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是出口？
她将信将疑地走近，与此同时，不停地看着地图确认。
她宁愿相信自己走错了路，也不想相信眼前的废墟是她一直找寻的出口。
不过，很快，她意识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看到了铲车——那个停在废墟旁边的铲车。
她还记得，当时那个魔鬼在舞台上飞走时就是坐着一个铲车。
她恍然大悟，她加快了脚步……
她气喘吁吁地不得不放慢脚步，她的心里在紧张地打鼓……
她感觉自己猜出了魔鬼的阴谋——那就是破坏出口……
她甚至怀疑出口已经被破坏了，但她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她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她的身上沾满了湿漉漉的泥土。
她从地上爬起，咬紧牙，踉踉跄跄地向前走……
随着她走近，她看到了断壁残垣上似乎有一扇依然完好的铁门……
她知道，那很大概率是出口。
她尽其所能加快脚步，她路过东倒西歪的巨石，手脚并用地爬上坍塌的台阶，扶着破损的墙壁……
终于，她来到了铁门前。
要出去了，终于要出去了，终于可以离开这里，回去了……
她看到铁门有一个门把手……
她伸出手……
把手放到了门把手上……
时间好像停止了，虽然雨还在哗哗地落下。
她没有拉拽铁门，她也没有按下门把手，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她在犹豫……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犹豫……
她只知道自己此时心里没有欣喜，但却像是有很多的玻璃……
“拉开门，拉开门……”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再磨蹭，那个魔鬼会毁掉这里……”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手，让自己拉着门把手……
她拉不开门，她也推不开门，她尝试按下门把手——门把手根本按不动。
她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
忽然，那个让她毛骨悚然的声音出现在她身后。
“是不是松了口气啊。”那个魔鬼在她耳边说道。
她被吓得哆嗦了一下，又绷紧了神经，心跳到了嗓子口。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感觉到魔鬼把手搭在了她的肩头。
“对，这扇门后就是你梦寐以求的出口，”魔鬼说道，“打开这扇门穿过记忆的长廊，你就能回去。”
她听着他的话，开始用手使劲按着，拽着门把手。
但无论她用多大的力，无论她怎么旋转或按门把手——门都无法开启。
“别怕啊，我是来帮你的……”魔鬼说着搂着她的肩膀。
“别急啊，先听我说完——首先，门没坏……”魔鬼说着竖起食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其次，开门是按下把手然后向外拉开……”魔鬼晃着食指和中指对她说道。
“最重要的一点，”魔鬼把两只手按在她肩膀上说道，“门只有在十二点才能打开。”
她看了一眼右手的手表，还有十五分钟到十二点。
魔鬼的手离开了她的肩膀，而她也不再死死地抓着门把手。
魔鬼开始抬高脚在雨里随意地踱步，而她还是站在门前一动不动。
她的眼睛盯着表盘里指针的每一次移动，指针放慢了移动的速度，时间仿佛被拉长，十分钟似乎变成了永恒。
她用手擦了擦满是水的表盘，又擦了擦自己满脸的雨水。
她闭上了眼睛来让自己冷静，她听到几声雷声。
她睁开眼睛，她深吸了一口气，她看了一眼满是水的表盘，指针们到十点还有很长的路程。
她知道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她想要为自己争取，而不是被动地任他摆布。
她知道肯定还有猫腻和阴谋，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出声……
“不会那么简单的吧，”她鼓起勇气说道，“你不会这么轻易就让我回去吧。”
“你真想回去，我就会让你回去。”魔鬼笑了一下说道。
她被魔鬼的回答噎了一下，她稍有些慌张，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保持镇定，然后她决定继续盘问，无视魔鬼的话术。
“是你用铲车把这里变成废墟的，对吗？”她鼓起勇气问道。
“对。”
“为什么？”
“本来想替你把这里拆了作为给你的礼物。”
“礼物？”她惊讶地说道，转头看向那个在水洼里跳来跳去的魔鬼。
“对啊，最重要，最贵重，用来压轴的礼物，”魔鬼原地转了一圈，看着她说道，“拆这里可真是累得要死。本来是想全拆了，彻底拆了，连这个破门一起都拆了。但拆着拆着，我忽然想起来，我们这里是不一样的，”他说着，用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如果我全拆了，你一定会以为是我在阻止你回去，而留下这扇门和出去的路，意味着，我在帮你，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我明白了，”她思考了一会儿看着门说道，“我听明白你到底想说什么了——你一直在说……”她停下来，深吸一口气……
“你只是想要找到出口，但你根本不想去走回去的路。”魔鬼先她一步说道。
她打了个冷颤，她咒骂该死的雷声响得真不是时候。
她的心咯噔一下，然后在快速地跳动。
她强装镇定地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你只是想要找寻真相，但你根本不想知道真相，”魔鬼又先她一步开口说道，“正如，你只是把回家挂嘴边，但你根本不想回家。”
雷声的巨响接二连三地响起，她不得不用手堵住耳朵。
闪电的光照在铁门上，魔鬼凑过来把她的肩膀搂住。
“就是这样，你说不出口的我替你说，”魔鬼拿下她捂耳朵的手说道，“你想做但做不了的，我替你做。”
“不，不是这样的，”她说道，声音因为冰冷的雨水而颤抖，“不，不是这样的。”
她想要争辩但却只能无力地把相同的话重复。
“那好，那等……”魔鬼说着，抓起她的右手，看了一下她的手表，“九——八——分钟之后，你打开门回去就是了，哦对了，多说一句。有才的画家总是能画满空白的画布，及时没有真实的景物做参照物，也能把一切描绘的栩栩如生。这是一种伟大的能力，是画家值得骄傲的才能……”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忽然暴怒地大吼道。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不然你就不会急了对吗？你那时未经允许作擅自打开的不是记忆长廊，”魔鬼平静地说道，“因为你的违规操作，那其实什么也不是，充其量只是题为‘回忆’的画廊，所以，你看到的那些所谓的客观的‘记忆’都是由你创作出来的画作，那一切都只是你的想象。”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小声说着，脑子里开始回想，回想自己当时陪顾客到记忆长廊办理业务的景象。
“但现在不一样，因为这个长廊要连接两个世界，所以，要尽量让这两个世界平稳地过度，”魔鬼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这个世界的荒诞会减淡，那个世界的客观会加重，到最后，那些真实存在的，现实发生的，全会出现，不管它们有多丑陋，所以，这是一条一举三得的路，想起真相，逃出这里，回家……”
她没有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就好像是被石化变成了一个雕塑。
“真相，真相也没那么可怕，对吗？”魔鬼继续说道，“顶多不就是，你杀了她，她杀了你，李静，李雪两个名字对对碰，又或者，姐姐——或妹妹压根就没出生——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你谁也不是——不是李雪也不是李静，这根本就不是你的故事——你信以为真是因为，”魔鬼靠近她耳边说道，“你——已经——发——疯……”
雷发出一声巨响，她没有哆嗦因为她的身体无法活动。她感觉到自己的头一阵阵地发胀，她感觉到恶心想吐……
“你说——有没有可能——你是自己来的这里的——因为是想逃避那里，逃避你在那里的现在与过去……”
她一下子弯下腰，然后开始干呕。
她感到一阵眩晕，头又疼又胀。
她用手使劲按着头，又用手拍了拍头……
“清醒！清醒！”她在心里高呼。
她告诉自己不要受魔鬼的蛊惑，她告诉自己——一切根本就不是他说的那样。
“即便是那样，又怎样，”她说道，她本想在心里说，但却脱口而出，“如果我真的犯了错，我会改邪归正……”她说着，擦了擦脸上的水，颤颤巍巍地站直了身体，“如果我……疯了……那就……”
“那你怎样？”
“变得正常。”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轰隆”一声雷，然后，她听到了“当当当”的钟声。
“哦，十二点了，”魔鬼说道，“你可以开门走了。”
她伸出了右手，握住了门把手。
但她无法按下门把手，她感觉自己的手颤抖失控。
她把左手搭在右手上，但哪怕是两只手一起也无法按下门把手。
“‘改邪归正’——哎，你自己都不信，不是吗？”魔鬼说道，拿下她的左手，握着她的右手，按下了门把手……
然后把门向外一拽……
门开了……
越开越大，越开越大……
门内吹来一阵风，门内是一个黑漆漆的洞。
“看，我没骗你吧，”魔鬼笑着说道，“穿过这个长廊，就回去了，就这么简单。”
她拉着门，看着门内的黑暗，站在门口没动。
“这里让你痛苦，你讨厌这里，你想要逃离这里，可那里呢？逃到那里，你就不会痛苦了吗？”魔鬼继续在她耳边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当初就因为在那里痛苦，所以你才逃到了这里。你在这里讨厌的东西，那里也有，你在那里想要逃避的东西，这里也有……为什么不走，我可没有拦你——你不想回那里，你也不想留在这里……你只是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
他的话像一根针一样戳破了她，她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她整个人也松懈了下来。
她开始哭，失去控制地放声大哭。
她哭得是那么的用力，她的嗓子里像是有无数只乌鸦一起□□，她的眼睛留下滚烫的液体，流着流着，眼泪变成了红色的血迹。
她感觉到绝望，这种感觉就好像熊熊大火把草原烧尽。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知道你到底要去哪里……”魔鬼说着，擦了擦她脸上的雨水和血迹。
“自由。”
她和魔鬼同时说道。
“不受约束，不受打压的自由……”魔鬼说道。
“像蝴蝶一样翩翩起舞的自由……”她附和着说道，停止了哭。
“快乐的，真诚的自由……”魔鬼继续说道。
“不用带着面具假装的自由……”她说着脸上露出了笑容。
“不被操控，由你做主的自由……”魔鬼说着逐渐松开了拉着门的手。
“不再任人摆布，不再做别人的木偶，不再那么无力，那么被动的自由……”她越说越激动。
“真正属于你的自由。”魔鬼说着，彻底松开了拉着门的手。
“真正——属于——我的自由。”她说着，也松开了拉着门的手。
门关上了。
“砰”的一声巨响——像是关门声又像是由雷发出。
“我可以帮你自由，”魔鬼看着她说道，“我可以帮你……”
他们越来越近，他们的脸快要碰到一起……
他的烟熏妆全花了，雨水冲刷着他黑色的嘴唇，他的脸上流下各种黑色的液体……
但她没有躲避……
她似乎听到一个声音在大声喊“不”。
那个声音喊着“李雪”和“李静”的名字。
她认出了那个声音，但却不想理会。
她正在把那个代号是S的东西的记忆彻底删除。
她和他的嘴唇碰到了一起……
她感觉到胃里有蝴蝶在飞舞……
她听不到雨声与雷声，她也忘记了自己身处废墟中……
她感觉自己变得轻盈，就像是塑料袋遇到了风……
她感觉迷迷瞪瞪的，就好像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气泡中……
她感觉自己在像音乐盒里的芭蕾舞演员一样随着音乐转动……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美好的感受……
难道这就是自由的幸福？
然而这种美好的意境被一阵强烈的疼痛感打破，这种痛来自她的胸口。
她的心脏在痛！
那是一种刺痛，一种要裂开的尖锐的火辣辣的痛。
她捂着心脏，不受控地倒在了地上……
她仰头看着魔鬼，眼神里充满了不解与愤怒。
“别担心……”魔鬼说道。
强烈的疼痛让她难以呼吸。
“很快就过去了……”
她感觉到心脏处有一个硬硬的东西刺出。
“马上你就要自由了……”
那个东西快速地刺出……
她惊恐中她看到了是一株含苞待放的玫瑰花！
她努力喘息着，她感觉有手扼住了她的咽喉……
她的眼前模模糊糊，她感觉眼睛里不停地有液体流出……
她看到魔鬼笑着蹲下身，然后伸出手，抓住了那朵花……
玫瑰花在他的手里开了，而他把花使劲拔出……
一阵剧烈的疼痛伴随着震耳的雷声……
她好像大叫了一声，她的嗓子传来撕裂的痛。
她感觉身体在快速地变僵硬，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她挣扎了两下，之后身体彻底地失控。
地面像是颤抖了一下，她再也感受不到雨珠……
她瞪大了眼睛，无法眨眼，眼球也无法转动……
周围的一切开始扭曲变形和模糊……
模糊中她看到……
魔鬼手里的玫瑰花……
花瓣一片片脱落……
而花下面的……
那红色的……
泥土……
融化在了雨中……
那好像是她的心脏……
对，那还在跳动的泥土……
本来……
是她的……
心脏……
她听到了玻璃开裂的声音……
她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
她看到无数的碎片从自己的身体飞起……
就像纸屑被风吹起……
“你解脱了。”她似乎听到了魔鬼大笑着说道。
然而，她残存的大脑里充满了惶恐，没有一点美好的感受。
她残存的意识在警告她，她在丧失自己，有关她的一切都归于虚无……
然而，她没感到快乐，只是想到一个词“覆水难收”……
一切快速地变得模糊……
是那么的快……
一切的声音在被迅速地消除……
是那么地迅速……
恍惚中，她看到了一个人影……
她想要叫出他的名字，但她的嘴唇无法移动……
在她快要失去意识的最后时刻，她忽然发现自己有好多问题想要问他……
她最想知道的是……
为什么此刻，他的脸上会流下红色的泪珠……
然而，都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她甚至来不及回忆过去，来不及总结经历，就连给自己一句话的定义也来不及……
一切都消失了……
声音，景物，眼前的一切空白得就像是落笔前的画布……
模糊中一抹淡淡的笑容……
就这样……
漫天的碎片……
泡沫般的幻灭……
就这样……
她……
被彻底消除……
全完了……
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