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

    翌日清晨。

    颜溪向慕施蒙夫妇辞行。

    “你一个姑娘家,在府里等着消息就行了,找人的事情有大理寺呢。”慕施蒙好不容易能与女儿相处几日,见她要走,还要和大理寺那帮人去什么黑市找人,想想就不免担忧。

    颜溪见慕施蒙动了真格得不高兴,忙望了望慕夫人,希望夫人能出言相劝。

    “老爷,你可是见了孩子高兴得都忘了,溪娘她自幼习得一身武艺,多少还是管用的,再说了郢王不是派了侍卫陪着吗?溪娘和沈大人一起长大,既有同门之情又有兄妹之谊,眼下沈大人失踪,你让溪娘如何能安心在府中坐等呢?”

    慕夫人的头脑总是这么清晰,连劝人都是有条有理,极具说服力。

    “也罢,那让慕寒跟着你去吧,一来好保护你,二来也算是我慕府为户部和大理寺出一份力,哦,要是人手不够,让慕寒持我的将令调集亲兵。”慕施蒙知道颜溪是铁了心地要去,自是不会让她势单力薄出入那腌臜凶险之地。

    颜溪见又多了帮手,十分高兴,立刻福身向慕施蒙行礼道谢,“多谢将军!”

    “嗯.....?”慕施蒙如今再听这个称呼,颇有些不顺耳了,皱起眉佯装生气。

    颜溪见四下无人,忙又松快地重新施了个礼,“多谢父亲!多谢...夫人!”

    .

    邺京的黑市在西南角的旧坊市里,那里原先是前朝的宫室和街坊,大邺建立后,便将新的宫殿建在了京城北面,又逐渐兴起新的街区,这旧址便逐渐废弃,久而久之成了贱民聚集地和一些非法交易的秘所。

    薛放就是在黑市附近的残垣下找到沈琛剑鞘上的扣饰,和林知然的一只翠竹玉簪。

    “这钟声是从何处而来?”薛放站在残垣处望向南城墙外。

    “是觉光寺的钟声。”侍从李斌禀报道,见寺卿大人仍旧是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忙又解释道:“哦,禀大人,这觉光寺是今年春才开光的,短短几个月时间,已有僧众上千人,据查证,这觉光寺是二公主捐建的,说是为城南百姓祈福所用。”

    薛放凝眉深思,户部的差人说,沈琛失踪前就是在暗查觉光寺的税收事宜,他本来要将所查实请呈报给户部侍郎张具,却还没来得呈报人就不见了。

    而那日林知然正好女扮男装独自骑马去逛街市。

    若不是巧合,那这二人有没有可能是约好了要去同一个地方?

    林府的婢女湘芷无意间听小姐念叨什么,读圣贤书,不如行圣贤事。

    看来,瑞王猜测的不错,沈琛失踪定是与他查办的税收有关,而至于林大小姐也许纯属是个同行的巧合。

    薛放正思忖着,忽听见马匹的嘶鸣声,眨眼间,郗烈、慕寒和颜溪三人已到了眼前。

    陈隐的密信也很被送到了薛放手里,两日前有人在黑市里看到几位穿斗篷的神秘人进了彼岸花茶楼。

    “彼岸花?”颜溪觉得这名字听起都阴森恐怖。

    “哦,就是黑市里的勾栏之地。”郗烈忙解释道。

    薛放决定就从黑市的彼岸花茶楼开始查起,几人扮成生意人沿着破败的石阶走进黑市,黑暗一点点吞噬了白昼的亮光,直到一个别有洞天的地下世界出现在眼前。

    昏黄的灯笼下,灰色的桌椅,灰色的行人,如果不是馄饨摊子上冒着热气,颜溪真以为自己已置身在地狱。

    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颜溪不禁打了个寒战,郗烈和慕寒一前一后将她夹在中间,几人缓缓地往前走着。

    黑市的另一个出口处,一个身穿黑斗篷的人正站在马车下。

    “爷,主子正让人四处找您呢!”侍从向黑斗篷行礼禀报道。

    “她找我干嘛,和那些和尚不是玩得挺快活的吗?去,告诉她,事情已按她的吩咐办妥了,让她赶紧派人把钱庄那笔账给我平喽,摊上这么个婆娘,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黑斗篷说完一挥袖子上了马车,马车径直往城内驶去。

    .

    伸手不见五指的密室里。

    “沈琛....沈琛!”衣衫凌乱的林知然微闭着双眼轻声呼唤着,两手在黑暗中胡乱挥舞。

    “知然,我在呢,在呢!”沈琛摸索着上前抱起林知然。

    “渴!我渴!”林知然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知然,要不我把秘卷........”沈琛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知然用手捂住了嘴,“不行,不能,这是你拼了命才查获的证据,不能给他们,就算你给了,他们也不会让我们活着走出去……我没事,我还能坚持.....还能.......”

    林知然说完再度晕了过去,沈琛脱下身上最后一件单衣给林知然裹上,外面虽还是秋日暖阳,可这深埋地下的密室里却冷若寒冬。

    他抱紧林知然,想要让她再暖和一点,他们已经困在这里三天三夜了,滴水未进,林知然中了迷香伤了眼睛,而自己在打斗中也被暗器所伤。

    林府上下不知道该有多焦心,知然失踪了三天了。他们应该会报官,还有户部的同僚应该也已知道自己出事了,而接手案子的应该是大理寺,薛寺卿的办案能力自不必说,总之还是有一线希望的。

    只希望颜溪不知道自己失踪了,否则以她的脾气,不知道要着急成什么样子。

    幸而自己将剑鞘上的扣饰故意留在了黑市附近的城墙下,那扣饰的背面刻有自己的名字,大理寺的人应该很快就能查到线索。

    沈琛搂着林知然,紧握着她的手,心中无限懊悔,自己怎么就随了她的意要带她一起冒险暗查?

    自己怎么就那么自负,以为可以保护得了她,殊不知查税的凶险远超出自己所料。

    一定,一定要活着出去,将她完好地带出去,绝不能死在这里,否则自己就是万死难辞其咎!

    此时密室的传声筒里传来一个声音,“小娘子中了迷香毒,再不服解药,很快就没命了,沈大人你可想清楚了,是秘卷重要还是你的青梅竹马重要?”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秘卷我并未带在身上,你先放我们出去,我带你去取!”沈琛一面镇定地应答着,一面悄然起身沿着墙壁去寻那声音的出处。

    那出处定是联通着密室外,室内稀薄的空气恐怕也是从这出处流通进来的。

    他很快发现一个墙角处的声音比别处的都大,他试着跃身而上想要找到那个传递声音的联通之处。

    可墙壁太滑,他每次跃上去都很快滑落下去。

    约摸着又过去了一天,林知然已浑身发烫,自昨日醒了一次后就再没有醒来。

    薛放将彼岸花茶楼的人全部带回大理寺连夜审讯。

    慕寒回府向慕将军禀报了最新进展,慕施蒙当即调拨了一团亲兵随时听候调遣。

    林夫人忧心过度几次晕厥了过去,林太傅更是整日奔波于大理寺、刑部、京兆府各个衙门间,时刻关注着探查结果。

    彼岸花的老鸨经不住严刑拷问终于招了,“前几日有几个金主来茶楼,不要姑娘,也不要茶水,只让老奴给他们开了一间上等的雅间,那几个人都戴着斗篷看不清脸,只是有一位看身量像是个姑娘。”

    “那伙子人只到一个时辰就退了房离去。”老鸨又回忆道。

    薛放一双鹰眼紧逼着老鸨,“退房时可曾见到那个姑娘?”

    老鸨有些疑虑地摇摇头,“好像没看见。”

    薛放立刻带人重新回到彼岸花茶楼,直奔那雅间,郗烈和慕寒将雅间里全部物件儿都扔到了外面,房内查了个遍也没发现异常。

    颜溪打开窗户向外张望,却发现这扇窗的打开朝向与别的房间不同,只见格扇下的凹槽里有个奇怪的凸起,轻轻一按,轰隆一声,窗户的整面墙壁打开了,地面露出一截幽暗的密道。

    薛放命人取了灯来,众人依次走进密道,郗烈和慕寒拔出剑来警惕四周,颜溪仍旧被夹在他们中间。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众人才走出密道,却发现置身于一座寺院的藏经阁中。

    “这是觉光寺!”薛放立刻认出了此地,众人万分震惊,黑市的暗娼之地竟连接着佛寺的藏经阁?!

    这觉光寺本是新开光的寺院,藏经阁似乎还未启用,门窗紧闭,书架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胡乱摆放着一些新刻印的经卷。

    “大家仔细找找,既然密道通往这里,沈大人和林小姐很有可能就被带到了这里。”薛放命令道。

    众人又开始细心翻找起来,此时,隐约有哐当哐当的声音传来。

    颜溪四下探听,发现声音来自佛手,凑近了那佛手一番摆弄,佛手大拇指竟是活动的,拇指被旋转开后,竟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圆孔,是个传声筒,那哐当哐当的声音就是从传声筒里传来的。

    “听声音像是什么铁器在剐蹭墙壁!”颜溪忙向众人禀报探听的情况。

    殊不知,颜溪说话的声音透过那圆孔径直传送到了密室。

    “是溪儿!没错,是溪儿的声音!”沈琛兴奋极了。

    他本来想要用剑在墙上固定一个支撑点,好攀爬到那出孔处。

    “溪儿!是你吗?!”沈琛忙收起剑,双手握成喇叭状对着墙角高声大喊。

    颜溪听得分明,“是大师兄!”

    众人纷纷激动不已。

    沈琛告知大家,林知然也在密室中,性命危在旦夕。

    薛放让郗烈在门口守着,自己带人寻找密室的开关。

    颜溪认为机关消息要求有联动性,一般都会将开关设在一块儿,所以密室开关大概也就在大佛身上。

    果然,薛放把大佛的眼珠子一转,通往密室的暗门打开了,就在大佛底座下。

    “密室太过狭窄,颜娘子,郗烈,慕寒你三人守着上面,本官带两个人下去救他们上来,如果外面有异常,慕寒你立刻向城中发信号,慕将军和瑞王都会第一时间赶到。”薛放命令道。

    颜溪正想跟着下去,却被慕寒一把拉住了,“小姐,听薛大人的命令!”

    三人守在门口,紧张地盯着藏经阁外的院子,只见僧人们三三两两地从院子中经过,对藏经阁中的异常似乎毫无察觉。

    很快,薛放从密室出来了,沈琛抱着林知然紧随其后。

    “大师兄!”颜溪一个箭步冲上去,看着形容枯槁的沈琛,眼泪再也抑制不住。

    再看看沈琛怀中的林知然,昔日的明艳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脸色惨白昏迷不醒,嘴角还渗着血丝。

    “知然姐姐!”颜溪泪如泉涌。

    “溪儿,快,救知然!”沈琛终于支撑不住,晃悠悠晕了过去,颜溪顺势接住了他怀中的林知然,李斌忙伸手扶住了沈琛。

    “大家先离开此地要紧!”薛放走到后门,向外张望了一眼,确认无人。

    众人收拾停当,正要打开后门离去,屋外响起一片叫喊声,“快,围起来,擒拿盗贼!”“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糟了!看来惊动了寺院的人!”薛放说着将剑紧握在手中,“慕寒,快,发信号。”

    一声刺耳的鸣镝从藏经阁的窗户里射向城内。

    “看样子是走不了了!”郗烈望着一窝蜂涌过来的僧人,略皱了皱眉,不由得握紧剑柄。

    颜溪将林知然平放在蒲团上,又和李斌一起将沈琛扶靠在香案前。

    “佛祖啊,你不是渡人苦难的吗?如今怎么就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了呢?!”

    颜溪斜了一眼那道貌岸然的佛像,望着昏迷中的二人,心想若是再耽误下去,只怕性命堪忧。

    “倘无佛心,这也就是一堆泥土石块罢了!”薛放说着取下腰间的令牌,盯着越来越近的僧众,“看来只能先用这个拖些时间了!佛门重地,擅闯和擅动干戈者依律当惩!呆会儿大家小心了,切莫见血!”

    “呸!狗屁的佛门重地,早该废了这条!”慕寒恨得咬牙切齿。

    “慕将军且冷静,如今不是跟他们动怒的时候,好在我们有瑞王殿下,先与他们周旋一番好拖延时间。”郗烈劝慰道。

    薛放整顿了一番衣冠,猛地打开门,手持令牌走了出去。

    这帮僧人果然就是乌合之众,围着薛放吵吵嚷嚷,根本不听什么大理寺查案,没说两句便操着棍棒打了上来。

    郗烈、慕寒和李斌等人立刻护在薛放身前,不能出血的打法可太多了,那些僧人里不乏有些武艺高强的,但多半都是半斤八两的身手,几人尚且能够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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