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尔莞大学的公告栏马不停蹄地换上了化学系投毒案的公告，嫌疑人写的是封野，前两天刚发生的事情现在已经人尽皆知。

    人来人往，惋惜姜雅交友不淑，死的可怜，议论封野的孤僻古怪，议论她背后破碎的家庭和十五岁就被父亲抛弃的荒谬。

    更有人搬出六年前西尔莞发生过的那起类似的化学系投毒案，他们说封野也像当年那个凶手一样成绩优异心理扭曲，属于高智商犯罪，更可怕。

    封野这两天都没来学校，她们宿舍成了被封锁的现场，警察已经来排查过了，一无所获。

    早上她给何思瑞发过消息说自己只是做个笔录，已经排除犯罪嫌疑了。

    何思瑞沉默地盯着公告栏上面亮着红灯的字，有人经过低声说他这几天不在东柏巷拉琴了，改在这看公告栏。

    既然登公告那么勤快，为什么不紧跟时事，把封野已经排除嫌疑跟上呢？

    去学生会一打听，公告栏背后的负责人是封娜。

    ……

    一只做了粉红色美甲的手搭在何思瑞肩上，他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个红色卷发的女生，妆容精致，大冷天的却穿着羽绒服和裙子。

    她身上喷的香水特别足，何思瑞闻着味道能散开两米远。但他不喜欢这种味道，被熏得默默戴上了口罩。

    “嗨，帅哥，你是封野的男朋友吧。我是她妹妹，封娜。”那女生便向何思瑞伸出手。

    何思瑞没有回握，看着她另一只手拿了个深蓝色文件夹，觉得没好事。他礼貌地回了个“你好”，封娜的手尬在半空中。

    “别这么生分嘛。封野这两天估计被行政拘留了，发消息也不回，电话也不接，我迫不得已才找上你。”封娜说着便把深蓝色文件夹递给何思瑞:“还请你帮忙把这个转交给封野。她这人死活过不去她妈去世那坎儿，一直不肯接受我。这么多年了，每次我见着她，想和她聊聊天增进一下感情，她就躲，没办法……”

    何思瑞不想听她在这瞎掰扯，这一大段话能有几句实话呢？

    都说亲人的离世是一辈子的潮湿，面前这人拿封野妈妈去世的事搁这说算什么事儿。

    她们算什么姐妹，同父异母而已，都没一起住过几天。

    想过去都知道了，封野八成被她烦的不行，这人过分的自信张扬，话里有话。

    何思瑞接过深蓝色文件夹，一时之间竟没有否认封娜对他和封野关系的猜测:“成。”

    封娜见他也没什么表示，顿时没了兴趣，转身就走。

    何思瑞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拿着文件夹回了出租屋。他今天下午没课，本来就打算回去，被公告栏和封娜的事儿耽搁到现在。

    他脱掉外套，躺在床上开了暖气，思来想去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还是打开了那份文件——哦，是份合同。

    大致内容是让封野放弃她爷爷的遗产继承权和封远名下的财产，以及陈慧琳去世前留给她的一间店铺和所有财产。

    好处是封远可以花钱保封野出来，也可以帮她请律师辩护。

    何思瑞看着都心凉，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父亲。他也不是个好丈夫，前妻都死了还惦记着她的钱。

    封远已经签好了字，什么都写妥了，等着封野字一签钱就到手。

    他给封野打了个电话，本以为她多少会因为学校里的流言蜚语受影响，但对面很快就接起来了，听着特别平静。

    “喂，封野。封娜说有个文件要给你，你住哪，我给你送过去。”

    “不用了，我过去拿。”

    “……也行。”

    何思瑞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长袖，系着围裙煮了袋泡面，天气太冷，他甚至懒得下馆子。

    估计封野也是租了个附近的房子，何思瑞刚吃完面她就到了。

    何思瑞一开门，外面的冷风夹杂着雪花就飘进来，冷意灌满四肢百骸。

    他只穿了件单薄的长袖，现在被风一吹，肩膀处的衣服滑落至肩头，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和上方深深的凹陷。

    门口的人穿着灰色细格子长风衣和白色贝蕾帽，风雪在她背后一大片白皑皑的雪地里起舞。

    他更加确信那天在论坛里看到的照片上拍照的女孩就是封野。

    她伸手将他肩头的衣服拉好，懒散道:“穿这么少?”

    何思瑞脸颊爆红，支支吾吾半天就回答了个“不冷”。

    其实开门这一下他冷死了。

    对方也不客气地走进屋，问何思瑞东西在哪。何思瑞给她倒了杯热水，边倒边想刚才表现得也太不像1了。

    他以前和江琰在一起的时候可是很1的，怎么到封野这就变味儿了。

    但他现在突然有点不想把文件给封野看，又是好友离世，又是去警局做笔录，他有些不想封野在这种又伤心又疲惫的时候知道这么残忍的事。

    但人家特意这么冷跑了一趟。

    封野接过何思瑞递来的文件，细细地看了几分钟，并没有何思瑞想象中的破防，甚至没有悲伤。

    她很平静，何思瑞有时候觉得能这么冷静真是太牛逼了。

    “封娜怎么会找上你?”她问的却是这个。“她把我当成你男朋友了。”何思瑞老实回答道。

    “那你……”封野话没说完就被脸红的要滴血的何思瑞打断。“……没否认。”他说完便扭头看窗外来掩饰羞涩。

    这房子离西尔莞大江不远，在三楼透过窗子就可以看到江边有很多人放烟花。

    紫色和粉色的烟花在空中绽放，不过离得远听不见声音。

    临近过年，西尔莞本地很多人会去江边放烟花，这地方空旷，还没人管。

    “你上次买的琵琶在这屋里不?”封野突然问了一句。何思瑞看烟花看得忘了尴尬，有点愣住，回答道:“在呀。”

    “露一手呗。”封野语调懒散，靠着椅背把那份文件翻来翻去。

    内容和她想的大差不差，封远惦记她那间店铺好久了，毕竟一百六十万呢。

    不过这是他第一次敢提陈慧琳的遗产，大致是觉得封野没有退路了。

    何思瑞去卧室把琵琶搬出来，坐下来抱着琵琶问封野想听什么。对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应了句“都成。”

    他便弹了一首时下流行的歌曲，琵琶翻弹时轮指的手法让歌曲原唱的每一个咬字都被弹出来，流畅优美，琵琶特别的音色也让歌曲有了种在水中的感觉，很奇妙也很动人。

    “你这学了多久？弹这么好。”封野啧啧赞叹道。何思瑞弹琴的时候看着很温柔很厉害，她有种古代提督战胜归来，喝着美酒欣赏着美人弹琴的即视感。

    “嗯……七八年吧。”何思瑞思考了一下，把琵琶靠在肩膀上回答道。

    “这么久。那小提琴呢？专业艺考的话不是要更久?”封野着实有些震惊。她没学过乐器，但明白一件事情坚持这么久不容易。

    “十五年。以前真的练的非常多，天天都练，没间断的。”何思瑞回忆起从六岁开始学小提琴，他被收养过又被抛弃，但可能是富人家都喜欢让小孩学小提琴，两个领养家庭都让他学这个。

    “太厉害了。我只有数学是坚持学了十五年的。”封野开着玩笑自嘲道。“也很厉害啦，你还能保送西大，化学还竞赛得奖，还拿奖学金，多牛逼啊。”何思瑞对封野学习能力这块妥妥的认可。

    “学琴累不累？”封野淡淡地笑了一下。“老实说吧，挺苦的，但我……拉着拉着，倒也还蛮喜欢的。”何思瑞顿了顿，看了眼封野。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了根烟，正抽着，猩红的火花在她指尖冒着热气。“抱歉，忘了关着窗，你继续。”封野说着就要开窗，被何思瑞制止了。

    “没事，你抽吧。”他继续道:“何成飞，就我养父，小时候对我特别严厉。拉不好，拉不熟，拉错了就揍我，有一回他拿我的头撞墙，结果进了医院。”

    “当时来了好多媒体，采访我采访何成飞。他在媒体面前是个有爱心的慈善家，说我练舞摔着了，赶紧送来医院。”何思瑞回忆起这些心里灌满了痛苦，却说的轻描淡写:“后来各大媒体都赞扬他，说他真的很有爱心，不仅收养孤儿院的孩子，还花钱培养我学小提琴和拉丁舞，摔了还怎么关心地送来医院……”

    何思瑞的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封野觉得他一眨眼就要掉下来。“我住在何成飞家里的时候，衣服能遮住的地方没一块好皮，全是鞭打的痕迹和淤青。”

    封野掐灭了烟，走上前给他递来两张纸巾:“看得出你待在那儿不快乐。”

    快乐谁还搬出来住啊，过年了都不带回家的。

    “那合同你打算咋办？你爸也太残忍了。”何思瑞擦掉眼泪，问她。

    “封远和我提过很多次要我放弃财产了。他那两个臭钱我还真不稀罕，但我妈留给我的他一分钱别想动。”封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是和胡晓梅结婚后才接管胡氏的吧，何成飞之前还和胡氏有过合作。封远接管后就没了，何成飞说，他这人没做大事儿的魄力。”何思瑞回忆起两家之间的往来，笑了下，说封远被商圈里的人说靠老婆上位，把封野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