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周颂予回隔壁的时候,林棠晚视线落在那厚厚的一沓病例上。

    “打开看看。”周颂予上前把文件袋拆开,拿出了当初在那家医院治疗时建的档,几次会诊制定的治疗方案,用的药物,以及阶段性的小结。

    他一样样铺在了茶几上。

    林棠晚这两年英文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但看这种专业性医疗文档依然十分吃力。

    “看不懂。”她说,抬眼看他。

    灯光下,周颂予眼神温柔清亮,看过来的目光里含着点点情意。

    如果两年前的他,是一个冷冰冰,居然于千里之外的高岭之花,现在的他,少了许多棱角,多了淡泊和宽和。

    她别开了眼睛,伸手拈起其中一页,问道:“这张是诊断吗?”

    “嗯。”周颂予指着上面的文字,讲解给她听:“躁郁症,病人丧失对环境和情绪感知的敏感度。先说说这家医院吧,它叫哈娜亚依,是封闭式情绪治疗疗养院。其实我很早以前就知道它,但因为治疗需要住院而且无法间断,我一直没下定决心,总想着,我还要挣钱,还有项目等着我去做,反正一直都能靠自制力控制,而且只要工作忙起来,我就完全忽略掉自己的情绪状况。直到……上次恢复7岁那一年的记忆,我知道我再不治疗我会,我会活不下去。”

    “棠棠,我再必须再解释一遍,我胆小跑了也不是不负责任,而是真的很怕我治不好,也不知道需要多久,哈娜亚依的平均住院期是三年。我当时觉得,离开三年,对你十分不公平,所以我把选择的权限都给了你。如果当时不是因为时间太紧张,我会把这些房子都过户给你,也省得你去当冤大头买高价房。”他笑了一声。

    “你看,我用过的这些药,都是有依赖性的。用了之后情绪一片空白,好长一段时间,我没有情绪,每天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有一天,我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得了抑郁症会想死。因为毫无感觉,觉得活着很没有意思,没有意义。对不起,当时我第一反应是这个,要不是这里楼层太低,可能我已经选了最简单的解脱方法。”

    林棠晚的手缓缓捏了起来。

    眼泪突然而至。

    “这是我的用药记录和用药反应。在哈娜亚依,我住一个靠着海的单间,每天除了吃药,和心理医生聊天,就是和动物互动。我把工作完全放下来之后,理解了常听到的那句话,地球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停止转动。那些你认为很严重的事,在宇宙洪荒面前,渺小得不足为道。所以,我回来后,也不会像过去那样疯狂做项目了,一年做两个足够,剩下的时间我可以陪林par出去看看这个世界……除非,是林par要求我猛干。”

    林棠晚看着厚厚的一沓用药记录。

    不要说是精神类药物,哪怕只是普通头疼脑热吃药,也经不住吃这么多。

    她不知道那时候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孤身离去,独自一个人去面对这一切。

    这么一想,心里仿佛塌了一块。

    “后来我情况好了一些,情绪控制的药物也减量了之后,主治医生希望我能看一些对自己而言有积极意味的书和电影,我当时就看你的视频。从微博存的,还有别人发给我的,我反过来倒过去的看,到了那些视频每一秒对应的画面,我闭上眼都能画出来的地步。”他轻轻一笑,“因为看得太多遍了,连隔壁病房的何涛涛都知道了。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会让他见到你。”

    “别人发给你什么了?”她问。

    本以为这两年没有人和他保持联系,所以,还是有特例是吗?

    “谁发的不是重点,别人不知道我那时候处于失联状态。”

    他不能告诉她,她在翠和包厢里哭的那段视频,他看过没有一万次,也有九千次九百九十九次。

    在停摆的这两年里,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楚对自己重要的是什么。

    回国的飞机上,他甚至想,不如再来一次空难。

    其实他不害怕她身边有了别人。

    有也没关系,他可以重新追求,让她再一次接受自己。

    “我爸……联系过我两次。”周颂予神色平静地说,“但我把当初你说过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了他,我告诉他,该是我的东西,我一分一毫都不会退让。”

    周凯洋气得对着顾北大发脾气,在老移民圈里大骂儿子白眼狼,他已经那么有钱,还舍不得放弃一点点财产:“他过人上人的日子,难道要我变成瘪三啊?”

    这事,林棠晚却是知道。

    周凯洋来找她的时候,她也十分干脆地拒绝了“和谈”。

    楚云山知道了他们父女俩的生活曾经十分窘迫后,十分不解地说,周颂予的妈妈当时拿出了30万赔偿给他们,实在不至于过得如此辛苦。

    她这才知道,周凯洋连自己家的钱都敢昧。

    楚水瑶去世前,周颂予靠楚家带着长大,楚水瑶去世后,他住校,打工赚钱。

    他周凯洋尽过当父亲的责任吗?

    树立过父亲的榜样吗?

    她当然一口回绝:“既然是我婆婆留给我的,我为什么要让?”

    至于周凯洋指责她翻脸不认账,知道了当初的秘密后,没有履行承诺。

    她气笑了:“这秘密怕周伯伯你自己都不清楚吧?”

    然后就是拉黑删除一条龙。

    “不过我爸还是做了一件好事的。”周颂予轻笑了一声,“他把你当时说的话绘声绘色转述给我听了,你说,第五大道那家店的分红是你婆婆留给你的,所以你不让。”

    悄无声息地,他坐到了她身旁。

    “然后,我在哈娜亚依捐款领养了一头海豚。我断药期的不良反应,全部靠跟海豚的互动缓解压力和烦躁的情绪,直到我戒断反应完全消失。你要不要看看我养的海豚?”

    林棠晚的肢体动作先于她思考地点了头。

    周颂予把她电脑抱过来,开了机之后插上去,然后交给她开机。

    她侧过屏幕,飞快地输入密码。

    “密码没换过?”周颂予问,眉宇间毫不掩饰窃喜的意味。

    他一眼看出了指尖移动对应的字符。

    她陡然愣住,“我只是懒得换。”

    是啊,懒得换,之前的密码还是他设的。

    打开视频软件,画面上出现周颂予和海豚的画面。

    “海豚疗愈是哈娜亚依独创的一种治疗方法。陪我的这头海豚名叫Joan,它的孩子是我取的名字,叫棠棠。”

    画面上,他泡在海水中,按照岸上训导师的指点,搂着海豚说话。

    摄像头推得很近,录下了他和海豚说的话,都是和林棠晚之间细碎的小事。

    “……她那时候对我很冷酷。”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天开始对我和颜悦色起来。”

    “她爱吃肉,但把蔬菜做好吃了,她勉强也能吃一些,我回去以后,要把我在这里学的沙拉做出来给她尝尝。”

    “她很怕雷,每次下暴雨其实她都挺害怕。”

    海豚间或发出尖啸的叫声,像是能听懂他说的话,在应答一般。

    仿佛为了配合这段视频,此时窗外电闪雷鸣起来。

    雨水如白练一样从天上倾泻而下,白惨惨的雷劈下来,闪得客厅里白光一片。

    雷声随之而来,在人头皮上炸起。

    林棠晚啊地大叫了一声,双手抱住双膝,瑟瑟发抖。

    她一直都怕打雷。

    妈妈去世的那一天,劈下来的雷也是这么大。

    周颂予迅速把阳台和房间的窗门全部关上,窗户的隔音效果发挥起作用,雷声变小了。

    然而雷声虽然小,但窗外树影飘摇,时不时敲打到玻璃窗上,带出了一阵阵刮擦声,拍打声。

    依然有些瘆人。

    周颂予把客厅的灯光调到最亮,然后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接着就顺理成章地上床抱住了她。

    窗外雷声轰隆,穿到卧室里余音淡淡。

    “别怕,很快就过去了。以后的打雷天,我都会陪着你。咱们爸爸说了,要我照顾好你。”

    “棠棠,你还爱我的。”

    “你知道吗,我在大溪地挖了500多颗珍珠,给你做了很多首饰,比秦桑给你的那根破链子好多了。你戴起来一定很好看。”

    林棠晚转过身,忍了一晚上的眼泪唰的一下落下来。

    “为什么不联系?是医院不让打吗?我发过誓,不会原谅你!”

    周颂予笨手笨脚地用睡衣袖子擦掉她眼泪:“好,不原谅我!用一辈子惩罚我!”

    然而眼泪仿佛越来越多,擦也来不及擦。

    周颂予轻轻吻上她眼角,咸咸的泪水充溢了他口中。

    他涩声说:“让我赎罪好不好?”

    不管是对她爸爸的眼睛,对她童年的窘迫,还是对她这两年的伤心。

    “你是该赎罪!”

    林棠晚一把将他推开,翻身骑坐在他腰上,眼眶通红,但两颗乌溜溜的眸子像被水浸透的黑葡萄,亮得惊人。

    她漂亮而凶悍。

    然后,她被压下去,而他热烈地吻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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