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篇——舞王的礼物

    她躺在地上，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闭上眼睛。但她什么也看不见，虽然粉红的樱花在蔚蓝的天宇下如雨滴般下落。她被风托起，被垂柳唾弃，她的头很重，就像麦穗已经成熟，她低着头，踩过菊花的花丛，她搅乱了开满荷花的池塘，之后又在松柏前游街示众。风好大，她似乎在奔跑，她撞上了竹子，它们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她遇上了蒲公英，它们被她的气息吹得灰飞烟灭。忽然，她腾空而起，接着一头扎入了水中，她能感觉出水流的匆匆，它们正涌向一个无底的空洞……

    “静，你醒了。”

    静？静……对，到底是谁谋杀了静静的河流！

    “静，你成功了。”

    成功……火红的河流在剧烈的沸腾，但颜色却又黯淡下来，就像一锅牛肉已经炖熟。

    忽然，哐当一下，行星撞击地球，而她的身上被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沸腾的水从她的身体里四散流出……

    李静睁开了眼睛，原来刚才的一切——只是陌生的梦。

    她从水泥台上坐起，机械地加入了女人们的队伍中。

    行走、干活，低垂着头——但好像是扭了胳膊或膝盖，总觉得有些别扭，虽然她的身上没有一点疼痛。

    工作结束，放下工具后，队伍又向更衣室移动。

    “Y1009”。她换上了大红色的裙子，随便戴了几个首饰，恍恍惚惚地走向那个发出声音的地方。

    然而，当她推开门的那一刻，她的手迟疑在半空中。

    她突然记起，自己上次是如何狼狈地被赶出这里。

    她打了个冷颤，急忙缩回手。

    然而，突然，她的手被紧紧抓住，她要被拽入门中。

    紧绷的感觉从手心传导到手指，就好像有人攥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难道是……

    她有些脸红，她突然记起有一只留有自己印记的手臂……

    她的心跨速地跳动，她的眼眶里似乎有液体沸腾。

    她顺从地推开门，低下头，想要躲过他的目光，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音乐更加响亮，灯光从脸上划过，她被继续牵引向前，她有点奇怪为什么他变得这么沉默寡言。

    她抬起头……

    层层叠叠的人影在她的眼前晃动，透过空隙，舞台中央有S的身影。

    她看着自己那只悬在空中的右手突然开始慌张。

    难道是我自己在拽我自己？难道我的脑子已经不正常？

    她还在继续向前滑动，她抗拒着向前的拽动，她想要就此止住，因为她不想误打误撞地进到舞池的中央，不想被发现，不想被针对，不想再遭受……

    她已经来到了舞池的中央。

    她感觉自己在原地打转就像被抽打的陀螺，之后身体开始东倒西歪就像贪杯的醉汉，她的脚交替向前还会神经质地弹出就像□□的刀片，她的头来回摆动还会一直向上扬起——她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广场上的音乐喷泉。

    她的目光向四周扫视，她发现自己被晃动的人影包围，而他们正在摇摆，旋转，舒展身体做出各种夸张的动作——他们在跳舞。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跳舞，而这是她身体自作主张的行为。

    我正在跳舞……我居然会……跳舞？

    她的身体继续移动着，摆动着——虽然她的大脑似乎并没有给予指令。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台摄影机，在外力的操控下默默地记录着周围的画面。

    她试图闭上眼睛，动作还在继续，舞蹈并没有停止。

    当她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正在向着钢琴移动。

    她看到了他，准确地说，她看到了他的眼睛，或者说，他在看着她——虽然只能算得上是一瞥，虽然他很快就闭上了眼睛，专心于手指地移动。

    她看到了他的笑容——像是包含了满意，赞许，也许还有……

    她的头抬起，抬起，她的身体旋转向后，她看不到了他的身体，但他刚才的注视，激发了她的笑容。

    她感觉有东西融化了，或者说，她有些想哭。

    她闭上了眼睛，忘记了身体，专注于他的琴声。

    她不再抗拒，不再质疑，一切瞬间变成了一种享受。

    就好像是被赠与了彻底的自由。

    渐渐地，她与自己的身体有了联系，她能感觉到身体的轻盈与柔软，她甚至能感觉到身体的喜悦。于是，优美的舞姿与合拍的动作就像是她命令自己身体做出的一样，她竟有了一种成功的欣慰与自豪。

    她跳着，不停地跳着，笑着跳着，越跳越开心，越跳越起劲。

    她发现自己还能轻松的完成大跳、下腰这样很有难度的动作。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生命中从没出现过比跳舞还要让她擅长的事。有关舞蹈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顺滑，就好像磨平了的铅笔从光滑的纸上划过，就像是李雪用手捋着她那头黑长直的头发。

    想到这，那种“反败为胜”的兴奋又充满了她的胸腔，让她忘乎所以地跳着。

    是的，忘了一切，排空一切，只剩一个塑料的皮囊被风吹动。

    所有的一切都在消失，一切都在滑向火山的无底洞。

    仅剩直升机的螺旋桨，越转越快，越转越快，搅乱了整个气空。

    忽然，像是踩上了被连续抽走的丝绸，之后，她的下腰失去了肌肉的支撑。

    她的心咯噔一下。

    她睁开眼睛，发现琴声已经停止，而自己正悬在空中，手被S抓住。

    他的嘴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什么。

    她发现自己正在下沉，下沉，虽然S并没有松手。

    忽然，她和他一起坠入巨大的空洞。

    她感觉到自己激起了水花，但水花变成彩色，定格在了空中。

    她感觉自己撞到了地面但是却不感觉疼痛。

    她闻到了午后的茶香，又看到茶叶渣天女散花般地撒到了她身上，之后生根，发言，长出了树上接满了音符。

    对，我在干什么，我为什么躺着，赶紧起来，赶快跳舞！

    哐当一声锣响，似乎还有枪声。

    音符消失了，或是说，变成了玻璃渣。

    她伸出手，竟想要拼拼图。

    但她的手和胳膊像咀嚼过的口香糖一样被拉拽成长绳，之后绕过空中的滑轮，把她的身体提拉向上。

    她在挣扎，她在扭动，她似乎听到自己在喊“放开我，让我跳舞，我爱跳舞！”

    之后，她感觉自己的背变得僵硬，身体的前侧则变得柔软，就像是一只蜗牛。于此同时，她看到有着“白底红点”印花的潮水快速地涌来，潮水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空洞。

    空洞向她飞来，她看到空洞飘出粉色的樱花露出蓝色的天空。

    天空愈发透明，开始映出周围的影像。

    她看到一个全身缠满绷带的人出现在洞中央。

    她看到它喷出纤细的光芒，就像被无数的细线刺透。

    她突然想哭，她不明白自己为何遭遇了手术。

    忽然，她听到了乐曲声。

    混沌之中，她能辨别出那是萧声……

    她大叫一声，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了身边的钢琴，发现了自己侧卧的钢琴板凳。

    她慢慢坐起身，环顾四周后，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睡在舞厅。

    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之后又仔细打量着自己的手臂——正常无误，没有半点扭曲……

    她松了口气，可接着又皱起了眉头……

    “没想到你睡了这么久，真是从一个世纪睡到了另一个世纪……”

    S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

    “我睡了很久？”

    “很久，从拿到舞蹈线睡到现在，其实还好，还不太到一天。”

    “我一直在睡觉？”

    “对啊。”

    等等，所以刚才……刚才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梦？怪不得会有如此奇怪的景象……她长舒了一口气，但心中突然一紧……

    “你是说，我今天没有干活！”她尖叫道。

    “你会梦游吗？”他一边笑着一边问道。

    她疑惑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那你会分身术吗？”他继续问道。

    “我知道你想说我确实是睡了一天没有干活。”

    “我刚才是在开玩笑，你不用担心，魔鬼理解拿‘舞蹈线’的人的辛苦，会给他们一天的假期修整，所以，准确的说，你还在假期中。”他微笑地说道。

    “这里……也有……假期？”

    “当然，这里什么都有。”

    “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知道你在这里有太多不愉快的记忆，不过既然你拿到了舞蹈线，说明你已经正式加入了这里，我把你带到这里是想让你在没有人时候更好的认识这里，只是没想到——你居然睡了这么久。”他轻松地说道。

    “我……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会睡了这么久。”她尴尬地笑了笑，低下了头。

    “还不晚，她们还没来。不过也要抓紧了，首先，我们先从——“舞蹈线”开始，跟我来。”S一边说着，一边走下舞台，朝舞池边走去。

    她赶紧站起，跟上了他的脚步。

    她看到他停下了脚步，之后双手悬在空中，像是在拉什么东西。

    当她走到他身边时，他说：“我已经把‘舞蹈线’绕到了齿轮上，现在伸出手。”

    她把手伸到他面前。于此同时，她突然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梦，想起了“顺滑”与绷带。她突然意识到梦中那个被“舞蹈线”支配的自己就像一个“升级版”的木偶，如果要让木偶的动作流畅，是不是要在各个关节打孔。

    想到这，她心跳加速，她呼吸加速，她开始紧张，虽然她分不清这是兴奋还是惊恐。

    她努力平复着呼吸，她看到他用透明的细线在她的左手上绕了一圈，之后轻轻系了一个蝴蝶结。当他在右手完成同样的工序后，他用手指抚摸着空中的细线说道：“好了，大功告成。”

    她看着他，等待着他幽默的解释，更等待着他继续之后的工序。不过，很快她意识到他似乎没有在开玩笑，于是她惊讶地问道：“这就完了？”

    “完了，怎么了？”他疑惑地看着她。

    “只把绳子系到手上，我就能……跳舞？”

    “当然……不对，你不会以为要用绳子带动你的身体跳舞吧，就像木偶那样……”

    “难道……不是吗？”她小声地反问道。

    突然，他笑了起来。“哈哈哈，你可真有意思，”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彬彬有礼的状态，“你一定是受‘木偶线’误导才有这种想法的。‘舞蹈线’，就是用来跳舞的线，你瞧，它只是普通的线而已。”

    “你是说，还是要我自己想动作，做动作？”

    “你可以自己想动作，也可以按照别人的动作。”

    “可是……这样的话……‘舞蹈线’有什么用呢？”

    “我明白你在困惑什么，这种困惑太正常了。是这样的，首先，‘舞蹈线’让你有资格使用齿轮，而齿轮决定了你的位置以及你的活动范围。你的位置就是现在这个地方。其次，‘舞蹈线’可以保证，你跳的舞，你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正确的，没人会因为你的动作取笑你。”

    “可我做不到标准动作……”

    “只要有‘舞蹈线’，你的动作就是标准而正确的。”

    她似乎有些明白了，与此同时，她更加清楚的认识到那确实只是一场梦。

    “所以，我只需要站在这里，随便做些动作就可以了。”

    “随便做，就是最标准的舞蹈……还有一件事……”他深吸了口气，放慢语速说道，”你是新人，所以目前只能站在这个角落，等你跳好了，你就可以到前排去。”

    她看向舞台的中央，确实这是一个偏僻的角落，不过没人注意的角落，正是适合她的地方。

    “角落是有风险的，”他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接着说道，“站在角落里的你，很可能会坠落。”

    “坠落？你是说——像上次那样？”

    他点了点头。

    “可是，为什么？”

    “‘舞王’会巡逻，尤其喜欢光顾‘角落’，当她经过时，你可能恰好没有做动作，或是‘舞蹈线’可能会恰好脱落，等等等等，总之，她会认为你在偷懒，认为你在挑战她的权威，之后罚你你坠落。”

    “可如果我不做错什么……”

    “你会做错的，每三天，你就会出错一次。”

    她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的暗示。

    “坠落前一定要记得解开‘舞蹈线’，否则，‘舞蹈线’断开，你就要重新再经历……再去表演节目。”他接着说道。

    “不要再坠落，也不要再去……可……我真的不会跳舞……”她哀怨地说道。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既然所有人跳得舞都是标准无误，那么评判舞蹈的标准就不再是动作，所以关键不是会不会跳舞，关键是取悦‘舞王’。她说你跳得好，你就是跳得好。”

    她刚要开口发问，他接着说道：“‘舞王’不是脸盲，但是这里的人都太过相像。要吸引‘舞王’的目光，就要有独特之处。一个事半功倍的方法是靠夺目的饰品和衣服。你美的出众，她的目光才会在你身上停留，但这样还不够，如果你能迎合她的初衷，才会开心，她开心，你才能真正找到自己的出路……”

    “她的初衷？”

    “她的初衷和你们所有人的初衷一样，但却又更进一步……简单点说，你应该送她最美丽的首饰和衣服。”

    她听着他认真的讲述，似乎有些神游，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伸出手去触碰城墙，城墙却被雾气遮住，依靠着城门，手指在门缝摸索，一边在尝试开锁，一边又不想让那面的一切涌入。但此刻她有些迷茫，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不开门走进那热闹非凡的长安城。

    “静，静？”S叫着她的名字，晃了晃她的肩膀。

    她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

    “听着，我不想看你坠落，更不想你再为了拿‘舞蹈线’去受苦，所以……”他说着，从燕尾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黑的盒子。“打开它，这就是你的出路。”

    她伸出手，接过了盒子，这是一个普通的纸盒，里面传出玻璃碰撞的声响。在他的注视下，她轻轻拆开互相交错的纸壳。她看到有光在闪耀，并且随着纸壳的打开，越来越炫目。她把手伸进去，小心翼翼地把那一长串的东西拽了出来。

    昏暗的灯光下，它是那么的亮，那么的闪，那么的色彩斑斓，变化多端——虽然那只是一条项链而已。她能感受到那些“石头”精美的棱角，正如她能感受到项链的重量以及冰凉。她看到透明的“石头”盘绕了三圈之后垂下无数的细穗，但组成每一个细穗的“石头”光滑圆润，形状各异，似乎还有些……她把项链贴近自己的眼睛——她发现那些“小石头”竟雕刻着不同的脸庞！而在项链的正中央，还有一颗黑色的，泛着蓝光的石头。当她的目光与它相遇时，她似乎看到了一只含着眼泪的眼睛，那只眼睛向她眨动，让泪珠在眼眶里滚动，泪珠越滚越快，变成了深海的旋涡，又像幽蓝的海螺，她的耳边传来某种奇怪的响声，就像空谷中呐喊的回声，又像是往地道里扔了一块石头。

    “这叫做‘魔鬼的眼泪’，独一无二，绝无仅有。戴上它，没有人还能被称为‘普通’，之所以一直没把她所给你，就是想让它发挥更大的作用。现在，就是时候。”S说着，从她的手里拿过它，打断了她与它目光的接触。他把它戴到了她的脖子上，她感到了冰凉和沉重。

    她看到他突然蹲下身，在地面上摸索着，之后，他拉着把手把一面巨大的镜子从地板里拉出。

    她看着那面发着蓝光的镜子，没有在想镜子的藏身之处。那张脸和身体依然陌生，她好奇自己是否一直这样挺胸抬头。这个项链是那么的夺目，此刻那个镜子里的人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公主。她的身体突然充满了力量，她握紧了拳头。她甚至有一种冲动，走进人群中，走上舞台，吸收所有人的目光，之后在让光芒炫目。

    原来我可以是这种模样。

    忽然，一个神奇的现象发生了，那个黑色的“石头”，竟然发出红色的光，之后像是内藏的红花绽放，又像是出血点血液喷出，总之那块黑色的“石头”竟变成红色。

    她盯着镜子，把手放在那块红色的“石头”上，感受着心脏的快速跳动。

    “喜欢吗？”他从镜子的背面走到镜子的前方，在镜子里留下正面的影像。

    镜子里的女人点了点头。

    “‘舞王’——也会喜欢的……”

    她突然意识到了他的意思，她心里一惊，与此同时，她发现那个女人眼睛里光黯淡了下来。她的目光无法回避那个女人的手背，无法无视手背上的那个干瘪的蝴蝶结。

    转瞬即逝的满足感与快乐，马不停蹄的追缴与剥夺，走投无可的举手投降，无可奈何的忍气吞声——还真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受。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乎这件肤浅的身外之物。

    对，肤浅、俗气的……

    奇怪，为什么会有想哭的冲动。

    “那就拿走吧。”她轻轻地说道，平稳的气息，机械而没有感情的声音，得益于之前无数次的“训练”。就在这一刻，她突然发现一切又回到了起点，她似乎永远也摆脱不掉脖子上的锁链。

    “你真的愿意……”

    “我愿意，拿走吧。”她平静地重复着属于她的台词。她看向那个镜子里的女人，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她看他没有任何动作，于是把手伸到脖子后面，摸索着想把项链摘下。

    正当她的手指在忙碌时，她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一句话——“情理之中，意料只外”。

    “好，很好。”他对着镜子说道。

    她已经打开了项链的锁扣，她把它从脖子上摘下，平移到自己眼前。

    那块黑色的“石头”——“石头”里的花已经枯萎，“石头”里的血液已经干涸——就是这样，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她把项链从眼前移开，目光又回到了镜子里……

    忽然，她看到了——眼睛——一双眼睛——两只“魔鬼的眼睛”！

    她确信项链在自己手里，为什么S会举着那个项链……难道……

    “魔鬼有两只眼睛，所以‘眼泪’就有两串。”

    她看到镜子里，四只黑色的眼睛流下了四行眼泪。

    “把那串放心给她，这串也是你的，”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他把手里的项链放回口袋里，之后，从她的手中拿过那串项链，戴回到她的脖子上。

    “一会等她从你身边经过时，把脖子上的摘下来送给她……”他说着，把镜子推回地面，之后又接着说道，“他们应该快来了，我要去准备了，你也要准备好。”说完，他向钢琴走去。

    她站在原地，听着琴声起起落落，感受着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注视着那块“石头”越来越红。绚丽的灯光从那些“石头”中穿过，当她抬起头时，她已经陷入人群中，她就像一个灯塔，周围涌过洪流。她又觉得自己是一个凸透镜，各种目光在她的身体里汇聚，点燃那团能够吞噬一切的火焰。他们——男人们、女人们，主动找她说话，有夸张的赞美与示好，也有被拒绝交换项链或是没问出项链来源后的恼羞成怒。太多的对话在她耳朵里交叉，她的回答经历了太多的重复。她不想承认，但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心跳卡着兴奋、快乐的节奏。她感觉有了项链的自己就像一个杠杆，可以把整个舞厅撬动。她发现那块“石头”发出愈发耀眼的金光，就像一个灯泡，励志要把整个舞厅照亮。她突然感到一阵心慌，赶紧用手把“石头”捂住。但那些光还是从她的指缝中挤出，不过暗淡的很多，变了成橙红色。

    音乐正式奏响，人影开始扭动。

    她把手从“石头”上移开，学着前面的人摆动。

    发光的“石头”让她在黑暗中是那么的显眼，她想起了自己的任务。

    她感到紧张，害怕自己会弄巧成拙，担心自己会把S的好意辜负。

    “舞王”现在在哪，是不是离我只剩几步？

    但她不敢东张西望，正如至始至终，她都没有移动自己的脚步。

    好在穿过人影，她看到了S专注的神情。有S在，似乎一切注定顺理成章……

    忽然，她感觉自己的脖子划过一阵冰凉。

    她低下头，发现项链已经不在自己的身上。

    紧张、慌张，还没完全发作，她听到一个声音对她说：“下次，你可以到前排去跳舞。”

    她把头转向声音的方向，她看到那悬在空中的橙红色的光瞬间变成了翠绿色。然而，这翠绿色没有闪耀，而是快速的衰弱，越来越暗，越来越深……

    她把头转回前方，双手又开始无意识地扭动。

    她知道自己的动作完全卡不上节拍，因为她根本听不到琴声的演奏，她只能听道自己在心里一遍遍地重复“我还没告诉她那是她的礼物……”

    之后的一切在恍恍惚惚中过去，当她躺在水泥台上时，她感觉自己的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凄凉”。明明一切顺利，为何要这样惆怅？她叹了口气，顺从困意，闭上了眼睛。然而，很快，一道光使她睁开了眼睛。她发现自己竟然坐在一张巨大的餐桌旁，餐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面包和点心。混杂的气息让她鼻子颤抖，她的舌头被唾液淹没。她看到一个侍者在向她面前的那排杯子里倒着各色的饮品。那个侍者抬起头，她发现他竟然长着S的脸。

    “吃吧，放心的吃吧，我亲爱的公主。”

    她看着他的微笑，大胆地伸出了手……

    多么美味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