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淑妃是你特意唤来。”李青珩倚在枕上开口。

    “贵淑德贤,淑妃位份最尊,母家也显赫,与你又不亲近,传出去的话可信度自然最高。皇后,她难道不是你特地甄选出来的传话人?”

    榻上的男人说话虽慢但是条理清晰,陆盈霜心中一沉,难道他没中暖萶香?

    ……不妙。

    须知他是皇帝,虽则空有皇位不握皇权,但那也是皇帝,原以为他中迷香,对所发生的的事情知之不详,到时人醒来还不是陆盈霜说什么就是什么?蕙风百口莫辩,罪名板上钉钉。

    可若是皇上一直神志清醒,那么他一定知道蕙风起先进殿时没有那般的企图……

    是了,人是在地上,没在榻上。

    且听他这话,他已然知道这一切都是陆盈霜一手策划……

    怎么办?!

    正在这时苏茂德去而复返,神色急急的,一迭声道:“皇上,娘娘——”

    两名小内侍拖着蕙风,依然神志不清的样子,苏茂德进得殿来喘匀一口气:“河阳王进宫了,已闯过崇明门!”

    !崇明门不是外宫门,而是连接外朝和内苑的燕朝门,外臣怎能擅入!

    陆盈霜飞快扫一眼皇帝,宫门申时下钥,不得进出,她的好义父真是好大的胆子!

    原以为能拖到明早上,如今看来是拖不得的,李沣一旦到这里必会问蕙风一事,皇帝会怎么说?

    不及她思考出一个对策,外头一阵喧闹,马蹄声在一片宁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什么人?”

    “是河阳王。”

    “千岁殿下!”

    宫人内侍惊声高呼,陆盈霜心内更加诧异,竟然、竟然在内苑纵马?

    皇帝又阖上眼,苏茂德一脸忧愁惊惶,陆盈霜便吩咐:

    “你在此看护皇上,本宫去瞧瞧。”

    她快步行至殿门口,看见果然远远一人纵马而来。

    纵然离得远,但也看得出马上之人体型壮硕剽悍。

    行近瞧瞧,脸上更加剽悍。马上的男人下颌突出,一张国字脸上眉目生冷口鼻紧绷,是河阳王李沣无疑。

    陆盈霜一把拉过近旁的菀露,阴沉道:“晚间淑妃因何而来?”

    菀露吓得一哆嗦,惶惶然抬头,陆盈霜厉声问:

    “淑妃是自己来做客还是本宫喊她来的?”

    菀露战战兢兢看她,嘴唇翕忽几下,终于小声答道:

    “是……是淑妃娘娘自发来瞧您的。”

    陆盈霜深深看她一眼:“记住你说的话。”

    说话间一人一骑已奔到殿前,那骢马想是被一旁巡夜宫人的烛火灯笼给惊着,一跃而起引颈而嘶,一队宫人受冲撞,摔倒在地也是惊呼不断,手中灯笼在空地上燃成一片,可怜的马儿更加受刺激,原地尥起蹶子,左腾右跳不肯安生,昭德殿前一时乱成一锅粥。

    却见河阳王脸色一沉,按缰控马,看得出他骑术很好,骢马是彻底受惊,每每跃起后蹄几近直立,可即便如此也没将他甩下去。

    只见河阳王稳稳地锢住座下的骢马,马鞭抽在颈子上,骢马吃痛,马鼻翕张,蹄声越发缭乱

    菀露在陆盈霜身边低低吸气:

    “王爷跳下马来即可,或是御马行远些,离开火光罢了,干什么要杵在这里!”

    一旁陆盈霜的御马内侍也喊道:

    “王爷且住,当心惊马伤人!”

    陆盈霜也紧紧盯着,河阳王方才只是面色阴冷,这会子两只眼睛凶光疾射,露出来的全是暴戾,他手腕一翻摸出一柄状似匕首的尖利之物,握在手中高高扬起手臂。

    菀露尖叫:“踢马刺!”

    陆盈霜来这个世界还没骑过马,从原身的记忆里搜刮,正在想踢马刺是什么东西,攸地只见摄政王狠狠将这柄利刃刺进骢马后颈!

    血登时从马背上流下来,昏黄的宫灯一照,触目惊心!

    还没完,方才那队巡夜宫人还跌坐在地上,摔伤的在哀嚎,手脚能动的在扑火,河阳王眼睛都没眨一下,踏着再无力反抗的骢马从旁经过:“都闭嘴,皇后寝殿前喧哗,不成样子。”

    话音没落手中马鞭就唰地在空中抽响,然后毫不留情劈头盖脸抽向地上的宫人,起先有几人求饶,而后果然所有人都不再发出响动。

    没有响动,他们的小命……已经断送。

    河阳王李沣看也不看,马缰一抖朝陆盈霜行来。

    陆盈霜觉得那柄踢马刺不仅仅是刺在那匹马儿身上,也刺在她自己身上。

    训马在哪不能训,偏偏要到内苑来训,偏偏要到她的寝殿门口来训。

    恍惚间陆盈霜心想:

    马儿又有什么错?

    巡夜的宫人又有什么错?

    难道暴力的手段施展到他们身上,到这些比你弱小的人和生物身上,迫使他们俯首帖耳,便能显出你的厉害?显出你的本事?

    一瞬间她心里的反感要溢出胸窍,张口吩咐去查看那些宫人。

    李沣端坐马上制止她:

    “奴才和马一样,不时常训诫焉能听话?听闻霜儿宫里今日不太平,有人生事,未知不是霜儿过于仁慈的缘故。”

    他知道得竟这么快!

    可见除却蕙风他在宫里不知还有多少眼线!

    陆盈霜仰起脸怒目而视:

    “我的宫人自会管教,不劳父亲动手。”

    菀露拉一拉她,她也知道自己语气不善,可是怒气难以压抑:

    “父亲深夜入宫,便是为着替我训诫宫人?”

    李沣审视她片刻,忽然道:“陛下可在殿中?本王有事要面圣。”

    说完他也不待陆盈霜回话,自顾自下马要进殿。

    陆盈霜推一推菀露,朝血流不止的骢马和地上歪倒一片的宫人抬抬下颌:

    “你去看顾,伤者抬进偏殿医治,马匹另叫太仆寺再牵一匹,这一匹暂先养在后苑。”

    菀露唯唯诺诺:“王爷若是知晓,恐怕不喜。”

    陆盈霜眼睛一瞪:

    “你先琢磨琢磨你主子我喜不喜。我若是不喜,先头第一个照蕙风的例送你出去。”

    菀露一惊,陆盈霜神色暖和下来:

    “去吧,他要是不喜我担着。”

    进得殿内,皇帝还在榻上掩着锦被躺着,苏茂德侍立一旁低着脑袋,榻边地上一角是昏迷不醒的蕙风,应当是正被拖去行刑半道上被拦回来,李沣在榻边负着手:

    “臣再问一次,此女是否如皇后所说,擅自用药物意欲迷惑陛下?”

    陆盈霜胸口一紧,皇上,会怎么说?

    皇帝的声音不复方才与陆盈霜说话时的清明,迟缓道:

    “……朕……正与皇后叙话,忽然这名宫女进来,将皇后请走,说是有要紧事……”

    “而后隐约间一股香气,好似殿中熏香忽然换了,宫人也都退出去……”

    “这宫女进来,掩好殿门,朕便问殿中其余宫人怎不见踪影……她没答,只……”

    答道这里,陆盈霜胸口一松:

    皇上是在配合自己。

    只听他接着道:“她没答,只解开衣衫,朕便唤苏茂德进殿。”

    呼,陆盈霜心里一颗石头落地。

    然后她忍不住觑向榻上,皇上为什么帮她圆谎?

    榻上皇帝说完似是气力不济,翻身儿背对着众人不再言语。

    陆盈霜又觑向李沣,他信么?

    冷不丁李沣也看向她,她立刻板起脸,心想这戏,这戏……

    不错,皇上既这么说,这情形她就是应该怒气冲冲。

    不仅要对蕙风有怒气,陆盈霜若有所思,她脑中闪过四个字:

    先发制人。

    李沣这时道:“陛下似有不适,臣不便打扰陛下休息,霜儿,”他装出一番和颜悦色的语气,“送为父出去罢,为父有话对你说。”

    陆盈霜行在前头,率先开口:“蕙风所犯何事,父亲何须向陛下询问。”

    李沣不意她有此一问,阴冷的眼睛眯起来:“霜儿此言何意?”

    “我的意思,”她霍地停下脚步一转身,逼视道,“蕙风行此计策难道不是经过父亲的点拨?没有您的首肯她敢吗?”

    先发制人!退一步不会海阔天空,忍一时也不会风平浪静,只好自己先进一步,只好自己先搅开风云!

    两人对视,陆盈霜告诉自己不能胆怯,面前这人杀人不知凡几,但是万万不能露怯。

    对峙半晌,李沣忽然呵呵一笑:

    “进宫数月,你母亲很是想念你,问你的平安。”

    陆盈霜仍不假辞色,李沣又道:“霜儿方才殿前才不与为父好脸色瞧,是因为蕙风?”

    陆盈霜其实不喜欢他这么叫自己,无端令人一身鸡皮疙瘩。

    可这男的心里没有逼数,继续亲切道:

    “霜儿,你以为蕙风是受为父指使去勾引皇帝?”

    陆盈霜脸上不放松,嘴唇紧紧抿着,冷冷道:“难道不是?”

    李沣仔细端详她的神色,她半点不肯退缩,横眉冷对。

    终于李沣叹气:“是义父的不是,不该叫蕙风勾引皇帝。”

    !他、他竟然认下来了!

    为什么?

    陆盈霜心中惊疑不定,拼上一辈子的演技装出一点缓和神色,口中道:

    “义父也是为了霜儿好,全赖蕙风不安分守己。”

    “嗯,”李沣一星半点笑意从枯瘦的眼眶里透出来,“尽早有孕,不然今日有蕙风,明日本王不保证没有旁人。”

    他脸上的笑陆盈霜看来阴森森的:“宫中规矩森严,但有犯上欺君者,按照祖宗规矩是杖毙,你正可借此机会好好立立规矩,威慑后宫,稳固后位。”

    陆盈霜一个寒颤,下药魅惑怎么变成犯上欺君?

    李沣又道:“圣体欠安,正巧娘娘大好了,快去照拂罢。”

    “欠安”、“照拂”几个字眼他说得格外别有用意,陆盈霜不禁后脊梁骨蹿上一股凉意。

    虽说她本意也是蕙风留不得,可是她要杀蕙风与李沣要杀蕙风实在不同。

    蕙风要害她,但蕙风对河阳王府不可谓不忠心耿耿。

    可是即便再忠心,在河阳王眼蕙风的命仍然轻如鸿毛。

    等到……等到自己“照拂”皇上、诞育皇嗣的任务完成,自己的命又能重几何?陆盈霜一颗心再安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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