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傅白榆会拒绝,或是落泪哀求,韩王后甚至提前酝酿好了劝诫的措辞。
然而,当事人不仅异常平静,还欣然地接受了婚约。
万分愕然中,韩王后沉默半晌,才恢复了原来的冷淡:“既然你也满意,那甚好。这段时间就安心地待嫁吧。”
傅白榆乖顺点头:“女儿知道。”
傅昌蹙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但没哭没闹也算给他省事了。他挥了挥手:“没事了,回去吧。”
“是,父王。”
望着那施施然离去的背影,傅月瑶蹙紧了眉头。这不是她想象中,傅白榆该有的反应。
自得知俩人的不同归宿后,她便开始暗自期待着对方的反应。
大概会因为嫉妒而崩溃吧,会痛哭流涕地哀求,或者歇斯底里地拒绝,美丽的脸蛋一定会变得扭曲丑陋。
光想想就会笑出声。
可现实却截然相反,傅白榆不仅没有难过,甚至看起来很满意这个安排。
不可能,这绝不是她真实的反应,她一定是在伪装,用表面的淡定来掩饰内心的垮塌!
想到这,傅月瑶起身追了出去。
“喂,你站住!”
傅白榆回过头:“有事?”
傅月瑶死死盯着那张漂亮的脸蛋,想从中找出情绪失落的破绽:“你是心甘情愿,要嫁去摩牲国?
“自然。”
“嘴硬而已,实则在心里哭吧。”
傅白榆懒得搭理,绕过阻碍继续往前走。
“你给我站住!”傅月瑶追上来,伸臂挡在前,忍不住开口嘲讽。
“你可知道摩牲国为什么国名里带牲字。因为那里很穷,穷得连像样的城池都没有,只有成群长得稀奇古怪的牲口在草地里乱跑。遍地都是粪便,又脏又臭,简直恶心得要命。”
穷又如何?召司国是很富有,但也得有命花啊。傅白榆轻松地点点头:“哦,那挺好,我喜欢朴实的大自然。”
傅月瑶没看到想要的画面,眉头蹙得更紧,又道:“你那小丈夫才十六岁,比你还小上六岁,恐怕个子还没你高呢。对着这样的夫君,你还笑得出来吗?”
越小越好,求之不得。傅白榆笑着耸耸肩:“你有所不知,我就喜欢姐弟恋。”
本想刺破对方坚硬的外壳,逼迫她失去冷静、歇斯底里,可这女人偏不让人得逞,这叫傅月瑶愈发心痒,反而先一步抓狂。
“你其实很不甘心,很嫉妒我吧。因为我可以嫁到富有强大的召司国去,陪伴在英伟的新帝身边,而你却只能嫁到摩牲国那种鬼地方,嫁给一个小鬼。”
“知道为什么摩牲国会花大价钱会求娶你吗?因为他们知道你有一个嫁去召司国的妹妹,他们想与新帝沾亲带故,想寻求召司国的庇护。”
傅月瑶凑近傅白榆的耳边,嘴角挂着洋洋得意的笑容:“所以,不管你现在怎么嘴硬都没用。因为,早晚有一天,你会来求我。跪在我的面前,恳求我的原谅与庇佑。”
庇佑?原著中摩牲的跪舔没换来召司国的庇佑,可能还死得更快了。
眼前的小嘴还在叭叭叭叭,傅白榆的脑海中却蹦出傅月瑶被傅九挂尸城墙的画面。
这家伙真的很吵,大概只有被挂在墙头,才能彻底安静下来。脑补到那个画面,嗯,很解气……傅白榆便无意再与她计较。
“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
徒留傅月瑶在原地生气,冲着婢女嚷嚷:“你说,她是不是装的,回去肯定钻被子里哭。”
周围一片附和:“是是是。”
.
回宫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阿丸帮忙卸去发饰。
小丫头默默地梳着手中的乌发,眼圈却渐渐泛红。
“你怎么了?”傅白榆在镜中察觉到了异样。
阿丸蹙了蹙鼻子,刚才目睹了一切,憋闷已久的酸楚在此刻化作了簌簌泪水:“我只是替公主不平。为什么同是大王的女儿,待遇却这样不同。”
傅白榆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阿丸的手。
“听老阿嬷说,当年娘娘在冷宫过得很凄惨,她付出了真心,可惜大王对她无情。”
傅白榆心道,是啊,她那个便宜渣爹确实没什么好留恋的,所以她更要离他远远的。
“娘娘虽走的早,但心里是疼爱公主的。若知道公主被这样对待,在天之灵都不会安息。”阿丸抹着泪抽泣起来。
“我并不觉得委屈,真的。”傅白榆对于亲情这块看得很淡。
她出生没几个月,就被亲生父母遗弃在孤儿院门口,除了一张带着名字的纸条,什么也没留下。六岁时被养父母领养,本以为会迎来好日子,结果他们生了个弟弟后,就把她当成了出气筒和提款机。
幸而,她的院长妈妈一直关注她,为她引荐了一对热衷慈善的企业家夫妇。他们向她资助了大学学费,还在她毕业后,将她招揽进了家族企业。当然,她也很争气,用超群的能力回报了恩情。
所以,在傅白榆眼中,血缘和法律关系不代表就会有亲情。相反,原本俩个毫不相关的人,也可以产生胜似亲情的感情。
就比如她与院长妈妈,再比如原身小公主与忠诚的阿丸。
傅白榆将阿丸拉到跟前,温柔地牵着她的手:“我想问你一件事,你尽管如实回答,我绝不会生气。你愿不愿意随我出嫁呢。正如傅月瑶所说,那里也许很艰苦且前途未卜。若你不愿去,我会给你一笔钱,帮你前去奉天国找个地方安心度日,你若想嫁人也好,那就找个安分的男人踏实过日子。”
闻言,阿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道:“公主,阿丸绝不是因为不想去摩牲国才哭的。我只是心疼公主!公主去哪里,阿丸都要跟着!”
“好好好,别哭了。”傅白榆将小女孩扶起,擦去她的眼泪,“那咱们一起去。说好了,到时候若被牲口追的满地跑,可别怪我。”
阿丸胡乱抹着脸,终于破涕为笑:“才不会。”
“行了,别哭鼻子了。备些水吧,我想沐浴了。”
“嗯!”
浸泡在温暖的水里,傅白榆舒服地喟叹出声。
左手手腕处在热水的浸润下开始发热刺痛,她盯着手腕内侧那朵妖艳的花瓣图腾微微蹙眉。
据阿丸所说,原本她身上并无这处图腾,是“大病一场”后凭空出现的。巧合的是,小公主的亲娘叶氏手腕上也有类似的花纹。
这枚诡异的图腾,让傅白榆想起了原著中的一个细节。
男主韩千雩在外游历时,曾在某个小酒馆里无意听到一个传说。在靠近北地的寒冷之地,有个叫姪藤的家族,姪藤的女人们不仅貌美,还能继承制幻惑心的技能。
因为这缘故,姪藤族女子成为了野心家男人们趋之若鹜的珍宝。但往往目的不纯的爱情难以为继,当姪藤女发现被情人利用时,结局难逃心碎,多数郁郁而终。
多年后,姪藤族人渐渐失去了踪迹。有传姪藤族封印了女人们的技能后隐姓埋名,也有传姪藤族已彻底灭绝。
“那怎么从外貌分辨姪藤族的女人?仅仅因为美貌?”男主笑问。
小酒馆里的老人道:“她们的手腕上会有妖娆的花瓣图腾,那是天生的。”
后来,男主与手上有花瓣纹身的美少女发生了由误会开始的爱情故事。
傅白榆有了大胆的猜想,难道小公主母女就是隐藏line中的姪藤女?
此时,左手腕处再度刺痛了下,像是要昭示着什么。
傅白榆握住手腕,感受到有股无形的力量在血管下游走蔓延,按捺不住地蠢蠢欲动,好比冰山下随时要迸发出来的涌动暗流。
“黑蝇!”阿丸突然冲着窗边惊呼,挽起袖子就要去收拾,“怎么让这脏东西飞进来了。我去打死它。”
傅白榆盯着形状丑陋的黑蝇,竟无法控制地产生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如果这具身体真的有姪藤族血脉,可以通过制造幻境来左右意志……那对于非人的生物是否有用呢?
比如这只黑蝇……
她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视线聚焦在不远处浮动的黑点上,她集中精力,浇灌意念,去控制那股无形的力量。
一瞬间,它竟真的听话地随着她的意志流动,从肌肤中分涌而出,像千万条丝线,旋转缠绕着飞向黑蝇。
仿佛受到了桎梏,黑蝇扑腾着翅膀,奋力挣扎着,但渐渐动得越来越慢,直到停滞在半空。
傅白将视线转向蜡烛的火光——如果那并不是火光,而是一团散发着血腥味的红肉的话……
黑蝇似乎也受到了蛊惑,忽然扑向了烛火,滋啦一声后,晃动的火点化作了小搓灰烬,簌簌掉落在桌面。
“咦,这家伙是傻了吧,竟自己扑火了。”阿丸嘟哝。
傅白榆脱力般地靠在了浴桶边,浑身竟像剧烈运动后一样疲惫,可情绪上异常兴奋,她竟成功了!
她用幻境左右了外物,虽然对方只是只小虫子。
原来,这具身体真的有姪藤血脉,只是不知为何原身没有发掘这项技能,反倒是被穿来的她捡漏了。
这真是个意外收获!
不过目前,她用起这项技能还有些吃力且维持时间有限,以后需要多加练习。
“公主,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舒服么?”阿丸贴心地询问。
“我没事。”傅白榆摇摇头,她现在只想安静地休息会,“我想自己待会,等会再叫你。”
“好。”
支走阿丸,傅白榆默默闭着眼,心里复盘着剧情。
结合过去傅昌的种种表现,毫无疑问,他就是那些觊觎姪藤女的投机分子之一。因为原身母亲有着花瓣图腾而刻意接近,在发现“找错人”后,又残忍地抛弃了她。
典型的精致利己主义者,无情无义的大渣男。
渣男没想到的是,他的情人的确是姪藤女,只不过有意或无意地隐藏了技能。时至今日,他自然也想不到他的女儿会身怀奇技。
呵,这只老狐狸满脑子都是利用,他不配得到来自姪藤族的任何好处。
此时,闭眼暗骂狗爹的傅白榆并未注意到,窗外有阵微风拂动,将窗户吹开了一条细缝。
一只白色的纸鸢从细缝中钻了进来,随着那股微风飘近,最后晃晃悠悠地落在了浴桶的水面上,晕开小圈的涟漪。
傅白榆下意识地睁开眼,余光中瞥到了身前水面飘着的纸鸢,心中突然警觉,猛地坐直了身体。
她看了眼纸鸢,又瞥向微开的窗户,明白了什么。
纸鸢静止漂浮着,鸢背上隐隐透露着纸背面的墨迹,后面显然有字。
小心地捏起纸鸢,确信它并不会带来危险后,拆开了折纸。
“今夜子时,后苑摆曳亭假山石旁见——傅九。”
又一重要情节来了。
傅九要迫不及待带小公主“私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