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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安闲时

    三日春风三日雨,夏闻虫鸣秋见凉。

    两年过去,阿浔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

    此时深秋的山里,已是凉意遍生,越往里走便愈发寒冷,姜离紧了紧外袍,呼出的气像是在冒白烟。

    “防风,菘蓝……白丁香……嗯……还得去洞子里寻些夜明砂。”

    草丛里似乎有什么长而滑腻的东西悄悄地探出了头,猩红的蛇口大张着,露出森白的尖牙,向清点药材的姜离急射而出,却在半空被人掐住蛇头和七寸。挣扎之下,蛇尾迅速卷上来人手臂,尾针刺入皮肉的同时,阿浔的小臂瞬间乌黑一片。

    “阿浔!”

    姜离瞬间变色,撕了布条就往人大臂上绑,一边紧紧勒住以免毒液回流,一边火急火燎的往人嘴里塞了大把的丹药:“快咽了!”

    好几种的清毒丹在口中瞬间化作温润的凉意,顺着喉咙一咕噜滑进了五脏六腑。姜离估算了回家的距离,眼下是肯定赶不及回去处理了,她没有犹豫,低下头便去吮吸伤口。

    “阿离!”

    阿浔惊呼出声,出手想拦却被狠狠地打了下手背。

    黑红的血丝从唇、肉相贴处微微渗出,痛麻的伤口覆上了一层湿濡的触感,姜离偏头吐掉口中的毒血,双唇再次贴向乌黑的伤口。

    一次又一次,阿浔泛白的脸颊渐渐和缓,本来养的结结实实的小臂,愣是被剜了一块肉下来,瞧的姜离甚是窝火。她指着一滩被捏爆的蛇肉酱气急败坏:“你知不知道这是尸骨蛇!我被咬上不会死,你就不一定了!”

    “知道。”阿浔哪里来得及多考虑,只是眼下阿离看起来好生气,他得说点什么才好:“我有用灵力压制,别担心。”

    哈~姜离简直气笑了,要不是她塞药塞的快,这小子灵力再高都得结结实实地躺上个一年半载再说!

    “我用你一个孩子来当灾吗!还有。”

    一把拽下身上的药包和药瓶,姜离黑着脸一股脑全部塞给了阿浔,“我不是不让你跟着吗?”

    “山中寒冷,我担心你。”

    阿浔摇摇头,把怀里的药囊取了两个出来带好,剩下的又仔细挂回到姜离腰间。

    “阿离,我不是孩子了。”他轻轻握着她的手臂,拉她在身边坐下,“歇会儿吧。”

    两人肩并肩地坐在一截断木上,姜离望着十米开外的汜水河,想起当日第一次遇见阿浔的情景:

    大概是四十年前,姜离已在归安镇安家许久。

    那日她例行进山采药,不知从那儿传来了一股浓烈至极的血腥味儿,她先是一惊,本着少管闲事活得久的原则,拔腿就往山下跑,却在半山腰又碰上好几匹向这边奔袭而来的妖狼群,被撵着重新回了山上,硬着头皮一路跑到了河边。

    “四十年前,我就是在这里,救下了你和囡囡。”姜离道。

    她趁着妖狼群被满身鲜血的阿浔吸引之时,顺着风向撒了许多效果极强的迷药,然后一匹一匹的将妖狼杀了个干净。

    “可我没想到,还没到医馆,你就撑过了迷药的劲儿,醒过来了。”姜离笑了笑。

    话音刚落,一只鱼儿轻巧地越出河面,摆摆尾巴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姜离拉起阿浔走近河边那棵弯着老腰的垂柳,指着几处痕迹说道:“这些该是当年妖狼留下的爪印。”

    一道道抓痕深入树干,竟几十年都不曾湮灭。阿浔皱了皱眉,握住身边人的双肩转向自己,郑重说道:“以后采药,你不要来,我来。”

    少年的眼神温暖又坚定,他似乎并不在意当年的自己有多惨烈,却十分顾及姜离以后的危险。

    “我都习惯了。”姜离闻言摇头笑了笑,拨开他温热的掌心,回身收拾好竹篓招乎道:“回家吧。”

    “阿离。”阿浔又一次拉住了她的手,不紧,却叫她无法挣脱,“阿离,不要受伤。”

    她有扶桑树心,受伤也会好的。

    但阿浔不知其中缘由,并十分坚持。

    就这样,进山采药变成了姜离和阿浔两个人,医馆出诊也慢慢变成他们两个,以前跟随在侧的孟九安,则留在医馆坐诊。

    日升月落,星移斗转,三年后的阿浔依旧是少年模样,灵力停滞,生长停止。

    因为没有记忆,所以涅槃无法完整。因为涅槃的不完整,他才会失去记忆。阿浔被迫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没关系的,阿离。”

    相比未知的曾经,阿浔更珍惜现在的生活。

    “我有关系。”

    姜离转身进了书房,她要再仔细找找法子。

    ……

    “姜姨。”

    一直到囡囡精心伺候的绣球花再次盛开时,九安陪着囡囡来找姜离了。

    “阿姑,你和阿叔都好些天没出门了!”

    姜离正在翻阅药籍。

    闻言,她从书页里抬起头,望向西屋的方向。

    西屋没有点灯,余晖透过木窗投射进来,照在床边蜷缩成一团的身影上。

    “怎么坐在地上。”

    少年没有回答,又将头埋的更深了些。

    姜离走过去蹲下身,轻声唤道:“阿浔。”

    “我想记起来自己是谁,然后告诉你。”看着姜离为他硬生生熬了许多个日夜,阿浔心里又酸又甜,他强迫自己去回忆,每每除了黑暗一片,就只剩头疼欲裂,莫名的压抑沉重时隐时现,像是一根极细极长的绳,一头难以握紧,一头遥不可及。

    他无法形容,更惶恐于那种无法掌控的失序感。

    “阿离,我不想……”找回记忆了。

    阿浔没有再说下去,但姜离是明白的。西屋的窗户打开着,有金桂的香气从院角弥散开来。

    姜离撑着膝盖站起身,望着窗外如洗的夜色说道:“今儿十五,收拾收拾,出来一起赏月吧。”

    “好。”

    当阿浔整理妥当出了门,便瞧见半倚栾树而眠的姜离。

    一袭青布麻衣,月色被蓬勃成长的树枝叶打散开来,星星点点地落入那缓缓睁开的黑眸,似秋水般激起微微的涟漪。

    随意绾起的青丝被清风拂过,滑过挺立的鼻尖,略过白净的脸庞。她弯起好看的唇,向他摊开掌心,上面滚动着几颗干果:“要来点吗?”

    是阿浔喜欢的口味。

    “好。”

    ……

    姜离爱酒,闲时小酌,懒时大醉。

    此刻,她与阿浔二人你一杯,我一瓶,倒是颇有乐趣。

    阿浔不善酒,小几杯下肚,已是双颊带粉,微醺熏然。他低声叹道:“这样真好啊~”

    自从破壳的第一眼起,他们日日相伴,朝夕不离。她身边有他,就如清风花香交衬,明月星河相依。

    “阿离,阿浔,不能只做阿浔吗?”他只是姜氏医馆的伙计阿浔,是姜离身边长大的阿浔。阿浔舔了舔唇,看起来有些紧张:“我曾经是谁,并不重要,对不对?”

    姜离歪过脑袋,认真地打量了少年许久,突然问道:“阿浔,归安镇好不好?”

    阿浔有些疑惑,不知她为何会有此一问,却仍旧乖巧地说道:“很好。这里很好。”

    姜离点点头,笑了:“那你说,好在哪里?”

    “安稳,美丽,和平。”即便没有出过镇子,阿浔也能从过路人的口中知道许多外界的消息:比如世道艰难,除开那些权贵驻守的大城邦,似归安镇这般平民之乡,已是许多无家可归之人,汲汲所求的安宁之地。

    阿浔想了想,接着道:“邻里和睦,乡亲热情。嗯……还有。”

    “日日炊烟不断,年年无争无战。”姜离接过话头,她拽拽滑落的外袍,忽而又抬手指着高悬于夜空的圆月,话锋一转再问道:“阿浔啊,月夜美吗?”

    阿浔顺着她的指尖望向天际,回道:“嗯。月色皎皎若歌,星辉盈盈如诗。极美。”

    “可是,如此美景,我曾厌恶了十三年。”酒气渐染,姜离撩开的眼皮底下,映着凉飕飕的月白,“因为一只精通阵法的鸱鸮妖怪。”

    那时她刚逃出毒窝,为了躲避氏族子弟的捕杀,闷头躲进了一处密林。自此,开始了她人生的另一场噩梦:她被寻着血腥味儿而来的鸱鸮抓了个正着,日日鞭笞针锥,谩骂虐待。

    阿浔听得心下一紧:“你和他有仇?”

    姜离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道:“准确地说,我和他素不相识,是我娘和……家中长辈与他有仇。我被迫母债女偿。”

    不然自己也不会犯蠢闯进仇家的地盘,不光成了试阵的工具,还因此被发现了身世。

    【“一家子下贱东西!你姨母水性杨花、攀附权贵!你娘不守妇道,未婚生女!烂货!破鞋!都是不要脸的贱人!”】

    那妖怪长得人模狗样的,骂起街来却比泼妇丝毫不差。托他的福,姜离硬是拼凑出了自家姨母伟岸的情史,总结一句话:姨母多情洒脱,纸短情薄;鸱鸮……他哥,痴念成恨,爱死人亡。

    鸱鸮报仇未遂,好不容易逮着弱的跟鸡崽儿似的姜离,自是将旧恨一股脑全部宣泄在这个年幼的孩子身上。

    他挑断她的手脚筋,打断她的腰椎,继而发现了她不死的秘密。

    那段噩梦般的日子,小小的女孩天天匍匐在地上,甚至能从鸱鸮的脚步声中,估算出今日又会挨上多久的折磨。

    直到她骨头全部错位再站不起来,血肉生生被喂成了大补的灵药。年幼却不再天真的小小姜离敏锐的察觉到鸱鸮的企图:他要吃了她。

    “后来呢?有人……去救你了吗?”阿浔哑声问道。

    姜离摇摇头:“奢求旁人援手不如自己拼命。我懂点毒术,又偷学了他的阵法,等他一日醉酒归来后,杀了他。”

    这就算是两清了。

    姜离晃了晃脑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和你讲这些,是不想你步我的后尘。前事不知却身携旧怨,后时遭殃又弱小无依。我能侥幸活下来,阿浔你就不一定了。”

    说不定她,乃至整个医馆、甚至是归安镇也会跟着遭殃。

    “若你当真不在乎这般后果,我自是不会勉强与你。将你撵的远远地,免得日后给咱们招来祸事。”

    姜离话说的重,一字一句跟块石头似的砸进阿浔的心里,让他像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可怜孩子,垂着脑袋,像是一团凝水而聚的散沙,轻轻一捏,便会支离破碎。

    他沉默半晌,终是哑声道:“我……知道了。”

    人显而易见的颓丧了许多,其实满打满算,阿浔也不过是个降世不满十载的孩子。他没有记忆,即便表现的如何沉稳,也并不具备一个历经尘世的成年修士才有的心性。

    “别怕。”自己说蔫儿了的人,还得自己哄,姜离斟满杯中酒,递过去道,“前尘只占你人生的一部分,它会完整你,或许会改变你,却不会让你失去自己。”

    剩下的,她知道阿浔会自个儿想清楚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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