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尔莞市区一大早就飘起了大雪，但是封娜的案子今天照旧开庭。封野作为证人出席，另外，她也举报了梁谷子。

    西尔莞派出所负责这案子的警官经过逐一排查，将嫌疑对准封娜。经过审讯和记录，封娜在审讯的过程中因为心理防线崩溃，事情自然败露。

    封野则照旧提交了光碟里的视频举报梁谷子。梁氏是飞越集团的竞争对手，这次揭发何成飞在必要时刻会挺封野。

    方秀丽坐在原告的位置上一脸震惊，因为这些日子心理和身体的双重折磨，她呈现出一种极度憔悴，虚弱的样子。

    她双颊略微凹陷，黑眼圈因为严重的失眠非常深非常重，嘴唇惨白，再没了往日优雅端庄的样子。

    令她没想到的是，一直被她信任，帮助她给女儿报仇的封娜竟然才是幕后真凶。她甚至一度听信封娜的一面之词，对封野实行绑架，情绪激动之下封野被捅了七八下……

    她才是姜雅一直信任，一路走来的朋友，可方秀丽至今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姜雅。她的喜好，她的理想，她的朋友，她的学业，方秀丽一概很少过问。

    这么多年她眼里真的只有姜雅的弟弟，在自己无意识间，把姜雅当做了她弟弟的陪衬，可明明她一路走来都是那么优秀的孩子。

    方秀丽的眼里已经再也流不出泪水，姜文成责怪她冲动，糊涂，可事到如今还不清醒的人才是他。他的一生都为了方秀丽流产三次才生下的宝贝儿子，姜雅在他眼里只是一件物品而已。

    封娜最终定为故意杀人罪，判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榔槌定音，一切落下帷幕。这些年纷纷扰扰的纠葛此刻终于结束，封远会彻底退出封野往后的人生。

    封远已经失去封娜，不能再失去事业。他不知道封野和何思瑞之间的故事，只知道他们有可能结婚，他就绝不能报复封野。

    晚上是西尔莞大学一年一度的迎新晚会，今年学生会组织了一个双人舞的活动。封野白天上庭，穿的西装还没来得及换就赶到学校里。

    何思瑞很早就到了，穿了一件蓝白条纹的衬衫靠在吧台。活动已经开始了，彩色的灯光闪动，很多男生女生在跳探戈，整个场地都是穿着西服和礼裙的人。

    封野慢慢穿过人群，走到何思瑞边上，何思瑞静静地看着她。背景音乐改成了提琴合奏的《一步之遥》，场内很多女生被男朋友牵着转圈。

    吧台上的酒在灯光照射下反射着诱人的光泽，封野咽了口水，向何思瑞伸出手:“我能邀请你跳支舞吗？”

    看似吊儿郎当的封某人实际上心脏狂跳，手指忐忑不安地搓着外套的衣角。她嘴角噙着笑，等待何思瑞回答却像是等待审判。

    “你会跳舞?”对方转过头，慢慢地对她说，脸上尽是震惊。

    封野深吸一口气，离他近了点:“来之前匆忙学了一点。”何思瑞的眼睛睁大，看了看周围舞蹈的人群，又看了看封野。

    悠扬的乐声如缎带般丝滑，何思瑞抿了一小口酒，最终把手搭在封野向他伸出的手上。对方随即握紧他的手，将他拉到人群里。

    两人掌心相对，十指相扣，一抬头目光便撞在一起。封野将他握得更紧，嘴角却噙着坏笑:“我只会跳男角，委屈你了。”

    ?  ?  ?

    虽然何思瑞一开始就想到可能不会太符合常理发展下去，但听到封野亲口说出来，耳朵还是像被烫了一样，发红，发热。

    气氛都到这了，何思瑞一抬头便是封野炙热的目光，几乎要把他的心烫出一个洞来。她的长相又是清冷的，显得她如此割裂。

    他们跳的探戈，封野牵着何思瑞的手慢慢移动。她这辈子没跳过舞，移动的舞步缓慢，也有些笨拙。

    好在何思瑞学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拉丁舞，男角女角都跳的很好。乐声激昂，封野抬着胳膊，牵着何思瑞的手，他在他们俩手臂搭成的空隙下转圈。

    他微微往后移了一点，却突然被封野拉入怀中。何思瑞错愕地，意外地落入封野温暖的怀抱。他与封野几乎平视，两人眼睛的距离极近，身体相贴，暧昧的姿势让何思瑞脸红心跳。

    音乐曲调一转，封野伸长手臂，跟何思瑞拉开距离，极具气氛感的探戈舞步再一次流动起来。何思瑞总是每隔几分钟就用眼角的余光看看四周的人，见没人盯着他们看便放松下来，心里却莫名地有些空虚。

    这次有一小群人在不远处指着他们嬉笑，何思瑞有些紧张，正视着封野不敢朝四周乱看。

    封野感受到他肌肉的紧绷，安慰他:“别紧张，有人再传就把刘晨旭的破事儿抖出来。”何思瑞瞬间瞪大了眼睛。

    他一直以为封野不知道他和江琰的事儿，不知道刘晨旭喜欢她，不知道刘晨旭的渣男事迹，也不知道论坛上的事儿。

    但事实上是封野什么都知道，那么后来他和江琰的帖子应该也是封野删的。

    “你没注册论坛号，直接黑进了管理员权限?”何思瑞试探地问她，其实内心已经很笃定了。“嗯。”对方看似漫不经心地点头回应，实则也在观察那一小群人的举动。

    这种事儿也符合封野的逻辑——她一个人和这些水军澄清没用，直接黑进管理员权限，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

    “那……你在意吗？”何思瑞低下头，紧张地等待她的回答。他手心冒汗，怕听见肯定的回答，又带着一丝侥幸的期待。“在意什么?”但封野没听懂。

    “我和男的谈过……还……”何思瑞越说声音越小，最终没有说下去，但封野听懂了。他与江琰的感情经历过太多社会的否定，江琰也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在他死后的两年，何思瑞每到夜晚就会被无边的愧疚折磨，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练琴，以此排解自己的痛苦。

    爱比痛苦更先消散，他放下了已故的爱人，却放不下对他的愧疚。是他曾经没有担当，懦弱地不敢与何成飞抗衡。

    封野沉默了一会儿，待那一小群人散去，方才回答:“不在意。”“你……不觉得……恶心吗？”何思瑞听见自己颤抖着声线说。

    “不觉得。那只说明你曾经想好好爱过。就像……我连名字都没有给我妈刻，但她已经离开六年了。”封野提到她妈妈眼里闪动着薄薄的泪光。

    她的生活里没有她可以托付精神的人，整整六年她也无法完全接受陈慧琳已经离开的事实。

    “谢谢你。要是哪天，你乐意的话，咱俩一起去看看阿姨吧。”何思瑞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封野的脸在他视线里逐渐模糊。

    这个社会对非第一爱者的歧视太大，他们无法生活在阳光下，夜色便成了保护罩。

    他们像见不得光的吸血鬼，只活在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里。

    但有人在妥协，也有人在反抗，在追随自我，在说你只是想好好爱过。封野对何思瑞伸出的手温暖了昏昧的黑夜，他们要走下去，不在世俗的流言里迷失。

    “好啊。”封野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这是肯定，对何思瑞这个人的肯定。

    这也是黑夜，但幸好他们还年轻，还在起舞，有那股劲反抗生活中那些恶意。

    旁人眼里他们再普通不过地跳着舞，低声说着第三个人听不见的情话。

    只有他们自己知晓，他们在坦白自己的过去，在交换自己那份无比赤诚热烈的爱，在承诺一直走下去，两个人第一次想象未来，原来暗处也有发光的人。

    乐声停息，人群渐渐散去。两人挽着手臂，走到校外的小吃街。封野还没吃晚饭，两人在一个路边摊上买了点炸串。

    油在热锅里翻滚，炸的肉串油滋滋地，给人香迷糊了。封野看着论坛里新冒上来的帖子:

    惊!封野拒绝185黑皮腹肌帅哥刘晨旭的表白，与何思瑞共舞?

    封野点进这个帖子，评论足足有两百多条。

    有人说她没眼光看上何思瑞这种疯子，有人说她明知拒绝了刘晨旭这种渣男。

    有人说她舞步笨拙不流畅，有人说他们男女角互换很酷。

    无论是哪种评论封野都不会放在心上，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两人坐在摊子边上的小桌子前，喝着啤酒，吃着炸串儿。东北的炸串儿很大，两个人合起来没吃几串儿，倒是酒喝了不少。

    晚上没有下雪，他们喝了酒，热意上升。何思瑞红着脸靠在封野怀里，用脑袋蹭她的下巴。

    封野结过账后想把何思瑞送回宿舍，但这人怎么都不肯配合，硬是拖到宿舍楼锁门才妥协。

    某个这学期已经没有机会晚归的封姓女子把何思瑞带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醒醒，要睡客厅还是卧室?”

    叫了几声都没应，封野正要离开，何思瑞胳膊突然攀上她脖子，迷迷糊糊地凑在她耳边说:“不然今晚就要了我呗?”

    一瞬间封野脑袋几乎宕机，热血上涌，心脏狂跳。窗外的冷风吹过，封野凑过去是自己尽可能多的吹到。“今晚太累了，过几天吧。等姜雅出殡以后……”封野努力平息自己的欲望，僵硬得不敢乱动，何思瑞的呼吸一阵一阵打在她脖颈处。

    原来冬季也会有这样她热的睡不着觉的时候，而某个让封野浑身燥热的人躺在她身边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