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篇——怨言焚化炉
李雪看着顾客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她转过身发现他就站在自己的身后。
“地图和手表。”他冷冷地说道。
她赶紧把布包交给了他，并解下了手表。
她看到他径直走向了三轮车。
难道他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送我走。
她站在原地，手里提着油灯。
她努力想要表达自己的心情，但不知道是伤心、难过，还是被蔑视的愤怒。
“上车。”他冷冰冰地说道。
她依然站在原地。
他来到她面前。
“你又要怎样？”
“到底要怎样你才能原谅我！”她鼓起勇气说道。
“魔鬼不会原谅人，魔鬼只会愤怒，要想摆脱愧疚感的折磨，那就赶紧上车、离开这里，别再让我看见你。”
“你……魔鬼就不会给人改正的机会吗？”
他冷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让我留下，我会乖乖地做你的仆人，”她急忙说道，“我给你做苦力，到异度世界去办事……我不会再惹你生气……新的仆人做事绝对没我熟练……我可以带着这个锁链……”
“瞧，你的右手。”他冷冰冰地打断道。
我的右手怎么了……她发现自己的右手背上出现红色荧光的花纹。
“你只会给我惹更多的麻烦，走吧，你根本不属于这里。”
“对，我确实不属于这里，但我现在不走……”她看着他说道，“我之前确实不够坦诚。我刚过完我十八岁的生日就来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还发现自己被亲生父亲卖了……我受了从来没有受过的折磨，我只是想要结束这一切，我只想回家……虽然我并不想见他……我……”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承认我是想过要伤害你，因为你是魔鬼，是奴役我的敌人……但我知道其实你并不坏……之前你不让我带锁链，而且还很信任我，什么都跟我说……这些我都知道……你不坏，其实，我也不坏，我一直都不是个坏人……我只是努力想要完成自己的目标，我只是理智地最小化成本、最大化收益，也许你不认同我的做事的方式，但不能说我是个坏人……你现在非要让我走，我知道你把我想得太过卑劣……”
拙劣的辩解与解释，无用的坦白与流露，自己还以为说的话可以发挥作用……他沉默着，在心里默默想到。
她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就又继续说道：“我不相信‘改过自新’，也许你也不相信……但如果你能稍微原谅我一点，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的……就算你永远也不原谅我，至少让我做些事情来弥补我的过错……不要就这样……”
“首先，魔鬼不会把人简单地划分为‘好人’和‘坏人’，”他打断她说道，“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坚守的路。你视一切为理所当然，我则不敢苟同，这就是我们的不同。我从没把你想得太过卑劣，我只是讨厌你。你想留下来，因为你明白我可以让你受更少的苦。你很聪明，但你要明白什么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等待着他把话说完，而他却就此止住。他们在黑暗中沉默着，间隔着一个油灯。
“所以，如果我不走，你会打我吗？”她打破沉默问道。
他闭紧嘴唇，冷笑一声后，说道：“磨破了嘴皮，拼尽全力，只为留在想逃走的地方，只是想要更多的舒服。不想看你为达目的可以使出的肮脏手段，既然你想留，那就留下来，前提是你必须打扫干净你的焚化炉。”
“什么？焚化炉？我的焚化炉？”
“对，你的焚化炉。”
焚化炉，多么恐怖的词汇……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好吧，不管怎样，我会打扫干净的，它在哪？”
“我怎么会知道。”
“你什么意思？”
“你把它藏在了哪，我当然不知道，如果你真的忘了，那就找遍整个建筑。别想要拖延，别试图糊弄，你时间有限，十二点前必须结束。”
话音未落他便消失在黑暗中。
她瞥了一眼手表——时间还很宽裕，但她毫无头绪。她提着油灯，又走入那个建筑。
这个焚化炉到底是什么东西？自己明明从没见过，但他为什么以为我把它藏了起来？这么大的地方，到底去哪找？
她拿着油灯，在黑暗中乱转。管风琴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
既然是炉子，应该很大……她在这打扫这么久，从来就没有见过像炉子的东西。
二楼有一些神神秘秘的房间……难道就藏在二楼的房间里？
她跑上了二楼，她有些迟疑。但这次她有正当理由，她鼓起勇气，挨个按下门的把手——然而全被锁住。
她又跑上三楼。整个三楼空荡荡，除了地板、墙壁什么都没有。
她忽然想起了那个地窖，难道自己一直找错了方向？她赶紧跑回一楼。她跑到长廊的尽头，她用手推着破损的地砖，然而，不管她怎么使劲，不管她推的是哪一块，地砖都纹丝不动。
如果不在这……还能在哪？她举着油灯，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着那些黑暗的角落。她的脑海里已经把那个“焚化炉”缩小了很多——也许它只有油灯这么大……
然而，即使是个油灯，这个空荡荡的建筑里，也并没有它的藏身之处。
难道这一切只是他的恶作剧？
如真的是个恶作剧，那么……要么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焚化炉”……要么他会把那个东西放到……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检查过水房那片区域。
我怎么这么傻。
她来到了水房，快速查看了一下角落后，那个水池吸引了她的目光。
如果我是他，为什么不把它藏在水面下……我知道了，等我去捞的时候，他会让我掉进水里，之后，就像上次那样……好啊，既然你想这样，我就让你开心吧。她俯身，用借着灯光看向水底。她什么也看不见，除了一个骷髅的倒影。
他应该快出现了吧，他应该会先说一通乱七八糟的话，之后再把我推下去……
她等待着，等待着……提着油灯的右手有些酸痛。
她站起身，环顾四周，一切如故。
难道我猜错了？
还是要让我自己跳进去？
但很快她放弃了对水池的执着，她又开始寻找别的思路。她找了放工具的地方，她找了自己的房间，然而什么都没有……
她躺在自己的床上，仔细回想着他莫名其妙的话。她真的没见过什么火炉，又怎么能把它藏起……
暖暖的床让她感到惬意，她闭上了眼睛……谁能想到在这栋冰冷破败的建筑里还有如此温暖的……
她突然睁开了眼睛。她从床上弹起，站到地上。
这个床，这个自动发热的水泥台果然不简单……我想我找到了火炉。她的嘴角微微上扬。
然而，一个新的问题又挡在了她的面前——怎么取出水泥台里的火炉。
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仔细看着水泥台，根本找不到一个缝隙。难道要把它砸碎？可是到哪去找工具？
等等，难道“水泥台”本身就是一个“焚化炉”？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只用把水泥台洗干净……
她跑出去，拿上抹布，提了一桶水。之后她一下子把水泼到了水泥台上。
冰冷的水变成了蒸汽，而那个水泥台……竟然出现了洞！
奇怪，神奇，不可思议！
她赶紧又提了满满一桶水，把它倒在了水泥台上。
水泥台像是在融化，或是被腐蚀——露出了一个大洞。
她提着油灯，看向洞里。黑洞洞的一片，像是一个隧道。
她知道自己必须要跳下去，然而她却又有些犹豫……
算了，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我可以永生。
于是她提了半桶水，并把抹布放到桶里。她左手提着水桶，右手使劲抓着油灯，小心地跳进隧道里。
她感觉自己在快速的滑落，或是说垂直的坠落。她能感觉水在不断地洒出，她努力保护着油灯。一种奇怪的味道越来越浓重，烟雾把她笼罩，呛得她想哭。
她的皮肤传来了摩擦的痛。
终于，“砰”的一声。
水撒了一地，还好没熄灭油灯。
白色的烟雾以及窒息的臭气，嗡嗡的轰鸣还有燥热的空气……她感受到了强烈的火光，她从地上慢慢坐起，擦了擦流泪的眼睛——真是一个巨大的火炉。火炉旁有一个像是升降台的东西……
“咳咳……”看来就是要用这个东西来擦这个火炉了。她一边咳嗽着，一边拿起水桶，走向升降台。
好热……好烫！火炉的光芒越来越近，她就像一个快要被烤化的糖块。她口干舌燥，她的头发贴在她的脸上，她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打湿又被快速烤干。她感到头晕恶心，她有些喘不上气……
终于，她来到了升降台边。她迈到升降台上，她看到了一排按钮以及一个操作杆。
红色的按钮应该是开关。向上的箭头应该是上升，操作杆应该是控制前进的方向……哈，这有什么难的。
平台在慢慢的上升，透过白烟 ，她似乎看清这个巨大的火炉。
至少有三层楼高吧……她还看到了一个传送带，正在把一些东西倾倒进火炉。一阵腐臭的味道飘来，她本能的感到恶心。这些东西应该是垃圾……
等等，那是什么……
她向前推着操作杆，忍着火光，慢慢靠近……
这是个闸门，说不定可以……
她使劲拉下了闸门。
她拉动操作杆向后退去。
果然，轰鸣声停止，垃圾停止了倾倒。白烟渐渐变淡，眼前的火光越来越清亮，火焰正一点点地收缩着，似乎是在退向火炉深处，又像是一个气球在撒气……
哈，就说没什么难的……等这个东西冷却冷却，再大体擦一下……对就是这样。
然而冷却的时间短的超出她的想象。火光还未完全消失，冰冷的黑暗就从她的背后涌来把她吞噬，腐烂的味道愈发浓烈，她赶紧拿起油灯，靠近了火炉。
速战速决，这也是个诡异的地方。
从哪开始擦起呢。她先用布子擦了擦温热的外壳。
很干净，没什么擦的……难道说……
此时火光完全熄灭，一个巨大的黑洞出现在她面前。
难道要打扫里面？
她推动操作杆进到了洞中……她祈求自己可以暂时丧失嗅觉，因为这股气味实在让她恶心想吐。
滴答……滴答……粘稠的液体不停地低落，还滴到了她的身上……
恶毒的魔鬼，让我来打扫这个恶心的地方！
她触到了炉壁。
赶紧擦，擦完赶紧走，我再也不要呆在这里！
她使劲的用抹布擦着炉壁，越擦越气愤……
可恶！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擦干净！
“李雪……”
“李雪……”
谁在叫我？难道我出现了幻听？
她紧张地看向四周……
她继续擦着壁炉……
“耍我，你很高兴对吗？”
到底谁在说话！
忽然，一滩粘稠的液体滴到了她脸上……
她快要吐……
她努力擦着身上的液体，却发现面前出现一个人影！
“Kevin？你……你怎么在这里！”她惊讶地说道。
“你明明知道我有喜欢的人，你明明不喜欢我，为什么总要干预我，为什么要一次次地针对她！”
“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一瞬间，“Kevin”消失在她眼前……她环顾着四周……
难道我不只幻听还出现了幻觉？
她继续擦着炉壁……
“李雪！等你老爸破产，看你还这么拽！”
“丽丽！”她的身边又出现一个人影，不过很快这个人影又消失了。
她看了看手里的抹布……
原来是这样……想用这些话来阻止我擦炉壁，真是太小看我了。
她继续使劲擦着，污水不断滴下，打湿了她的衣服。
“整天让我们前呼后拥，真把自己当公主了……”
“你自己的打扮才叫俗气好不好……整天不懂装懂。”
“和你撞衫，拜托，是我先买的好不好……”
“你说话真难听……要不是你有钱，谁愿意跟你当朋友……”
“胖点怎么了，你不就是瘦了点嘛，至于整天说我嘛！当着这么多人面笑我，真想揍你……”
“呵，张瑶、钱露、老鑫……还有‘胖大海’都出来了。无所谓，你们继续说。”她一边擦着炉壁一边对那些人影说道。
“你自己就是个单亲家庭，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我爸妈再怎么不合，我总算有妈妈，你还笑我……”
“用得着整天显摆吗，你爸除了会给你钱，给你礼物还会给你什么……”
……
她感到自己的脸有些发热，她的心跳加速，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些在乎这些话。她反复告诉自己这些只不过是骗人的戏法，是魔鬼的诡计，但她还是有些慌张，甚至有些难过。她依然记着那个男人教导她的话“每个人都是演员，每个人都带着面具”，她从不相信身边的人对她笑脸相迎是因为感情，她相信所有围在她身边的人都从她身上获得了某种好处……她不天真，她早就成熟，她早就觉得可以接受一切的残酷……
但事实是，她却又时常不够清醒，也许不只因为酒精。不知不觉中，她在一唱一和的戏剧中演得太过投入，就好像所有的快乐是真实的高兴，所有的笑容是发自心底，就好像他们真是所谓的真诚相待的朋友——虽然这些朋友似乎一直在“服从”。
她不想看着他们嘴唇移动，说出这些粗鲁而“忤逆”的话；她不允许他们用这么丑陋的字眼评价她……不管这些话是不是发自内心，不管他们是不是虚假的影像……
“想说就说啊，一群胆小鬼！真是可怜……你们这样说我是因为你们羡慕我，却又不能像我一样！”她一边朝他们大声喊着，一边摇动着操作杆，想要远离那些人影。而那些人影却一直跟着她，一直在说话……
“小姐，还真是大小姐……真难伺候……谁都有犯错的时候，我又不是故意的，为什么老是揪着那件事不放……还老是冤枉我……”
保姆居然也加入了进来……
不行，不能让这些没用的人影响我的进度。
她把抹布在桶里简单涮了一下，继续擦洗。
“我从没见过像李雪这么讨厌的人……”
“……真是事多……”
“……我讨厌你……”
“……没人喜欢你……”
“……也是挺可怜的……”
……
她不去管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人影，她不顾胳膊的酸痛加快擦洗的速度，而耳边的声音愈发地嘈杂，挑战着她的忍耐，挑逗着她的愤怒……
“加油，别让他们得逞……”她对自己说道。
“……有什么厉害的……脾气臭，人品差……”
“……还不知道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她爸认识人……”
……
“闭嘴！滚开！”她转身高举着油灯，对着他们大声叫道，“我让你们滚！滚！听见没有！”她一边喊着，一边把手中的抹布扔向他们。“你们给我等着！”
敢组团来羞辱我！她握紧拳站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他们。她看到那些人影向后退去，之后陆续地消失……
我为什么要跟他们生气。还是赶紧干活，赶紧来开这里。她冷静了下来。
她看到乌黑的抹布软塔塔地趴在地上。她向前走了两步，弯下了腰……
一双脚、苍白的皮肤、纤细的脚踝……她一边拾起抹布，一边从下向上打量着这个人影，白色的长裙，瘦弱的身躯，齐耳的短发……
“好吧，轮到你了，刚才是没抢上说话吗？想说什么就赶紧说，说完赶紧消失，先告诉你，无论你说的多难听，我都不在乎……”她说着，转身向前走去。
“她让我问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她？”
她冷笑了一下继续向前走去。
“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李静？”那个人影追问道。
“我不讨厌你，好了，赶紧消失吧。”她把抹布放到水桶里涮着，缠着绷带的指尖传来阵痛。
“我知道你不讨厌我，我问你为什么要讨厌李静。”
她转身看向那个人影。
“你什么意思，你想说你不是李静？”
“我不是李静。”
“那你是谁？”
“我叫李豪杰，李静太胆小了，她不敢来问你，所以我来问你。”
“这是什么鬼名字？听着，我最——亲爱的妹妹，姐姐现在很忙，没时间陪你玩人格分裂的游戏……我不讨厌你，也请——你赶紧离开。”
“李静知道你就会这样，李静知道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但她依然在努力着……”
好啊，你想说就说吧，我看你到底有什么怨气。她看着那个人影，在心里默默想到。
“李静很伤心，李静一直在难过。李静不想哭，你惹她哭，她哭了，你嘲笑她的眼泪。李静想看你笑，她顺从你，你笑了，你的笑声让她害怕。”那个人影说着，一步步地靠近她。“你说的‘意外’并不是‘意外’，你所谓的‘故意’其实是‘意外’。你是一个聪明的姐姐，李静也不完全是个傻瓜，所以李静想问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她？”
那个人影离她越来越近，她赶紧向后退了两步。
“你是有毛病吗？我已经说过了，我不讨厌她。”
“那为什么要弄乱她的拼图？”那个人影继续向前逼近。“为什么要把玩具熊扔下楼？为什么要让所有人孤立她？为什么把她的解释都称为‘谎话’？为什么要乱扔她的诗集，为什么不让她吹箫？为什么要冤枉她闯进你爸的书房，打破了摆件，烧着了厨房，弄丢了狗，撕坏你的衣服……”
她的耳边传来嗡嗡的响声，她继续向后退着，然而她感觉自己已经来到了平台的边缘。而那个人影还在靠近她。
“你为什么总纠结这些？这些都已经过去十万八千年了！”她不耐烦地向那个人影喊道。
“还有那个鬼屋……李静永远的噩梦……”
“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如果你要我的道歉，我向你道歉，现在满意了吗？”她说着，向里走了一步。
“你以为我们、还有我们说的话都是假的是吗？”那个人影没有要后退的意思，它的脸几乎要贴到她的脸上。她能感受到人影呼出的热气，她伸出手……这个人影怎么会有温热的□□？
“是真的又怎样？我不在乎。”
“不，李雪，你很在乎，不然你也不会造这么大个地方，用这么大个火炉烧了这一切，不然我们也不能和你对话……但李雪，你要知道，用火毁不掉这些东西的，变成灰、变成气，浮在空中、附着于壁炉，我们终会相遇……”
“什么乱七八糟的……”
“镜子不是事实，眼睛拼凑真实。知晓却在逃避，固执不是坚持……”
虽然平台不大，但至少还可以错开身体。她打算突然闪开身体，之后从人影的旁边快速跑开……
“忍耐总有限度，时运总会轮转。”那个人影说着，抓住了她的手，“豆在釜中泣……”
她被狠狠地向后推去。
她失去了平衡，她向后移动着脚步……
不要！
她脚下一空……
但她没有坠落，她悬在空中。她的右手仍紧紧攥着油灯，而左手被那个人影抓住。
“你到底想怎样！”
这个幻想为什么还不消失！
“既然你们都等着被救……现在，李豪杰来救你，之后，你去救李静。用你的话说——这是一个交易，合作达成双赢……”
“可以——好——当然可以！我……”
“但你的信誉度好低，你过去的表现说明你不够诚实守信……”
“我会去救她，行了吧！”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松开，马上就要坠落。
“你该清楚，你是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你造出了风险的窟窿……”
“我知道了，我不是说了我会去救她嘛！”
“你会救李静……真的吗……姐——姐……”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情况！
她发现自己趴在台子上，右手握着油灯，而左手……
她竟然拉着悬在半空中的李静的人影！
不对啊，可是刚刚……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我的梦吗？
那双眼睛，那双又在哭泣的眼睛……难道真的是李静？
“姐姐……”
她感到她的五指划过她的手掌，擦过她指尖的绷带……她突然反应过来想紧紧抓住……
她看着她向下坠落，就像一株百合，堕入深渊里……
她的左手悬在半空中，她的右手感到麻木。
不知为何，她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悔恨的感受涌上她的心头，为什么要犹豫，为什么不把她拉住……
忽然，她感到一阵眩晕，感到强烈的失重感，她的眼前一片黑暗，但她手里明明紧握着油灯……
我这是怎么了……
还好……还好……果然，这都是假的，都是幻觉！
但她感觉不到平台，她能感觉到气流擦过了她的手掌，吹动了她的衣裙，让头发贴到她的脸上。
忽然，她发现风穿过了她的身体，她破碎成一堆散乱的拼图，这些拼图被风操纵着，拼出一幅幅画，而她却又身陷于画面中……
她回到了过去的场景，然而她却保留了现在的意识。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她的手臂，她的双腿，她的嘴唇……她就像一个突然有了意识的木偶。
她一度“失聪”——她的耳朵正常，她只是不想听那借助骨传导的尖锐而刺耳的话。她的笑让她想哭，每说一个字她都想吐——她似乎又看到了那双烟熏妆的眼睛……
这才不是记忆的苏醒，我至始至终都没有忘记……我就是这样，这就是我，这个讨厌别人也让人讨厌的人就是我！
那又怎样？
“你不需要讨好任何人，你只需要好好把他们利用。”“大棒加胡萝卜把他们驯服，而不是一味的退让将就。”她又听到了那个男人的教导……
是啊，再强硬，再强势一点，绷紧身体，挺直胸膛……
一只撒了气的气球，一滩软糯的烂泥……难道是吃多了小苏打，所以才会被二氧化碳戳满了窟窿？
这是失望、失落、是心碎的感觉吗？脸上的液体是泪吗？
可我为什么要心碎，为什么要哭？
我为什要纠结这些？
我为什么变得这么懦弱？
讨厌的噩梦！
她感觉自己像大头针一样在空中翻转……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是站在平台的边缘，水桶被打翻在地，躺在她的脚边。
她擦了一下脸上的液体，举高油灯，看了看四周，幻想、幻觉或是梦——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按下了向下的箭头。
她晃动操纵杆，平台从炉中慢慢退出，她拿起水桶，走到地面。
她举高油灯，看着这个巨大的火炉。
她没有忘记刚才发生的一切，她也无法说自己心中一点也不难受。
至少，曾经，当她困在这个黑暗的世界时，她还有点想回家见他们……也许，家所在的那个世界，根本就没人想见她——包括那个男人。
她的心沉甸甸的，她感到愤怒，可又想哭。
错还是没错，放弃还是坚守，说“对不起”还是骂回去……
她的身体无感，但她却感觉到撕裂的疼痛……
好累，好烦，好想忘记……
在那无知的以前，不也是挺好的吗？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如果一切都没发生，什么都没经历，该多好……
她的视线落在火炉旁的那个阴影里……
她明白了这个机械的原理正如她明白了这个地方存在的意义。她不想被人称赞为深明大义，她只想快速摆脱痛苦。
她走向了火炉，她紧盯着那个闸门。
她伸出手……
她使劲，向上拉起闸门。
轰轰的响声，火光涌出，空中又开始弥漫着白色的烟雾。这个地方又恢复了生机与忙碌……
然而，火焰还未彻底释放就又被囚禁于黑暗中，轰鸣声被死寂扼住歌喉。
她看着放在闸门上的手叹了口气，又冷笑了一下。
毕竟是来过了，到过了，改变就当是“到此一游”的证据。
火炉也会累，火焰也会烦，何须浪费资源维持这自欺欺人人的骗局，一点也不合算……
她的视线落在了表盘上……
这么巧，刚好十二点。
现在，我再也威胁不到他了，他应该会让我留下来了吧……
这么大个洞，他应该能发现吧……不知道他会不会下来，反正我自己是出不去了……这里好黑、好冷……如果没有油灯，真像吓唬小孩的小黑屋……
她耐心地等着，她突然发现油灯竟有熄灭的时候。
油灯熄灭了，光没了，她陷入无限的黑暗中。
她一度以为自己闭上了眼睛，或是被蒙上了头。
然而，她依然可以眨眼，冰冷而顺畅的空气涌入她的鼻孔。
这里彻底成了小黑屋。
她最讨厌的就是坐以待毙。
“喂……我被困在地下了！”她大声的喊道。
她听到自己声音在一遍遍地回荡。
“我已经把那个炉子擦了……而且……我不想回家了！”
她依然没有等到回音。
“不管怎样，先让我上去……”她扯着嗓子大叫道，“喂！你听的到吗！我被困在下面了！”
装聋作哑，这是他恶作剧的最后一步？
“求你了……帮我上去……”她依然没有放弃。
忽然，她听到了轰轰地响声。地面开始震动，她似乎听到了流水声。
轰的一声巨响……
当她恢复意识时，她感觉自己淹没在了水中。
这是股急流，她被推动地向前移动。
她呛了口水，她调动着自己的游泳技能，想要浮出水面，大口喘息……
然而，她在旋转，快速地旋转，她知道自己被卷入了漩涡里。
之后……
她剧烈地咳嗽着，捋了捋湿漉漉的头发……
她的身下是坚硬的地面。
她的眼前有一丛毛绒绒的光……
哗哗的流水声还有隐隐约约的管风琴声……她抬起头，环顾四周……
她竟回到了水房。
正在发亮的油灯正浮在水面上。
一阵风吹过，一个纸条从空中落下。
她用湿手捏住纸条的一角。
“清理水池。”
她长舒了一口气，之后笑了笑……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脖子上没有锁链……
奇怪，是什么时候打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