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眠

    今日的将军府真是热闹非凡,亲王公侯,臣僚亲友,纷纷前来道贺。

    褚临崧和大理寺卿薛放忙着查寻沈琛和林知然的踪迹,送亲之事就交给了褚临岳代替。

    褚临岳和礼部侍郎亲自护送着如岫从毓宁宫一路到了将军府,很快在迎亲的喜娘队伍里见到了颜溪,算算日子也有半月未见了。

    颜溪也早看见了立在马上一身紫袍的褚临岳,心里寻思着,褚临岳是否知晓师兄和知然失踪之事,若是能让他派影卫去寻应该能寻到线索。

    隔着长长的送亲队伍,两人只能相望一番,各种猜测彼此的心思。

    “新人进门!”司仪高声唱到,颜溪收了思绪又抬头望了一眼褚临岳,忙随众人去迎新人了。

    虽只是短短的一瞥,褚临岳却已从颜溪眼神中的读出了忧郁慌乱,想必她该是知道了沈琛失踪一事。

    卯时刚到,将军府的灯笼早已亮得耀眼,照在满堂宾客们的笑脸上,到处都喜气洋洋的。

    亲迎礼仪甚是繁琐,又容不得一点马虎,两位新人却完成得庄重流畅,好不容易入了洞房,伺候的婢女们才算是稍微松了口气。

    红烛摇曳的洞房内,隔着团扇的朦胧轻纱,如岫的闭月羞花之貌若隐若现。

    龙凤呈祥的喜服贴身又华贵,金丝绣纹和满头珠翠在烛光中熠熠生辉,衬得大红喜帐中的新娘越发美若天人。

    颜溪一时有些看呆了,新娘子可真好看!

    驸马少不了要出去招待宾客,洞房内仅留下三四位侍奉的喜娘和公主的贴身侍女。

    如岫举着团扇的双臂早已发麻,她试着单手举着扇子,腾出另一只手来放松。可是,手臂放松了,肚子却又咕咕地叫了起来,早上从宫里出发时就没吃什么东西,折腾了一整日早饿了。

    离她最近的颜溪听到动静,支走两位喜娘,四下望了望,走到桌前端了一小碟糕点过来悄悄递给如岫,“公主,您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中霆去前面应付宾客,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呢。”

    如岫和颜溪算是旧相识,今日见她和那些官眷们一起来做喜娘分外惊喜,悄悄移开扇子露出一个娇俏的笑,然后伸出两根纤纤玉指拈起一块喜饼躲到扇后轻嚼了起来。

    颜溪也会心一笑,走到门口守着。

    屋外传来热闹的欢笑声,颜溪却丝毫不为所动,只要稍稍得闲就开始担心起沈琛的安危。

    大师兄到底去哪儿了?

    他来京城不久,又初入官场,莫非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一阵欢闹声,听得出是众人簇拥着新郎要来闹洞房了。

    中霆知道如岫先前在紫云殿受了惊吓,怕再被这帮纨绔们吓到,便打发了赏钱将他们都轰散了去。

    一首有些蹩脚的却扇诗勉强过了关,接着是合卺、同牢之礼,全部礼毕,众婢女和喜娘领了赏钱便退了出去。

    中霆将一把金叶子装在锦袋里塞给颜溪,还朝她眨眼示意她别声张,颜溪被中霆的稚气惹笑了,自己哪就缺钱了?

    喜娘们完成了今日的使命,领了丰厚的赏钱都满心欢喜地散去了,颜溪沿着府中的长廊缓缓地往自己的居所走去。

    皎月当空,初秋的风虽轻却凉,宾客们已散去,满院子的桌椅凌乱,杯盘狼藉,奴婢们开始洒扫。

    后院的灯还亮着,将军和夫人也劳碌了一天,该是回房准备歇下了。

    那会儿一直忙着,也没顾得见褚临岳一面,好当面拜托他寻找大师兄的下落,不过,薛寺卿和褚临岳一直交好,想必他也会去找褚临岳帮忙吧。

    颜溪低着头走着想着,脚步和心情一样沉重,白天人多热闹倒还好,此刻喧闹散尽,只觉得满心凄凉。

    今日明明是个好日子的,明明该高兴才对,唉......

    她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心中生起无限惆怅,一双金绣黑靴忽然挡住了去路,紧跟着传来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大喜的日子,你叹什么气啊?”

    一抬头,就看见了褚临岳那张明明在笑却还是让人讨厌的脸,真是想曹操曹操就到,“殿下还没走?我以为你跟他们都走了呢?”

    颜溪说完,眼睛故意瞟向别处,可是方才开口前那瞬间的惊喜早已被褚临岳尽收眼底。

    “那你是想我走咯?我这就走!”褚临岳说着转身就要离开,嘴角却偷偷扬起笑。

    “殿下!”颜溪怕他真走了,立刻提步追上去,不料褚临岳猛地停住脚,一个转身正被颜溪撞了个满怀。

    就像一瓮烧得正旺的炭,风一吹火苗就忽忽地窜了起来,褚临岳再也无法抑制多日的思念,心中一紧,猛地将人拥进怀里,“多日不见,你...想我了吗?”

    “啊?.....殿下....松....松开。”颜溪只觉得一股带着酒气的热气快要将自己淹没,滚烫的胸膛仿佛一只烧红的铁通将自己圈在其中。

    她越挣扎,那股炙热就圈得越紧,让人喘不过气来,直到褚临岳棱角分明的唇卷着势不可挡的热浪凑近颈窝时,她内心的恐惧和抗拒也终于到了极点,猛地一拳擂进了褚临岳的腰窝。

    “啊恩!”褚临岳闷声惨叫,随即松开了臂膀,弯下腰扶着双膝半响都没直起身。

    颜溪见他脸色惨白,额头渗出汗珠,猛然想起他的毒还未解,方才是自己过于情急了,“对不起,我.....你没事吧,我扶你先坐下......”颜溪说着忙上前搀扶着他。

    “没事,吓唬你的!”褚临岳缓缓直起身来,咧嘴笑了笑,煞白的嘴唇森然可怖。

    颜溪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没事,只不过是在逞强罢了,忙扶他在条凳上坐下,又拿出帕子替她拭了拭额头上的汗,“你明知道自己的毒还没有解,该早些回去才是,郗烈呢,我去找他来送你回府。”

    “明知道?”褚临岳喃喃地重复道,笑容里多了几分不悦,该“明知道”的是她,自己巴巴地留下来,等她等到这时候,不就是为了见她一面吗?

    本还以为她跟自己一样,多日不见该有些思念才对。可是,方才在自己怀里,她分明是拼了命地在挣扎逃脱,自己的一腔爱意竟成了强迫之举。

    褚临岳在心里一阵冷笑,从来没有想过自作多情这个词有一天会用在自己身上,身体里的毒可以解,只怕心里的毒解不了。

    他忽然想起白天迎亲时,她望向自己的眼神,是了,她是在牵挂沈琛,如若不出自己所料,她定是在犹豫要向自己求助去找沈琛。

    呵呵,又一阵冷笑从尚未冷却的胸腔里拂过,被汗水打湿的帕子触在额间却有些冰凉,褚临岳脸色一沉,猛地握住了正在拭汗的手腕,“你就不想问问沈琛的事吗?”

    拭汗的动作立时定住,转而迎上来一双满是忧虑的水眸,“大师兄他.....”,眸子里慢慢沁满泪水,“我大师兄他....到底去哪儿了,是被什么人害了吗?”

    多日的担忧汇成两行清泪,顺着白皙而瘦削的脸颊流了下来,滴落在襦裙上。

    褚临岳方才的愤懑顷刻间被那眼泪浇熄,任由那泪水滴答滴答地滴进自己的心里,融化掉那里一切坚硬顽固的东西。

    “好了,别哭了,你别担心,薛放和陈隐会找到他的,还有林大小姐。”

    褚临岳从颜溪手中抽出帕子,转而替她拭起眼泪,可是那泪水一阵没过一阵,没完没了地往外涌,着实让拭泪的人有些心焦,“薛放在黑市附近找到了沈琛剑鞘上的扣饰和林大小姐的发簪,想必很快就能找到他们了,你别再哭了,好吗?”

    颜溪这才止住了眼泪,抬起泪眼神情坚决,“明日,我要和薛大人一起去找师兄和知然!”

    “好!就依你,我让郗烈陪着你!”褚临岳的心早已化成一滩春水,任你说什么都可以。

    “那么,现在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褚临岳有些不死心,眼神中的炙热再度复燃。

    “什么问题?”颜溪疑惑。

    “额!算了,没什么!”褚临岳觉得自己真是痴蠢得可以,她明明满脑子都在想她的大师兄,又怎会想自己?

    “夜深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我也要回府了,明日我让郗烈来接你回去。”褚临岳站起来,忽然想起她手上的伤,忙将目光移到她的手上,“哦,你可有按时涂药,手上的伤……”

    “伤已经好了。”颜溪望着那只跃跃欲试要伸过来的手赶忙回答道。

    那只手只好老老实实呆在原地,“那就好!”

    褚临岳说完就往门外走,颜溪跟在身后想要送她出府。

    “你回去吧,别送了,郗烈在前院等着,这将军府我还不至于迷路。”褚临岳不知道颜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与他说。

    近日来突发的意外太多,自己的婚事也接二连三引起诸多误会,就是此刻,她要和这个误会的当事人将一切都说清楚了。

    一直送到府门外,郗烈掀开了车帘,褚临岳正要上车,颜溪才开了口,“殿下,且等一等,妾有话说。”

    “为何又这般郑重起来?”褚临岳觉得她一自称妾,准没什么好事。

    果然。

    “妾已将与大师兄的婚约告知了慕将军,眼下只等沈家入京来提亲,还请殿下准妾出府,再或是写一封休书对外人也算有个交代。”

    颜溪的声音分明很弱,褚临岳却觉得仿若千金重锤,已被毒物侵蚀得不堪一击的心脏猛地受了这一记重锤,顷刻间四分五裂,一股绞心的疼痛攫住了他的神经,全身血液汇聚到胸腔,仿佛要将胸口撑裂。

    终于,“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在织锦的月白车帘上,霎时间殷红一片。

    褚临岳眼前一黑,整个人径直向后倒去,颜溪和郗烈几乎同时跃身上前接住了那山一般的身躯。

    “殿下!”

    “殿下!”

    两人同时惊呼起来。

    “快!回府去,要立刻服药才行!”郗烈当机立断,立刻将褚临岳扶进车里。

    “可是,我还没向将军和夫人辞行……”颜溪焦急地望了望将军府的大门。

    郗烈忙说道:“娘子忽然离去,也是不妥,等明日向将军和夫人辞行了再回也不迟,殿下有我在,一会儿回府又有云姑照料,娘子不必担心。”

    “那只能如此了。”

    望着远去的马车,颜溪惊魂未定,脑海里都是那一片殷红的血迹。

    慕施蒙听下人说溪娘去送郢王殿下了,私下和夫人又聊了一会儿女儿的婚约之事,直到下人来报说溪娘回来了,二人才熄了灯入睡。

    颜溪回到房内,和衣躺下,却心神不宁,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褚临岳该不会有事吧?

    自己只是说了婚约之事,竟引起他毒发吐血?!

    他问自己多日不见,想他了吗?

    他该不会真的对自己动心了吧?

    不,不,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可是,那日在玉津河畔的露台上,他吻了自己!

    还有那无数次看自己的眼神,知然说人的心意如何,眼神是最骗不了人的。

    可是,他明明就是拿自己换去慕家的支持,莫非他对自己这个筹码动了真心?

    这怎么可能?

    哎呀,烦死了,脑子里乱哄哄的。

    不管了,管这么多干什么?睡觉!

    可是一闭上眼,那片殷红的血迹又来了,仿佛印在她脑海里了一样,越不去想却越清晰,连带着往日褚临岳对她做过的那些亲昵之事都越发清晰起来。

    她无法入睡,索性起身打开窗户赏月,初秋的月夜有些清冷却能让人清醒。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将军那日问她的话,“你的心意到底如何?”

    心意?

    心意是什么呢?是牵挂,是关心,是愿意为了对方什么都愿意做?

    如果是这些,自己对大师兄和褚临岳可都算得上有心意。

    被褚临岳威胁时,自己毫无疑问是牵挂大师兄的,也愿意为了大师兄顺利参加科考而放弃逃离郢王府。

    当褚临岳跌下悬崖时,自己也愿意义无反顾地跳下去救他。

    究竟对谁的心意才是真的心意呢?

    越想越乱,没个头绪。

    为什么要将这二人放在一起比较,有什么好比的?

    与自己有婚约的可是大师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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