰斯也没制止,拍拍它的脖子,示意它把头蹭过去。

    细小的动作难以察觉,可郑寻又笑了,手在它的鼻子上缓慢地抚摸:“真乖。”

    说者有意,听者有心,一时间气氛有微弱的停滞,阿兰斯跨步上马,那双永远透露着智慧的眼睛一亮,年轻而躁动的心一览无余:“上马,我送你。”

    依拉勒家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却不是很远,平常走半个钟头就能往返,当然这是巴克大婶的脚程,郑寻磨磨蹭蹭,时间一下子就要拉到半小时一趟,阿兰斯雪中送炭,自告奋勇发送她过去。郑寻笑了笑也没说答应,风吹起额角稍长的发丝,好像有什么突然破壳而出,咔擦咔擦——是偷偷冒头的神驹,月亮好奇地瞅了两人一眼,脚下的鲜草吸引了它的注意,甜嫩的汁水充盈,它埋头苦吃,彻底忽略二脚兽们。阿兰斯看着她,那双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却没有攻击性,半晌也没人说活。

    阿兰斯率先打破沉默:“你要去哪?”

    “西边的裁缝家。”

    阿兰斯刚来没多久,对这里的事情不太了解,但是一听她提起的位置,顿时眼前一亮:“西边?我顺路,你上马吧。”他热衷于让郑寻骑马,“我在下边牵着缰绳,我的月亮很乖,听话,不怕人。”

    好像听懂了主人的话,月亮吃饱抬头,喷了个响鼻回应。

    郑寻第二次上马,稍稍镇静了些,阿兰斯虚护着她坐上去,月亮是匹母马,黑色的眼珠瞳仁特别大,看起来水灵灵的,直长的睫毛和微垂的视线看着有些忧郁,是一只特别漂亮的马。

    阿兰斯拍拍伙计的脖子,吹了个响哨,听着却像悠扬的小调,月亮终于肯仰起头,昂首阔步地往前走,头上那颗不大却极为惹眼的红球也露了出来。

    郑寻起初以为这是个装饰品,像姑娘家爱戴的发夹,阿兰斯听闻,笑言,部落里有好多成年的公马,见月亮长得好看想跟它□□,月亮被惹得烦了,张嘴咬了只比她小的公马耳朵,又差点踹伤一匹小马驹,戴着这个一是为了警示别人这匹漂亮的小母马会发脾气,二者也能对其他马起威慑作用。

    头一次听说马会咬马,郑寻一脸受教了,不过,阿兰斯补充道,月亮很喜欢女孩子,她觉得很安全。

    郑寻抚着她的脊背——阿兰斯说月亮特别喜欢这个动作,这会让她很舒服,问道:“为什么要叫她——月亮?”

    “月亮的母亲是我母亲的坐骑,那是一条特别漂亮的芦毛马,她在鄯善草原出生,那里草地湿润,母亲和她经常在一块月牙湖附近骑行。我十岁的时候,她已经十二岁了,在此之前她还养育过几个孩子,我十四的那年,她跟另一个部落的一匹强壮的公马生下了月亮,月亮跟她不太像,那匹公马通体漆黑,是草场赛跑的好手,四个蹄子强健有力,月亮跟他长得一摸一样,起初年纪还小,毛色杂乱,像她其中一个哥哥,那是一匹鹿毛马,后来随着年龄和体型的增长,完全成了油亮的黑色。”他似乎也察觉到自己有些答非所问,“月亮的母亲在她一岁多的时候跟随母亲去月牙湖寻找族人的路上失踪了,为了纪念她,就用了月亮这个名字。”

    阿兰斯后面这句话抛出的信息量像原子弹发射后喷涌的蘑菇云,郑寻本能地觉得这个有关他母亲的话题十分危险,咬咬唇,看着这个健谈的年轻人,有些笨拙地转移话题。

    “你也要去裁缝家吗?”

    阿兰斯面色不变,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变化,郑寻的问题让他愣住,没一会儿嘴角的笑纹折起,露出好看的弧度,像是在为她主动询问自己这一举动而高兴:“我就住在西边,那边就一个会做哈德的阿妈,我猜就是她。”

    他的眼睛因为兴奋显得亮晶晶的,这让郑寻想起了家里曾经养过的那只小狗,一只被人送来她家的边牧,虽然这么形容一个人不太恰当,但是每当那只边牧想让人陪伴玩耍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湿润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你。

    这类生物智商接近人类幼童,就连装可怜的手段也如出一辙。郑寻点头,没再说话。月亮突然停下脚步,两人的目光随即朝前方看过去,原来是依拉勒家到了。

    是记忆里那间摇摇欲坠的毡房,却奇迹般的抗住了前几天的那场暴雨,这顽强的生命力还真是让人敬佩。

    阿兰斯伸手将她扶下来,刚想谢过阿兰斯这趟‘顺风车’,一道惊奇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姐姐!”

    迪雅尔站在门口,手上沾着草木灰,脸上也不知道从哪蹭到了,整个人看起来灰扑扑的,身上那件衣服也脏了。

    郑寻站定,抽回手,朝着迪雅尔微笑回应。

    “你奶奶在家吗?”

    迪雅尔回头看了眼家里那扇用各种碎木材打过补丁的门,拉开用来固定门位置的绳子。用来挂绳子的装置,是一根生了锈的钉子,足有人的一根小拇指粗,钉头虽然被人凿了进去,却从中间拦腰砸弯了,看起来毫不牢固,锋利的另一头随时有种会扎到人的危险感。

    迪雅尔显然已经习惯了,她松开绳子,走了进去。

    “阿帕?”迪雅尔小声朝屋里喊了一声,郑寻和阿兰斯没跟进去,就在门口等着。

    “阿帕。”迪雅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门敞开着,里头的光线实在是不太好,屋内漂浮的灰尘散在空气里,有种沉疴难愈的厚重,不多时沉闷的咳嗽声从门内角落传来。

    老人嘶哑虚弱的病气在门后的世界,藏在昏暗的房间,又以一种触不及防的浓郁药味争先恐后的跑进郑寻的鼻尖。

    郑寻朝这刺鼻的味道探寻过去,毡房边上那个小土墩上有一个黑漆漆的壶子,沸水涌起的蒸汽和泡沫几欲冲开盖子,药味就是这么溢出来的。

    迪雅尔着急忙慌地跑出来,眼看着那双手就要碰上去,郑寻喝止:“住手!”

    她也不管迪雅尔的呆愣,走上去脱掉外套折起来,蹲在迪雅尔身边,用纯黑的冲锋衣包住水壶,抱着水壶放到地上,示意迪雅尔:“去拿碗。”

    迪雅尔回神,跑回房内拿了个有脸盆那么大的碗。

    郑寻顿了一下,正准备倒进去,阿兰斯也蹲了下来,他的手盖在冲锋衣留白的位置举了起来,郑寻只觉得手中空了,那墨汁般浓稠的药水就从壶口倒在了碗里。

    看这药的分量不像是一次的用量,果不其然,迪雅尔又拿了个小碗出来,她从盆里舀了一小碗出来,兀自端在嘴边吹凉,看样子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在这之后先是将药端了进去,转眼手里拿着东西又出来了。

    她朝郑寻和阿兰斯笑了笑,清澈的眼睛看起来十分温顺:“谢谢姐姐,我把你的帽子拿来了。”

    郑寻没去接,往门里看了眼:“奶奶病了?”

    “嗯。”迪雅尔小声道:“前两天下雨,阿帕去捡东西盖屋顶,淋雨,生病了。”

    她没有太多伤感,稚嫩的脸泛起梨涡:“帽子阿帕就快做完了,还差一点点,可是她病得起不了床。”她将帽子翻过来,指着上面一条有些歪歪扭扭,像是虫子爬过的地方,脸颊染上红色,有点不好意思:“我想帮她,可是没想到搞砸了。”

    接着她又解释道:“阿帕说,你不满意,之前给的钱就还给你。”

    郑寻去掏口袋,插了个空,猛地一愣,手边就有人递来了衣服,原来那件冲锋衣还在他手里。

    “不用了。”她从内口袋把钱拿出来,给迪雅尔:“这样就好,谢谢。”

    迪雅尔不肯接,还要把定金还给她,郑寻头疼地看了眼阿兰斯,阿兰斯笑笑,从她手里抽过放到迪雅尔手上,快到郑寻只觉得眼前残影扫过,紧接着就被人往马背上一丢。

    月亮被他这波操作吓到,打了个喷嚏。只见他轻盈上马,牵起缰绳掉转马头,用郑寻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句话,双腿用力夹了一下马腹,催促月亮加快速度,朝大道上直冲而去。

    阿兰斯并没有往来时的方向前进,簌簌风声追寻马蹄的脚步,声响逐渐吸引了郑寻的注意力,她往倒退的景色看过去,才发现阿兰斯已经将空旷的草原远远甩在身后,周遭静谧的一切被盎然的绿意笼罩。这是片隐藏在阿塔什远处的森林,与她所认知的森林不一样,这里没有各种可爱的小动物,和亲切的气息,幽深的寒意将大片的阳光阻隔,偶尔漏进来的光线照亮了树枝上挂着各色的鸟,它们身形高大,被激昂的缰蹄吓到,张开翅膀飞远了。

    郑寻有些慌乱的看向阿兰斯,宽厚的胸膛就在她的身后,她看到那条长生辫在他背后甩动,像一只正在翩翩起舞的蝴蝶。

    他笑起来,少年意气铺面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我带你去跳舞!”

    说起跳舞,他的胸膛开始愉悦的震动起来,郑寻觉得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小,或者是说,她听到了阿兰斯不断变得急促的心跳,她觉得这很奇怪,一下子忘了阿兰斯不知道要将她带往何处的焦虑。

    她有些不自然地往前挪动,企图里阿兰斯远点,让这奇怪的感觉消失。

    阿兰斯仍是兴奋地笑着,他的情绪感染了月亮,月亮的蹄子砸在厚实的大地上,加快速度,发出沉闷的有力声,郑寻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马背上跟一个男人乘马疾驰,并且体会到晕马的感觉。

    阿兰斯的眼睛一直关注着她,他松开夹紧月亮的双腿,放任缰绳从手里溜走,拍拍月亮的头。

    月亮果然十分聪明,她放慢脚步,平缓起来。

    “对不起。”阿兰斯带着歉意:“你还好吗?”

    “没事。”郑寻舒服了不少,她睁开眼睛,逐渐放开捏紧的手。

    阿兰斯突然正色起来:“我们马上就到了。”

    他指着森林深处的那片地方,远远看过去只能看到一条通往那处的小道,那之后的地方被树木遮得十分严实,让人看不真切。

新书推荐: 浅尝辄止 和幼驯染重生回警校后 穿成杨过他姐之度步天下 你好,我是大反派 遇难后被美人鱼赖上了 我靠搭配系统升官发财 赤蝴在册 心仪已久 重生之陌上花开等君来 真癫,给七个顶流当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