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篇——那就成为朋友
“你属于这里，忘记那些格格不入的过去，这里欢迎你，就像江河把水滴一口吞下去……”
“小静，你不用羡慕他们，他们看起来是富有的，但正因如此，他们才是贫穷的。”
李静依然望着那个背影，看着那空气托举的薄纱，看着红裙摇摆出钟摆的节奏。
就像是鱼在水中游动，是那么怡然自得，没有一点的别扭……
她的脑海里一直重复着那个瞬间……
这个女孩昂着头，一甩手，“嘭”的一声把柜子关住，接着两根手指把钥匙一扭，快速拔出，再帅气地270度转身，迈出大步。
她从她们面前走过，带来了一阵风，风的香气有些浓重，但却让人不得不注目。
那个女孩身上像是散发着光束，仿佛有聚光灯在为她引路……
“小静，小静！”
她看到了梦兰的手，她回过神来。
她转头看向梦兰，梦兰倚着柜子，脸上带着笑容。
“我刚才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她点了点头。
“我没有羡慕她，”她小声地说道，“我只是……”
“小静你知道，其实很多事情都是有一定的额度的，时间，生命，钱，等等……外貌几乎用尽了他们的额度，当他们入不敷出时，狼狈与贫瘠就会暴露。”梦兰说着，向她眨了眨眼睛。
她乖乖地点了点头。
“信任也是有额度的……如果你选择百分之百的相信一个人，那就意味着，其他的人，你将一概不信……”
梦兰说着，看着她，脸向她靠近。
“所以……小静，你相信我吗？”
“信，信！”她赶忙答道，并点了点头。
“有多信？”
“百分之百……不，百分之三百！”她不假思索地说道。
梦兰忽然大笑起来，摸了摸她的头。
“小傻瓜，”梦兰看着她，收起了笑意，“这里很危险，这不是吓唬你，对人要有防备心，我会尽量保护你，但我也不能总是陪着你……就比如，现在……我要走开一下，你在这等我，什么人都不要理，好吗？”
“嗯。”她快速点了点头。
梦兰拍了拍她的肩膀，站起身，向远处走去。
梦兰拐入一排柜子后，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她倚着柜子坐在地上，打了个哈欠……
“嗨，你怎么不进去？”
梦兰竟站在她的面前。
“姐姐，你说什么？”
“我们之前是认识吗？”
她不是梦兰？她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她确实不是梦兰，但跟梦兰长得真像。
“我认错了……”
“没事啦，我挺喜欢别人叫我姐姐的，”她微笑着，温柔地说道，“其实我也不喜欢那里……太乱了、太吵了……你是新来的？”
她摇了摇头。
“那你来多久了……”
“她在这呆的时间刚好和你一样久呢！”
梦兰什么时候回来了！
“姐姐？”
“小静，别理她，我带你去个地方。”梦兰说着，把她从地上拽起。
梦兰拉着她快速地向外走去，她没有回头，但她总感觉自己在被那个女人监视。
她们走出了更衣室，向下走着楼梯。
“看到了吗有多危险，那个骗子在模仿我，想要骗你。”
她很少听到梦兰这么严肃的声音。
“姐姐，我们去哪？”
“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她跟着梦兰向下走着楼梯，来到了一个她从未到过的楼层。
昏暗的光，粗糙的装修——除了那个地下室，她第一次知道在这个华美的建筑里还有这么破败的地方。
“这是3.5层，你也可以叫它货运通道，不会有新人到这里，骗子也就不会来这里，所以，这里还算安全……这样，你就在这里等我，我过会儿就会回来。”
“等等，我自己站在这里……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看看这里的人，永远匆匆忙忙，谁有时间瞥你一眼，而且……”梦兰稍微弯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相信我，不会发生什么的。”
她目送梦兰离开，她僵硬地站在那里。她低下头，一动也不敢动，就像有些心虚。一段时间后，她发现真的没有人注意到她，于是她安下心来，大胆地向四周看去……
奇怪的景象又出现了。一队“人”，一队搬运东西的“人”向她走来。这里面，有扛着或是搬着东西的“正常人”，也有一些奇怪的生物——它们长着人的头，有着和人一样的躯干，然而它们用四肢行走，腿和手臂一样短，它们背着重物，低头前行，它们曾尝试抬头看路，但从它们痛苦的表情和艰难的动作可以看出它们僵硬的脖子不允许它们直视前方。
她看到一个极其瘦弱但身体起码“正常”的男孩正吃力地背着一张比他还大的桌子。他艰难地向前挪动着，突然，像是被绊了一脚，他摔到了，桌子重重地砸到他的腿上。
“啊！”他惨叫了一声。然而队伍并没有因他停止。甚至没有人看他。
他先是挣扎了两下，也许是因为精疲力竭，之后只能无助地趴在地上。
队伍继续行进着，各种忙碌的人从他身边走过。他的手被人反复踩过，脚踢着他的胳膊。他倒在路中间，他是个多余的路障。路障应该被移除，可这不是他们的工作。
她看着他，目睹着他的无助与疲弱。她看着他抽动的身体，她似乎听到了他的□□与哭泣。
不知为何，她感觉压在桌子下的他像极了过去或是未来的自己。
恍惚之中，她向他走了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
她蹲下身，用尽全力，想把桌子抬起来。
当然，她瘦弱的身体显然没有足够的力气。
忽然，她身体里的警报器亮起。
她警惕地看向四周，发现所有前行的“人”一起停下来，看向她的身体。
她害怕这种感觉，她知道他们的目光会戳破她的身体。
她的四肢都被冻住，她只能低着头，盯着地。
她的脸涨得通红，她真得想要钻进地底。
我该怎么办……
我为什么要过来……
忽然，桌子向上飞起……
她惊慌地抬起头……
那是一场英俊的脸，微笑里包含着无穷的善意。
她用余光打量着他的身体，他西装革履，有着修长的身体。
她继续愣在那里，她感觉心脏快要冲出她的身体。
她的余光告诉她，那个摔倒的男孩，已经一瘸一拐地离去。
人群没有散去，而是越聚越多，像是来看戏。
她知道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哪怕给个微笑也可以，
但她……
“快走，管事的来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拽着她的手，跑出了人群。他们就跑到了昏暗的楼梯间，确定安全后，他们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你可真是个大好人。”他笑着说。
她想礼貌地说谢谢，却又觉得这样回应不太合适。她思索着合适的表达，找寻着合适的语气……
“你，也，是个，好人。”她听起来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现在，两个好人碰在一块了，要知道，在这，发生的概率小到你无法想象。”他先是轻松地一笑，然后一边伸出手，一边说道：“S1174，你可以叫我S，你好。”
“你好。”她说着，努力让自己露出笑意。
“所以，你是……”
“我是……”
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自己的编号，她想快速地把手伸进兜里赶紧翻出那把钥匙，快速读出上面的编号，但是她看到了他的眼睛，她的脸有些发烫，而就在这一刻，她竟突然决定不要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我叫李静。”她笑着，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李——静，”他重复道，“还真是个有意思的名字。”
她疑惑地看着他，因为他是第一个人说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有趣。
他像是看透了她的心事，接着解释道：“只要不是编号的名字，都很有意思……”
“谢谢。”她小声说道。
“对了，你是新来的女仆？”
她轻轻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还不认识我？”
她疑惑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你还没去跳过舞吧。”
她点了点头。
“怪不得……等你去跳舞你就能见到我了……找的到钢琴就能找到我。”
“你是……乐师？”她小心地猜测到。
“是，乐师。”
“你……也是仆人？”她小声地问道。
“是，老仆人。”
她看着他的微笑，她想要让谈话继续。然而她并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有些焦急……
忽然，她想到了一个绝佳的话题。
“刚刚，那些是什么……人？”
“人？他们是人？算了，谁不是呢？”
他笑了笑，她忽然后悔自己刚才不应该用“人”，而是应该用“东西”。
“这么说吧，在这里，任何事的实现都有代价，任何错误都意味着惩罚。魔鬼锯短了它们的腿臂，把它们改成机器；魔鬼接回了它们的手脚，为了不踩坏地毯；魔鬼加硬了它们的脖子，让它们不能抬起头来。低头俯地，盲目前行，永远保持卑微的姿态……”
他瞥了一眼一脸迷茫的她，继续说道：“对了，你该不是搬货的，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货运通道？”
“我……我在等人。”
“在这等人？有意思。”
“那……你呢？”
“我也在等人……”他说着，脸上的笑容有些怪异。
“好巧……”
“知道我在等什么人吗？”他说着向她眨了眨眼睛。
“我……应该知道吗？”
“我在等的人就是你啊！”
她感到心跳加速，脸又胀又烫。她站在那里，像是突然丧失了说话能力。她知道自己这样幼稚而无礼，但她似乎只知道一个词——“呆若木鸡”……
“哈哈哈，我很幽默吧，”他一边笑着一边说道，“新运来了架钢琴，我先来检查一下，万一在搬运时磕着碰着了，那些家伙就没法再推卸责任。”
她点了点头，长舒了口气。
“对了，在这有自称是你朋友的人吗？”他又问道。
“自称是我朋友的人？”她疑惑地重复道。
“就是你比较熟悉并且信得过的人。”
“有，”她脱口而出，之后又觉得自己太鲁莽，就害羞地补充道，“有一个，她……像我姐姐。”
“她就是你在等的人吧。”
她点了点头。
“那她有没有带你去什么奇怪的地方，像极了梦境的地方？”他轻松的语气变得有些严肃。
“梦境？难道……这一切不算梦吗？”
她本以为自己会为这种小聪明沾沾自喜，但实际上她悔恨莫及。因为她注意到他听到后撇了撇嘴，她知道他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当然，他的脸上还是带着笑意，他还是那么的彬彬有礼……
“但愿你是幸运的，”他严肃地说道，“记住，在这里友谊只是一件工具，所谓的真情流露都是提前编好的谎言。你初到这里又很善良，他们看中的就是你纯洁的灵魂。我不希望你落入编好的圈套里，不希望你迷迷糊糊地葬送了自己。”
“你是说……”
“还是要提高警惕。”
“可……她是个好人。”
“难道我不是吗？”
她看着他，愣在那里。
“如果你相信我，我想我们才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她感觉自己有些眩晕，她想要哭泣。
他们竟然争着做她的朋友，这让她不敢相信。
在这里她竟然是如此的受欢迎。她开始想，难道自己真的属于这里？
“这样吧，”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链。“算是见面礼，也算我替那个连‘谢谢’也没说的家伙谢谢你。”
这个透明的珠子穿成的手链，和李雪手腕上的一个样。她曾经觉得这东西是虚伪与肤浅的象征，而现在它却在昏暗的光下发出低调而优雅的光。她伸出手接过它，手心里传来一阵温润的冰凉……
“天啊，你在这里！我找了你半天！”她回过神，看到梦兰气冲冲地走来。
之后的事，有些奇怪。
梦兰看到S后愣了一下，她先是很惊讶地问道“S？”
S笑了笑答道：“是我。”
S对梦兰绅士地说道：“拜托，请照顾好她。”
梦兰没有说话，只是使劲拉着她快速地走开。
“再见啊！”她听到S对她们热情地告别。
她没有跟他说“再见”，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谢谢”。
梦兰一言不发，拉着她走得飞快。她猜想梦兰是生气了，虽然生气的原因她并不明白。她赶忙向梦兰解释，把事情的经过尽可能详细地告诉了梦兰——虽然不包括那个手链。
梦兰沉默着，直到她讲完后很久。
“听着，”梦兰终于开口了，“在这里，少管闲事，还有，离那个人越远越好——那个S——那个S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千万别被他骗了！”梦兰从来没对她这么严厉。
“姐姐，你认识S？”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在这里，没人不认识S……也没人想要见到他……”梦兰若有所思地说道。
她疑惑地看着梦兰，梦兰突然停下了脚步，深深地叹了口气。梦兰望着她的眼睛，用手捋了捋她的头发，恢复了温柔的语气。
“一定要听我的话，别理他……你还不懂，这是为了你好。”
她点了点头，没说话。她的手背到身后，攥紧了那条手链。
梦兰没看到那条手链，她只想带李静赶紧离开这里。
看来一刻也不能放松警惕，要不是为了赶工，我才不会让他又可乘之机，不过……
梦兰拽着李静的手臂快速向前走，越走越觉得事情有些怪异。
巧合？放屁！缘分？骗局！层层嵌套的圈套才是这里的真谛，只是你的层次决定了你看到哪里。所以，这个女孩，这个普通的女孩，到底特殊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