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篇——魅味的食物

    “你需要……你想要……膨胀的欲望让身体膨胀；去吧，吃吧，抵制诱惑是在折磨自己……现在就让嘴发挥特长……”

    李静一个人倚着柜子，蜷缩着，把头埋进胳膊里。

    信仰的碎裂的痛苦远超过脊柱的折断，原本自己昂首挺胸，高声宣扬，高调保护的一切到头来却变成了自己愚蠢的凭证。

    “小静”，多么恶心的称呼，看似亲切实则虚伪，那些人各怀鬼胎的接近她，口口声声地说一切替她着想，那么情真意切，那么真诚友好……她相信她们，她对她们推心置腹，而她，却因为自己的真诚与善意，被一次次地利用和戏弄……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是一个廉价的塑料碗一直仰着头，一地不撒地吞咽下她们洒下的甘雨，到头来却发现，那甘雨竟是她们肮脏、腐臭、恶心至极的呕吐物……

    现在，她就想一个人呆着，不想见到任何人，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尤其不想看到假惺惺的微笑。她沉浸在只属于她的黑暗中，虽然她没有丝毫睡意。她的脑海像是被海啸吞噬的海滩，除了一片空荡荡的汪洋，什么都没有。她的心里，没有快乐，没有悲伤，有的只是巨大的空洞。

    黑暗中，她闻到了一种甜甜的香气，那种浓郁的香气似乎从哪……面包店！她突然抬起了头，想驱散自己的幻觉，但却发现，那香味并没有消失。在这个地方，到处都是刺鼻的花香和浓重的香水味，怎么会有……她站起身，在空荡荡的“更衣室”里寻找着。

    她不记得在靠墙的角落有一个桌子，更不记得在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面包糕点，或是说，她从没注意到这里还有这些东西，因为她每次走的是另一条路。

    她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牌子——“员工福利，免费享用”。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来这，还没吃过像样的东西，每天入口的只是睡前的恶心液体。那浓郁的香气唤起了她久违的饿意，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嘴里新分泌出了很多唾液。

    她环顾了四周，发现还是只有她自己。她快速地拿起离她最近的一小块面包，咬了下去……她从没觉得面包这么好吃，或是说，她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包。舌头触碰奶油时的那种滑滑腻腻的感觉以及口腔里浓醇的奶香，唤起了她那陷入昏迷的快乐。可她还没尽情享受这种快乐，一块面包就吃完了。她突然堕入失落，她感到一种催泪的难过，她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教唆她再次出手。

    “反正是免费的，而且有这么多，再吃几块，应该不要紧……这么多种类，吃哪种……”忽然一个想法让她重新兴奋起来——每一种都尝尝。于是，她先是小口品尝，但不知不觉张开的嘴越来越大，每一口咬下的越来越多，下咽的速度越来越快。此刻，那些糟糕的经历与让人难受的情感全没了，只剩下甜甜的快乐陪着她。这是她来这后最开心的时刻，这是她人生中最开心的时刻！张嘴，咀嚼，下咽，再张嘴，再咀嚼，再下咽……她停不下来，她也不允许自己停下来，因为悲伤的洪水正在她的身后追赶她……她的肚子一点点的胀起，她觉得很撑，她看着桌子上所剩无几的糕点——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吃了，可是，当她的嘴停止咀嚼时，她感到好难过。“再吃一点，再吃最后一个…… ”“这是最后……”“再吃最后一口…… ”“把那个巧克力的吃完，就不吃了……”……

    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吃完了桌子上所有的东西。她用手摸着自己快要胀破的肚子。我这是怎么了，我从没吃过这么多！她离开桌子，想回到自己的柜子旁。这时她发现原本宽松的衣服竟然紧绷绷的，身上很多地方被勒得疼痛。她要努力收腹，才能正常的呼吸。她还发现自己的步伐变得笨拙，每走一步，都会汗流浃背，没走几步，就会气喘嘘嘘，她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自己的手，发现，自己的手竟肿得像一个猪蹄。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胖成这样！为什么才过了这么一小会就……”

    这时，烘焙的香气又向她飘来，钻进她的鼻孔。

    她知道自己已经快撑死了，但不知为何，她迫切地想要转回头，冲向那个桌子，之后……

    “不行，不能再吃了！”她对自己命令道。但是她的大脑开始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地重温刚才吃东西的快乐，她的眼前出现了那些那些糕点，她的嘴里似乎又填满来面包……“啊！”她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她清醒过来，鼻子里满是甜甜的香气，眼前是空荡荡的路。

    我要吃，我一定要吃！此时，她感受不到衣服带来的疼痛，感受不到肥肉带来的笨拙，相反，她觉得自己敏捷而有力量。她大步向桌子走去，她看到桌子上又摆满了各种糕点。

    近了，更近了……

    “我在干什么，我不能过去，不能吃了，真不能再吃了！”她突然停止了脚步，对自己说道。然而，此时的她就像饿狼一样，而那个桌子上的一切，就是她的猎物……她无法压抑这种感觉，她无法抗拒这股来自心底的力量。

    “我不能……可，可我就是……就是忍不住……”加倍的痛苦击中了她，她觉得自己掉入了泥潭中，竭力的挣扎仍无法改变下沉的事实。“这种感觉，好难受，好难受……”她闭上眼睛，眼泪流下。

    当她睁开眼睛时，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桌子旁。

    “奇怪，不一样了……”她发现，虽然还是一些面包和糕点，但是它们是新的种类。

    “不能拿……离开桌子！”一个声音从她心底喊道。

    然而她还是……不再感到痛苦，不再受到束缚，甜甜的满足感……一口接一口，一个接一个，吃不尽，停不下……

    她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直到桌子空空如也。

    她还没咀嚼完食物，一个瘦高的男人出现在她的身边。他的眼睛蒙着一块白布。一个男人理论上是不能出现在女更衣室的，不管他要干什么，难道蒙一块白布就能打破禁忌？虽然那块布是如此的薄，以至于她能透过布看到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请让一下，供餐结束。”他一边说着，一边试图把桌子推走。

    她想离开桌子，然而她刚一动腿，她就摔倒在地，她听到了很多声衣服撕裂的声音。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一个“球”，一个巨大的“球”。全身就像被充满了气一样。

    难道只是因为吃了一些东西就……

    可……怎么会这么快……何况我只吃了……

    “如果我没猜错，今天的东西全被你吃了吧，”那个男人若无其事地说，“那可真不少……”

    她挣扎地想要站起，然而身上的肥肉拼命地阻止着她。她气喘吁吁地趴在地上。她感到绝望，更感到后悔，可是现在……

    “你看起来需要帮助。”他走到她身边。

    “救，救我……”她叫道。

    “好吧……不过，有些难办啊……”他用脚碰了碰她的身体，“在这种地方干……不过，幸好没人……”他自顾自地说道，同时他的手里多了一把刀，他蹲下，用刀碰了碰她的脸。

    “你要干什么！”

    “帮你啊。”

    “为什么用刀！”

    “不然你让我用什么处理你身上的这堆肉……”他的用嘲笑的语气说道，“好了，趁着没人，签完我们就开始吧。”他说着，把一张纸放到她的手边。

    “等等，签？你让我签什么！”

    “你是新来的，还是傻啊，你不签契约，我为什么帮你。”

    契约，又是关于灵魂的契约！之前已经签了这么多，不能再签了！

    看她有些犹豫，他笑了一声，说道：“很合算了，只要你一小块……算了，你不愿意也可以，你就这样在这里等着，等哪个好心人从这里经过救你吧，”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去推餐车，“不过那群人，看她们的样子……”他故意拉长语气，并把餐车推到她的面前。他一下子掀起桌布，“对，你就这个样子等她们来。”

    桌面下面的那块挡板，像镜子一样让她明白了自己狼狈的样子。那张肿胀的脸，那个圆鼓鼓的人……不是自己，那不是自己。自己一直都是瘦瘦小小的……

    “看够了，我就走了啊。”

    她们那些人……她眼前了一张张标致的脸，一个个修长的身体，以及那一双双冷漠的眼睛……她们会怎么对我……怎么能指望她们帮助我……没有办法了，只能……

    “我签！”她咬着嘴唇说道。

    “还不算太傻……”他说着，来到她的身边，蹲下，用刀背敲着她的腿，“其实，你多给我一点，我可以顺便把你改造改造，该有肉的地方多留点肉，没肉的地方只留一丁点肉，毕竟……”

    “不用了！把我变回去……变回……原来的样子就行。”

    “随你啦。”他把桌布铺在她的身边，把她推了上去。她闻到了面包的香气。

    “劝你使用无痛剂，”他拿着一小瓶液体在她面前晃了晃，“肉被切下来的感觉……”他打了个冷颤，“喝了这个，你感受不到半点痛苦，不过，你的花费可能会多一点点…… ”

    这是不是又是什么骗人的把戏。她暗暗地想到。

    “我不……啊！”她尖叫一声，她的大腿传来火辣辣的刺痛，眼泪倾泻而下。

    “喝，我喝……”无色无味的液体倒入她的嘴中，她赶紧咽下。

    “这不就得了……”他冷笑了一下，“客户知情，协议生效。”

    这是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她就陷入了无梦的昏迷。

    她听到钟声越来越清晰，忙乱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她艰难的从地上爬起。她急忙检查自己的身体，还是原来的样子，连她的衣服，并没有破损的痕迹。

    也许是我太累了，只是做了个噩梦罢了……她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拖着自己精疲力尽的身体，加入了向外走的人群中。一切如旧，只有她的手指传来阵阵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