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

    “褚临岳,你个混蛋,王八蛋!”

    嘭地一声,一只花瓶砸在门上,碎了一地。

    守门的侍卫面面相觑,一个小小的侍妾,脾气还真是大!

    晚些时候,宫里传下旨意,圣上明日在集英殿为慕大将军摆下庆功宴,京中诸位王爷、公主、公、侯及朝中重臣皆奉旨入宫赴宴。

    翌日清晨,褚临岳入宫赴宴去了。

    云姑已知晓颜溪的身世,虽知郢王出此下策自有他的用意,但不免有些心疼,端了早膳来看颜溪,却被侍卫拦住了。

    “姑姑,您老就别为难小的们了,王爷的脾气,您老是最清楚不过的,万一有个闪失,小的们还活不活了?”看守的侍卫反倒是央求起云姑来。

    “唉,也罢,这是早膳,你给送进去吧,她从昨儿晌午开始就不吃不喝的,只怕是个铁人也顶不住啊。”云姑知道,王爷这回是真生气了,他从小到大一般不这样,除非恼极了。

    到底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闹成这样?

    云姑一边叹气一边凑到门前。

    “溪娘,你吃点东西吧,横竖别饿坏了身子,有什么事儿也得好好得出来了再说,千万别跟自己置气。”云姑隔着门缝对里面说道。

    “姑姑,我知道了,您放那儿吧。”颜溪敷衍了几句,翻了个身继续躺着。

    “唉!”云姑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走开了,打算等王爷气消些了,再去劝解一番。

    颜溪昏昏沉沉睡到了下午,只听到门口有人说话。

    “有什么话,你就在这儿与颜娘子说吧,我们到前面守着就是了。”

    “多谢了,二位!”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溪儿,你还好吗?听府里人说你快两日没用膳了,殿下不是已让你与慕将军相认了吗,为何又将你禁闭起来?”

    是大师兄!

    颜溪猛地坐了起来,一阵头晕眼花。

    她扶了扶额,定了定神,走到门口站定,此刻心中只想问一问大师兄是否也早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正要开口,却听见沈琛说道:“溪儿,师兄知道你也生师兄的气,你的身世,师兄本是打算找个时机告诉你的,可是,可是又怕误了殿下的事,所以.......”

    接着,一阵沉默。

    颜溪知道师兄从来不会对她撒谎,这一次想必也是内心受尽煎熬挣扎,他也是父命难违,那荣南侯对沈家有再造之恩,他不能不全力配合褚临岳营救荣南侯。

    “师兄,你别说了,我都知道。”颜溪声音低沉。

    “溪儿,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可是想好了要回慕府吗?”沈琛试探地问道。

    如若她一直被留在郢王府,与郢王弄假成真,真做了郢王侍妾,那么他们的婚约便成了泡影,他考取功名的意义也变得无足轻重。

    颜溪并不知道沈琛留在京中科考是为了能与即将成为幕府千金的自己相匹配,她总以为师兄才华横溢,本就该有一个施展抱负,一飞冲天的机会。

    可是,如果自己不乖乖留在这里,喜怒无常,疯癫无状的褚临岳说不定真会即刻断送了师兄的青云之路。

    想到这里,颜溪吸了吸有些发酸的鼻子,略顿了顿,对着门缝说道:“师兄,听说十日后,你就要参加今年钦赐的制科考试了,你安心备考,不用担心我,等你高中了,溪儿还等着为师兄庆贺呢!”

    她为了进一步安沈琛的心,又说道:“殿下只是一时恼我不肯接受身世,才罚我在这屋里反省,待他过两日气消了,也就没事了,师兄你回去吧,我真的没事。”

    隔着门,沈琛看不见颜溪泪眼婆娑的样子,只听她的声音一如往常那样平静,以为她真是出言不逊惹怒了郢王才遭此惩罚的,毕竟她平时也没少惹郢王生气。

    “那你记得吃饭,师兄明日再来看你。”沈琛想了想,决定还是劝慰她一番,“溪儿,师兄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可慕将军为人正直,威名远扬,应该也会是个好父亲,你好好考虑考虑,不管你最后做什么选择,师兄都支持你。”

    “知道了,师兄,我会好好考虑的,实在没不行,我就回仙室山陪孩子们读书,放心好了。”颜溪擦干眼泪,靠在门上大声说道,这才是她最想做的事情。

    沈琛却觉得她是在说气话,毕竟她在仙室山时就常羡慕别人都有父亲来探望,如今她与父亲相认了,该欢喜才是,可能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她还没有适应。

    又嘱咐了几句,沈琛便离开了,侍卫们重新守在了门口。

    临近晚膳时,侍卫们听见屋里一阵“哎吆吆!”的叫唤声,忙打开门进屋探望,可还没发现异常就扑通扑通一前一后倒在了地上。

    总算逃了出来!

    颜溪站在巷子里回望身后高高的郢王府院墙,一脸欣喜。

    她将包袱挎在肩上,快步往前走着,却不知道该去哪儿。

    逃命三件套:银子、宝剑、马匹。

    颜溪重新盘点了一遍,银子就二两,外加褚临岳送的那支白玉簪子,估摸着能换不少银钱,不要白不要。

    宝剑是护身的,这七星剑挂在他身上也是浪费,他有那么高手护卫,能有几次需要亲自出手的机会?

    至于马匹吗?得拿了簪子换了钱再去买,如果银钱不够,就买只驴或骡子,能代步就行。

    如此说来,得先找一家当铺将簪子换成银钱才行。

    颜溪很快理清了思路,调转方向往街市上走去。

    路过一家酒肆,店小二在门口大声嚷嚷着招揽客人,“酒楼新开张啊,买一坛襄州黄送一盘牛肉,外加两碟子时新鲜蔬,各位客官快来尝鲜!”

    襄州黄?!这可是襄州的名酒。

    颜溪许是思乡心切,忙停住了脚,抬眼一望,醉星楼。

    饿了一天多,肚子早瘪塌塌的,逃命也得先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不是,未至故乡土,先饮故乡酒。

    颜溪想也没想,抬脚就进了酒楼。

    “客官,新酿的襄州黄,来一坛?”

    “可是襄州的黄酒?”

    “正是,正是,用的可是贡酒的方子,好得很!”

    “来一坛!”颜溪问都没问价钱,径直要了一坛。

    不一会儿,酒菜上来了,颜溪敞开了吃喝起来,终于不用再装斯文了,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别提多开心了。

    正吃着,忽听得邻座几位书生模样的人聊得热闹。

    “欸,你们听说了吗?今年制科的题目是有关税制改革的。”其中一位说道。

    “我也听说了,据说是太傅林大人命题,礼部陈大人主考。”另一位忙附和。

    “看来,朝廷是有心从新人里面遴选出推行税改之策的能人。”第三位捋着胡子分析道。

    再后面,他们讨论了什么,颜溪已听不清了,满脑子只记住了“制科”二字。

    “刑家之子,不能参加科考。”褚临岳的话也立刻回荡在脑海里。

    颜溪曾在褚临岳的书房里看到过大邺律法的这一条疏议,所谓刑家之子,既指亲属家人,也指同门师兄弟。

    那日,褚临岳所说并非诳言。

    襄州黄,色乳味甜,却最能醉人于无形中。

    饮了数碗的颜溪本已有些昏沉,此刻听了那书生的谈论,顷刻间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了下来,瞬间清醒了。

    继而袭上心头的便是无边无际的失落、苦闷。

    逃出来又有什么用?又不能真得离开!

    光顾着自己逃走了,一时高兴竟忘了师兄制科考试在即。

    背夫在逃,这算个什么狗屁刑罚!

    难不成自己真成了褚临岳的私有物品,一辈子被圈禁在此?

    这个阴险小人到底何时才能放自己离开?

    只求师兄此番能够拔得头筹,在京中有了一席之地,自己便不再备受束缚。

    烦闷如同发酵了般在心中疯长,颜溪倒满一碗酒,猛灌下去。

    天大地大,自己却无处可去,就像笼中之鸟一般被困在这京城中。

    小时候是那么渴望长大,长大了就可以游走四方,可是,真长大了,离开了家,却发现,哪有那么多自由,更多的是身不由己,无可奈何!

    曾经在仙室书院是那么的自由快活,躺在桃花树下逃学,最多挨师兄一顿臭骂,一日三餐,简简单单,没有那么多顾虑。

    而如今,身边的每个人都要背负在身上,为他们喜,为他们忧,甚至为他们放弃自由。

    可这些不就是自己从小渴望做的吗?

    记得小时候,自己犯了错连累师兄们被师父罚,便总是信誓旦旦地说,“等我长大了,换我罩着师兄们!”

    阿娘听了,总是意味深长地说,能替人承担,便是真正的长大成人。

    可是,阿娘,您不知道,女儿情愿去跟人拼命,也不愿要如今的这种承担。

    呆在郢王府,与那个阴险小人同在一个屋檐下,这简直比杀了自己还痛苦。

    接着又是一碗襄州黄灌了下去。

    这个小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满脑子都是阴谋算计,谁相信他,谁就活该被他耍得团团转。

    以后绝不再相信他说的话,哪怕是,一个字,绝不!

    不知不觉,两坛襄州黄见了底,颜溪红了脸倒在桌上。

    集英殿。

    庆功宴上,灯火辉煌,歌舞盛大,金盏美酒,华服珠冠,在座的王公大臣觥筹交错,恭贺慕大将军连连告捷,四海升平,功不可没。

    恭贺褒奖的呼声越高,慕施蒙的心中越是隐隐不安。

    圣上在庆功宴上当众宣旨,让公主如岫择日与慕将军之子慕中霆完婚。

    众臣又是一片道贺。

    自此,慕府成了邺京实实在在的顶级权贵。

    慕施蒙早听说了当日春日宴上如岫被长公主如岚算计一事,特地在宴席上向长公主如岚敬了酒。

    如岚心想,这人都还没进门,倒是先给儿媳妇撑腰了,无奈兄长永王仍在圏禁中,此刻还是伏低示软的好,忙起身回敬了慕施蒙。

    符贵妃见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如岫一朝嫁入将门,连带着殷淑妃也跟着地位攀升,心中忿忿不平,端起酒杯敬向殷淑妃,“姐姐真是找了门好亲事啊!”

    殷淑妃一如既往地平静淡定,“全是圣上做主,岫儿也无非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罢了。”

    众人欢闹时,如岫在褚临崧的陪同下特地向坐在角落里的褚临岳敬酒道谢,褚临岳笑道:“一切都在酒中了。”如岫和褚临崧自然明白有些话此地不宜明说。

    慕中霆见周围无人,悄悄凑到褚临岳耳旁问他姐姐为何今日没有同来,褚临岳悄声告诉他,“你姐姐前些日子贪玩落了些功课,在府里补课呢。”

    “什么功课?我姐姐在学什么呢?”慕中霆有些好奇。

    “你觉得女人最该做的是什么呢?”褚临岳觉得果然是姐弟,都是一根筋。

    “女人?不就是该嫁人,相夫教子吗?”慕中霆用食指敲着自己的脑门,开始脑筋急转弯儿。

    褚临岳斜睨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便不再说话了。

    等到庆功宴结束,各自散去,褚临岳见月色尚好,时辰也还早,便在长兴街下了马车,说要独自走走。

    他近日着实被颜溪伤透了脑筋,有些心烦意乱。

    世上再没有比她更蠢钝的人了,本王都那样吻了她,她还不明白本王的心意。

    难道本王是那些见了女人就迈不开腿,随随便便找个女人都愿意去亲吻的无赖纨绔吗?

    真是榆木脑袋不开窍!

    还说她是有婚约的人!

    如今,她都已经是本王侍妾了,还敢提与别人有婚约?!

    没错,当初本王的确没有顾及那么多才当众宣称她是本王的妾室,可这并不代表本王真就一点私心没有,换作旁人,早该领悟了这点,然后偷着乐了。

    她倒好,真把本王的这份心意当做了权宜之计。

    可是,这么多日子相处下来,她明明也是在意本王的,否则,那日在望月台,也不会奋不顾身地跳下悬崖去救本王。

    的确,本王是利用了她换得了慕家的支持,可是本王对她也并不全是利用。

    那日本王亲手将那支白玉荷莲鸳鸯簪插在她头上,她就该明白本王的心意。

    荷莲、鸳鸯这代表什么意思,就连首饰店的老板都解释得够直白了,还要本王亲口说出来吗?

    也不知道在仙室书院都是怎么读得书?

    说一千道一万,也都怪自己,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竟鬼使神差地对这女人动了心思。

    当初本王答应沈卞救她时,可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如今,她满脑子都觉得本王是在利用她,拿她做筹码,根本不会再相信本王了。

    这一点仿佛成了横亘在我二人之间的一堵墙。

    褚临岳就这样信步走着,心中充满无限惆怅,他生平第一次有了用杀伐果断处理不了的事情。

    郗烈牵了马远远地跟着,不敢靠得太近,怕扰了殿下清静。

    再说两个看守颜溪的侍卫醒来发现,四门大开,屋内早没了人影,心下连连叫苦,这顿板子只怕是挨定了。

    云姑既担心颜溪一个人出去不安全,又觉得她关在府中太闷了能出去走走也不算坏事。

    侍卫们按照云姑的指点,举着火把满大街找了起来,把颜溪平日里喜欢买零食的铺子,听话本子的茶楼,买菜的,买酒的,买炭的铺子都一一找了个遍,却都查无此人。

    “咱们还是赶紧禀报郗头儿吧,晚了别再整出别的事儿。”一个侍卫提议,另一个想了想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正赶到长兴街附近,远远地就看见陈显驾着马车回来了。

    听说了此事,陈显忙又调头回去禀报郗烈。

    “殿下,颜娘子不见了。”郗烈忐忑不安地禀报道,殿下下达的任务,他还是第一次办得如此糟糕,“侍卫门去马厩看了,马都还在,云姑说也没找她支银钱。”

    本以为殿下会大发雷霆,没想到褚临岳却平淡如常。

    他早知道颜溪不会乖乖就范,打第一天认识起,她就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

    “她一定还在附近,没走远,加派人手去找!”褚临岳刚吩咐完,立刻又召回郗烈,“还是叫影卫去找吧,京中不太平,早一些找到就多一分安全。”

    “是!”郗烈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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