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马

    沈琛有些日子没看见颜溪了,买了她最喜欢的吃食来看她,也顺带探望在府中养伤的郢王褚临岳。

    褚临岳在书房召见了沈琛,沈琛看见桌案上玉色瓷碗中的什锦粥,垂眸浅笑,心中已是思绪流转,动荡不已。

    没想到溪儿竟学会了做她母亲最擅长的什锦粥,还是做给郢王殿下。

    褚临岳将沈琛迎到了一旁的茶几前坐下,方才沈琛落在粥碗上的眼神已被他悉数尽收眼底,他敛起一丝得意藏进嘴角礼貌性的微笑中,“不知沈先生的科考准备的如何了?请坐!”

    “多谢殿下关怀,沈某不才,已由太傅大人呈报了下月圣上特许的制科考试,若能将平生所学为我大邺长治久安添一份绵薄之力,沈某便知足矣。”沈琛甚是恭谦。

    “那依沈先生所见,我大邺朝眼下当务之急该有何作为方可长治久安?”褚临岳这突入起来的一问,倒让沈琛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他很快梳理了思绪,从边境安民防御新策到税改富民之政,一路洋洋洒洒,谈得兴致勃然,一壶茶毕,褚临岳对这个本不在意的仙室山高徒有了新的看法。

    不可否认,若能幸遇明君,沈琛无疑是个难得的经国之才。

    对谈末了,沈琛提出此番前来想要带师妹回沈宅团聚一日,褚临岳点头默许,额外嘱咐了一句,“郢王府的规矩还是要守的,奴婢除非特许不能在外过夜。”

    “是,沈某替师妹谢过殿下,酉时前定将师妹送回郢王府。”

    沈琛没想到,堂堂郢王殿下竟会对一个婢女何时归府这样的小事上心,还是说他......沈琛的眼神无意间又瞥向那碗粥。

    颜溪欢欣雀跃来道谢辞行时,褚临岳以午休为由拒绝见她。

    “真是奇怪!殿下什么时候有了午睡的习惯?”颜溪的疑惑很快被出去放风撒野的喜悦冲散了,背起小行囊拎着剑跟沈琛出门了。

    褚临岳从半掩着的窗缝里看着她鹅黄色的娇俏背影,一时间神情复杂,似有几分难过,又有几分开心,还有一丝说不出的不甘和忧虑,他从来没在一件事上有过这样的感觉。

    沈宅毗邻林府,许久未见的林知然带着婢女楚兰等候在花园中。

    “知然姐姐,你这是要.....”颜望着一身月白色胡服的林知然,十分新奇。

    “骑马去!”林知然骄傲地一昂头,一旁的沈琛见了忙垂眸浅笑。

    婢女楚兰走上前凑到颜溪耳旁低声道:“前几日,我家小姐因骑术不精被沈先生嘲笑了,小姐不服气,要与他比试一番,今日正好你来了,邀你做裁判!”

    颜溪一听笑了,他这个大师兄,仪表堂堂,剑术一流,满腹经纶,能言善辩,做什么都出类拔萃,唯独骑术,跟她一样——不擅长。

    “知然姐姐,你别听他的,今日保管让他输得心服口服,我押你赢!”

    “溪儿,你也跟着胡闹!”沈琛板起脸故作严肃。

    “有胆量就一会儿马场见!”林知然说着嘲颜溪抛了个默契的眼神,看也不看沈琛,转身先去了。

    颜溪笑嘻嘻地凑到沈琛面前,“大师兄,你没有觉得知然姐姐跟你在一块儿像变了一个人,活波可爱多了!”

    不想,颜溪不经意的一番话,竟惹得沈琛红了脸,他忙转过身一拂袖子,“愣着干嘛,还不换衣服去,难不成我们仙室山弟子真要被这京中娇娘给看低了不成?”

    师兄何时这么易怒了?

    颜溪做了个鬼脸忙进屋换衣服去了,方才林知然给她送来了好几套胡服,她挑了一套天青色菱花纹的穿上,又将头发高高挽起束上同色系的发带。

    走出门,只见沈琛穿了身霁蓝色联珠暗纹的胡服,与他平日里穿浅色衣服时风格截然不同,衬得本就修长的身姿越发英武了,“师兄,你穿这一身真好看!”

    “我看京中男子多穿深色,只怕你也已经习惯了深色吧?”

    沈琛口中的男子,多半是在暗指褚临岳,这一番泛着酸味儿的话也只有他自己懂。

    果然,颜溪的回答实在是没心没肺,“欸,大师兄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是的呢,我看郢王府的男人都喜欢穿深颜色的衣服。”

    沈琛听闻,脸色沉了沉。

    与林知然约好的马场在京郊十几里外,等沈琛和颜溪到达时,林知然早等候在那里了。

    沈琛铆足劲儿赢了林知然两局,林知然柳眉一横,十分不服气,“在这场地里绕圈圈儿有些什么意思,不如我们到官道上赛一局,谁先到烟柳桥算谁赢。”

    “就依你!”

    沈琛打定了主意,后面都会让着她,毕竟林太傅对自己多有照拂,林知然本也不是使性子的娇骄小姐,总不能让她太难堪。

    两人说着翻身上马,等颜溪号令一下,两匹马便箭一般飞驰而去,颜溪和楚兰则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天气晴朗,初夏时节,野塘里的荷花已露出尖尖的小粉脸,一群牧童摘了荷叶戴在头上,远处一群水牛哞哞地叫着。

    真是好一片闲适恬静的田园风光,颜溪不由得感叹,一时被牧童的童趣感染,撺掇着楚兰下马去摘那荷花。

    路边的青草正是肥美的时候,两匹马见主人撒欢去了,也自顾自地大快朵颐起来。

    “溪娘,你说沈先生和我们家小姐这一局谁会赢?”楚兰伸手勾过来一支红莲,咔嚓一声脆响,被折断的荷花抖落了楚兰一身露水。

    颜溪衔着根狗尾巴草在嘴里,正要去够那个最大的荷叶,“那肯定是我大师兄了啊,我大师兄说了,仙室书院的弟子不能随随便便就输了。”

    咯嘣一声,那碧绿的大荷叶被颜溪折断了来,她正洋洋得意地将荷叶戴在头上,突然听到啾啾两声马匹嘶鸣声,忙扭头望向官道,只见一群水牛将两匹马团团围住,赶牛的牧童也不知哪里野去了。

    颜溪的马被牛角顶撞了臀部,正发狂般嘶鸣,那水牛听到马叫也越发癫狂,一顿乱窜。

    很快,颜溪的马找到了缺口疯跑出去,楚兰的马还被那群水牛包围着。

    “马儿,快回来!”颜溪立刻丢了手里的荷叶飞身跃过荷塘,往马奔驰的方向追去,楚兰也赶来驱散牛群解救她的马。

    自元宵节前南下襄州平叛,又转战江南道收复南闽失地,慕施蒙离开邺京已快半年了。

    对于军旅中的人来说,走时是漫天大雪,回时是杨柳依依,这样的景象是在正常不过的了。

    “禀报大将军,前面过了林家坳就算进京了,请示大将军,是否还是按照惯例将大军带回城外北大营驻防?”王副将快马行至大将军慕施蒙身旁禀报道。

    “命令全军全速前进,晌午前到达北大营,好赶上在北大营用午膳,另外立刻遣一队轻骑前往北大营知会,让大营做好准备。”慕施蒙果然是三军统帅的风度,下达命令铿锵有力,有条不紊。

    慕施蒙很快又补充道:“哦,你到后面传我的令给慕校尉,让他全速跟上,不要掉队!”

    队伍后的慕中霆得令,忙朗声高呼:“弟兄们,全速前进,回北大营用午膳喽!”

    队伍里一片欢呼声,好不容易回家了,将士们疲惫的脸上绽放着喜悦的笑容,且不说朝廷对这支大捷归来的队伍会有什么恩赏,能活着回来便已是最大的幸事了,大家不由得纷纷加快了脚步。

    啾—啾!噔—噔—噔!

    王副将远远的就听到了马匹的嘶鸣和狂奔声,以他的经验很快判断出,这不是军营中的战马,而是一匹受了惊的马!

    “将军,听声音像是有马受惊了,令众军还是赶紧避让一下吧?”王副将忙禀报道。

    慕施蒙点点头。

    正说着,一匹疯跑的马从坳子里奔出,迎面冲了过来,王副将忙向后面长长的队伍挥起一面小牙旗,军士纷纷靠向一边,意图给马留出个通道。

    不料那惊马太不识趣儿,偏不往空出的通道上跑,硬是朝着大军队伍冲来,军士们顿时惊起一片呼声,却都异常淡定地望着,驯服惊马对于这支出生入死,精良强悍的慕家军来说,不算难事。

    眼见那马就要冲进队伍,一个军士猛地飞身跨上了那奔跑中的惊马,不知他用了什么神术,那惊马猛地扬起前蹄,歇斯底里地嘶叫了一通,终于乖乖地停在了队伍前。

    “是大将军!”王副将率先认出了惊马上的人正是他们的统帅慕大将军。

    “大将军威武!大将军威武!”全军顿时跟着齐声高呼起来,慕中霆忙踢马上前,看着雄狮般威风凛凛的父帅,一脸敬佩,“父亲,您没事吧?”

    慕施蒙骑着那匹惊马走了过来,望着众军士哈哈大笑,“无碍,无碍,是匹受了惊的小烈马,看印记是紫丘苑里出来的马,没想到紫丘苑中也有了这样性子烈的马,难得,难得啊,我大邺有福了!”

    慕中霆和副将们都知大将军爱马,见他兴致极好,也跟着附和称赞起来。

    众人正说笑的,王副将提醒道:“按律法,在官道上冲撞军队或是妨碍朝廷公务,一律当罚,今日幸是遇上了我们,若是遇到了别的官员和贵人,只怕是要惹上大麻烦了。”

    慕施蒙收起笑容,立刻严肃起来,吩咐道:“王副将言之有理,这事就交由你去办,找到这马的主人,按律处罚,给她长长记性,也是为了让她日后少惹出祸事。”

    “得令!”王副将说着,便带了几个军士顺着马的方向去找它的主人。

    大军因为惊马耽搁了些时间,少不了要跑步前进。

    颜溪一路追赶,想不到这马的身手比自己还了得,一溜烟儿就不见了踪影。

    此时,只听到咔嚓咔嚓的军甲撞击声从山坳里传来,听声音像是有队伍朝这边行进。

    糟糕,这疯马要给我闯祸了!颜溪隐隐不安起来。

    很快一支旌旗猎猎,整齐严肃的行军队伍映入眼帘,红底黑字的军旗在风中呼呼招展,格外显眼。

    “慕?!”颜溪瞧着那军旗上的字,不由得思忖起来,难道这就是慕大将军的队伍,从江南道回来了?

    看领头的队伍中,高头大马上那位身穿铠甲,英武非凡的将领,不正是那晚在襄州府衙外看到的那位将军吗?

    想必这便是大邺第一勇将,慕施蒙了!

    可是在襄州,有关他的传闻,最多的不是他的骁勇善战,而是与南平襄城郡主的前尘旧事。

    没想到传闻的男主角竟如此气度不凡,只可惜.......唉!要是襄城郡主与他是两厢情愿地在一起,该有多好?

    真是近来瑞祥楼的话本子看多了,怎么什么都能与佳偶天成的桥段联系起来?

    切!

    颜溪一抬头再向队伍望去时,发现那位慕将军也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难不成他认出了自己?

    不,不,不可能,劫狱那晚天那么黑,哪儿能看得见?

    唉呀!别胡思乱想了,还是赶紧找那疯马吧!

    颜溪一拍脑袋,正要继续往前去寻马,就见一个骑马的将军带着三个兵士向她走来,那将军手里牵着的正是她的疯马。

    “喂!小娘子,请问这是你的马吗?”那将军一拱手,朗声问道。

    看来,果然是闯祸了,颜溪按下心中的忐忑,忙快步上前,一脸讪笑道:“不好意思,军爷,这是我的马,它方才被水牛围攻,受了惊就一路疯跑,没冲撞到军爷们吧?”

    王副将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位小娘子,只见她穿一身织锦胡服,谈吐不俗,想必定是城里出来的大家闺秀。

    即如此,就更好办了,与她讲道理,然后送到京兆府,交给京兆府尹按律法惩处即可,或是拘押,或是缴纳罚金,都由京兆府来定,要的也只是给她个警醒罢了。

    颜溪原本以为这个好心的将军替自己寻回了马,感激一番便了事了,没想到他还要将自己送到京兆府尹受处罚,立刻央求起来。

    但是无论怎么装可怜求情,那将军就是不松口。

    此时,一位身穿银甲的少年将军骑马过来劝道:“小娘子,本将军劝你还是乖乖受罚吧,王将军就是我们的活军规,平日里别说你,就是将军有了差错都要被他罚,今日你撞上了他,你就自认倒霉吧。”

    那少年看了一眼颜溪,忙又说道:“我看你也不像穷苦人家的娘子,本将军给你个建议,你去了京兆府,就跟京兆府尹说你家有的是银子,然后报上名号,让府里把银子送来,这事儿就了了。”

    “以后啊!你也长个记性,没事儿别骑着马在官道上横冲直闯,冲撞了我们还算好,若是冲撞了京城里那些达官贵人,只怕就不是银钱能解决的事了。”

    说完,那少年一拉缰绳,扬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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