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
洛樱桃被豆浆醇厚的香气唤醒，迷愣着寻香而去。
“好香啊！”
师净涵回头，她还没完全睁开眼睛。
“先去洗漱！”
她不理会：“你做的什么好吃的？”
“豆浆油条！”
樱桃的眼睛睁圆几分：“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没吃过，豆浆油条怎么这么香？”
师净涵不理她。
樱桃揉了揉眼，往他跟前凑，伸出手要去戳刚出锅的点心。
师净涵拿起筷子作势打掉：“脏死了！”
“哼！”
那人无奈：“刚出油锅，烫到你我可不负责。”
“好吧！”她娇声说。
“快去洗脸，准备吃饭。”
“知道了，真啰嗦——奶奶呢？”
“出门遛弯了。”
“真好。”
师净涵扭头看她。
樱桃解释：“我是说这样的生活真好，我都想赶紧退休了！”
她话音刚落，人也跟着闪进了洗漱间。
师净涵的眼神还久久没有回神。
他无数次渴望过，渴望一段爱情。不需要轰轰烈烈，只要平平淡淡就好。
柴米油盐，向来比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更加能抚慰受伤和疲惫的心灵。
眼前的平淡场景，如此琐碎，却正是他幻想过无数次的。
然而，他还是跨不过那道坎。
想到这，他闪着光的眼神，低落下来。
师净涵把饭菜摆上桌，招呼一声：“快点，吃饭了！”
“来了，你跟我妈一样，烦死了！”
“那你别吃了。”
“你敢？”她双手叉腰，“你要不给我吃，我这就去告诉奶奶！”
师净涵笑道：“你别忘了，这是谁家！你以为奶奶会帮你？”
“不会吗？”她眨眼问。
师净涵低头给她盛了一碗豆浆，自动结束这个话题。
“尝尝味道如何，这里面放了紫龙须，所以味道可能跟你平常喝的豆浆都不太一样，不过口味不错。”
他又把一个白色的小瓷碟推过来：“这是紫龙叶和地锅根，都是我们这里的特色，外面估计也没有这些。做成咸菜，配上豆浆，很是爽口开胃、润喉生津。”
樱桃看着颜色绚烂的小菜，又看向师净涵。
“你们这里可真是风水宝地！”
“还用的着你说！”
樱桃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地锅根，双眼当即放光；又夹了一箸紫龙叶，更是香甜中浸润着若有似无的酸意，这酸意并不热闹，反教人欲罢不能。
再配上外边酥脆、内里劲道的油条，真是快活极了。
师净涵坐在旁边，也不动筷，只偶尔浅浅喝一口豆浆，眼神却全放在洛樱桃身上。
她喝完一大口豆浆，最后满足地叹了一口长气。
“不是很好吃吗？叹什么气？”
“就是因为好吃才叹气——也就这几天快活了，走了之后就吃不到了。”
“那还不简单，临走你多带一点回去。”
洛樱桃看他，后者正咬着油条，觉察后，转向她。
“干嘛？”
“没事！”
“神神叨叨！”
洛樱桃边吃边问：“紫龙叶这些东西都长在哪里，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你想去？”
“嗯。”
“那地方可不好走！”
“不要紧，这一路上也算是见识过了。”
师净涵欲言又止，最后只抿唇点头：“好，吃完饭，我带你去！”
他们二人从屋后出发，那里有一条石板路。
路的尽头是一片菜园子，种着各式各样的蔬菜瓜果，种类繁多，不一而足。
樱桃蹲下来：“我说怎么饭菜这么好吃，原来都是刚从地里摘下来的，怪不得这么新鲜。”
“是，在农村这些都可以自给自足，自然比城市里隔夜的瓜果，味道鲜美。”
“可是也没见紫龙叶啊？”
“不在这里。”
樱桃站起，看向四周。
石板路的尽头是一个小山坡，师净涵家住的地方林子和坡地多，环境清幽，颇有一种隐居避世的味道。
“可是这里已经没路了！”
“谁说没路了？”师净涵抬手一指，“走的人多了，不就有路了？”
樱桃望过去，果然在坡地上看见一条隐约被践踏过的痕迹。
因为走的人少，所以并不明显。
还真是不好走！
“我们要上坡？”
“没错——我已经跟你打过预防针了，不是你自己说不要紧的嘛？”
师净涵身子往后退，已经随时做好了带她打道回府的姿态。
“开玩笑，姐姐我什么场面没见过！”
言毕，挥开师净涵，长腿一迈，整个人已经把左脚迈上了坡地。
“你悠着点，少逞能！”
一语成谶。
下一秒，樱桃脚下的土块就松了，整个人往后跌倒。
师净涵眼疾手快地将她抱在怀里，脸上也多了几分郑重。
语气不快道：“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洛樱桃被他推上坡地，师净涵紧随其后。
穿林绕丛，没过多久，眼前就出现了一片开阔之地。
脚下是密密麻麻的紫龙叶，叶子尖尖上泛着露水，被晨光一照，宛若散落的珍珠。
洛樱桃蹲下身，低呼道：“真好看！”
“你闭上眼，闻一闻。”
樱桃依言。
是一股幽幽香气，清甜的，酸酸的，像是柠檬，又带着木兰的清雅。
她睁开眼：“我闻到了！”
师净涵望着眼前的壮观景色：“其实，这里面有个传说。据说很早的时候，我们这里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镇。后来有一天，玉皇大帝要惩罚一条龙，罚它思过。这条龙太过执拗，挣扎之下就到了我们这里......”
樱桃起身，这个故事老人也跟她说过。
但是她想听他再说一次，她不忍心打断。
“......毕竟是神物，一到凡间就立刻引发了大乱。这条龙把我们这里当成了它撒泼打滚的地方，把镇上的所有人民和植物都糟蹋了。后来玉皇大帝派出天兵天地捉它回了天庭。这条龙离开后，在它鲜血洒落的地方，人们发现了这些浅紫色的植物，也就是紫龙草，我们这里也自然跟着叫了紫龙镇。”
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可樱桃还是被吸引了。
她看向天，茫然问：“你说，那条龙会不会已经死了？”
“应该不会！”
“为什么？”
“龙是神物，和天地同生，这点小困难，伤不了它的。”
“有道理！”樱桃点头，“对了，你不是属龙的吗？”
“奶奶告诉你的？”
“嗯——如此说来，也没什么困难能伤得了你！”
师净涵看了眼时间，转身：“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要走了吗？”
“奶奶快回来了。”
“哦——等等！”樱桃提步，又顿住。
师净涵疑惑看她。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水声？”
“这里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河，就在那。”他顺手一指。
洛樱桃踮脚张望，果然看到了一座斑驳发亮的小木桥，桥下是一角潺潺的流水。
隐约可见河滩边一大片碧绿的草地，草并不茂盛，像是被人刻意修剪过。
“那里好玩吗？”
“嗯，我们小时候还下去洗过澡。到了晚上，我们就躺在草地上乘凉，萤火虫在我们头顶飞来飞去。有时候我们会把它放在塑料袋里，带回家，放到蚊帐中，就是关了灯，也可以看到它们在黑夜中飞舞。”
“它们不会死吗？”
“不知道，反正第二天就不见了，这也是一件神奇的事。”
樱桃“啧啧”两声：“你可真够坏的！”
“行了，走吧！”
洛樱桃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可目光却时不时被身后的小桥流水吸引。
一整个上午，洛樱桃都没办什么正事。
中途倒是周坤打来了电话。
“那边天气不好，你自己注意点。”
“现在放晴了。”
“这几天住在哪里？”
“民宿。”
“那边还有民宿，我怎么不知道？”
“笨呗！”
周坤语气上扬：“你不会又想什么歪点子了吧？”
“你会不会说话！”
樱桃看向一旁剥玉米粒的师净涵和老人，她似乎看到师净涵朝她这里看了一眼。
周坤恹恹：“啥时候回来？”
“明后天吧！”她走出门外，“对了，你上回来，是不是只看到了紫龙须，还有别的吗？”
“还有什么？”
“没什么！”
“哦！”
“还有事吗？”
“啊？没......”
“那我挂了！”
周坤一句“没事了”才说了一个字，就被洛樱桃撂了电话。
师净涵头也不敢抬：“电话打完了？”
“是。”
老人抬起头，一脸慈祥：“樱桃啊，是男朋友吗？”
洛樱桃手中的动作一滞。
这老人家也真够奇怪，昨天还把自己当做孙媳妇，今天就开始问有没有对象了。
她看向默不作声的师净涵，除了这家伙急着澄清，怕是没有别人了。
“不是，就是工作上的朋友。”
“怎么不找个男朋友？”
“在找，在找，这事急不来的！”
“是得挑个好的。”
“奶奶你不懂，这年头，男人都心高气傲的紧，我们找对象那叫一个难呦。”
她故作夸张，惹得老人家哈哈大笑。
师净涵把手里的玉米一扔：“我去厨房看看。”
他前脚刚到，洛樱桃后脚就跟来。
师净涵双手抓在案板沿上：“我可不喜欢听这些，你还是跟奶奶说吧！”
“你以为我要跟你说男朋友的事？”
“不是吗？”
“当然不是——你这人心气高，我自认我各方面不差，可还是入不了您的法眼。我也不是一根筋的人，没必要自讨苦吃。”
师净涵刚要说话，洛樱桃继续道：“我是想跟你说说紫龙叶的事。”
周坤用紫龙须出奇制胜，也算是开了一道新菜品。
但是这几天她发现，紫龙叶、地锅根都是极好的食材，要是能和周坤的馆子融合，想必那里的生意还能更上一层楼。
“我想，你能不能负责联系一下，我想把这个地方的紫龙草包圆了。”
“这个简单，紫龙草在我们这里就是很平常的草药。若是周坤能把它们带出去，村民也能多一项收入。”
“多谢——那我应该联系谁呢？找政府？还是......”
“不用这么麻烦。这样吧，这件事交给我来办——你不会专程过来，就是为了周坤的事吧？”
洛樱桃看他：“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你们是好朋友，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洛樱桃垂眼，把自己此行的主要目的告诉他。
师净涵点点头。
午饭时，洛樱桃告诉众人，自己明天就要离开。
师净涵倒是没甚反应，老人却道：“这么快？”
“奶奶，我还有工作要忙，得回去了。”
老人知道年轻人事多，也不好阻拦，只一脸凄惶地说：“樱桃，有时间记得来看看。”
“放心吧奶奶，我会回来看您的！”
饭后，师净涵把刷碗的工作交给她。
“出去找个朋友。”
“李辉？”
“嗯。”
“你是不是想李辉做那个牵头人？”
“他一直待在家里，如果这件事真能做成，多个收入，对他也是一件好事。”
洛樱桃点点头：“记得早点回家吃饭！”
师净涵脚步微顿，片刻后起身离去。
晚饭时间，师净涵迟迟不来。
老人看着张望地樱桃说：“别等了，他们自小玩得好。小涵难得回来一次，估计晚上不会回来了。”
“是吗？”她喃喃。
很快手机收到信息。
“晚上不回去了，你和奶奶先吃吧！”
洛樱桃略有失望，可还是打起笑脸说：“奶奶，师净涵叫我们不用等他了。”
她给老人家舀了一勺玉米肉糜：“奶奶，您尝尝，我的手艺也不赖呢，我有朋友就是厨师，我跟他后面学的。”
老人一边点头一边说：“你也吃，别光顾着我。”
二人吃完温馨和乐的一餐，师净涵仍是没有回来。
她先把碗筷刷完，然后照顾老人躺下。
“小涵回来了吗？”
樱桃摇头。
老人看着她，安慰道：“别急，你明天就走了，他不会耽误太久的。”
洛樱桃笑了：“您是说他会专程送我？”
老人眨眨眼，微笑不语。
退出房门，樱桃坐在院子中。
漆黑的夜空是最好的幕布，繁星点点，交错其上。
它们是那样遥远，却又让人觉得无限闪耀。
闭上眼睛，洛樱桃听到了清脆的蛙鸣，紧跟着感受到有些湿润的、带着浅浅馨香的风，从她的鼻尖扫过。
她拿起手机，本想给师净涵发消息，刚敲出一个字，又停下。
这样好的月色，今生又能有几次心无旁骛地享受呢？
她推开大门，沿着村子的水泥路漫无目的地走。
这只有一条大路，隔着稍远的距离还安了几盏灯笼形状的路灯，自是不怕走丢。
很快，虫鸣中，间次夹杂了流水声。
果然，很快洛樱桃便看到斜前方一座小桥，横架水中。
此时，月亮升上正空，把小桥流水还有河边宽阔的草地照得莹白一片。
她想起了师净涵说的萤火虫，便提步走到河边的草地上。
这里的草刚被割过，现在毛茸茸长出一片嫩芽来。
她躺下，身下像是躺在了柔软的垫子上。
月光流泻，照在水中，也流在身上。
洛樱桃闭上眼睛，从没有过的放松，让她陷入迷糊之中。
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这里怎么会没有虫子咬人呢？
“你专门来喂蚊子呢？”
洛樱桃被唤醒，师净涵不知何时已经坐到她身边。
她借着月光扫了一眼，动动脖子：“回来啦！”
“嗯——听奶奶说，今晚是你烧的菜！”
“是。”
“看不出来！”
她冷哼一声，把头转过去：“你看不出来的事情还有很多。”
“我以为你......”他停住。
“以为我什么？”
师净涵刚要张口，洛樱桃径自道：“以为我骄里娇气，十指不沾阳春水；以为我放浪形骸，专门坑蒙拐骗；以为我......”
“我没有！”他急促组织。
洛樱桃翕动鼻子。
“你喝酒了？”
“嗯，李辉非得灌我！”
“灌你你就喝？”
“也不是，我这人不喜欢别人激我！”
洛樱桃嘲讽道：“真话？”
“当然。”
洛樱桃坐起身：“那我激你那么多次，你为什么不上钩？”
师净涵沉默。
她怎么知道他没有上钩？
四周的蛙鸣叫的欢快，有游鱼欢腾，惊得水面叮咚一声。
洛樱桃站起身，拍拍屁股。
师净涵也坐起来：“要走了？”
“不然呢？这花前月下的光景，在这跟你说这些没营养的话？”
师净涵低头。
洛樱桃叹口气：“你在暮色里工作，也这样吗？”
此言一出，师净涵忽然抬起头。
有那么一瞬间，洛樱桃觉得周身一凉。
“你不会想要这样的。”
“因为你小时候的经历？”
师净涵先是惊讶，后来想一想，这种事情不用他说，肯定已经通过七嘴八舌，传入她的耳中。
“不止如此！”
“我不在乎！”
师净涵声音急促：“你会在乎！”
“我说，我不在乎！”她加重语气。
他转过脸：“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知道真相！”
“真相有那么重要？”她耻笑。
“对，真相很重要。”
“好，那你抱着你的真相过一辈子吧！”
洛樱桃甩开步子，想了想，又转回身。
“师净涵，你真够孬！”
夜色中，她看见胸膛起伏的师净涵。
那微红的脸颊和韧白的月色相融，叫人想入非非。
可偏偏有人木头疙瘩！
她摇摇头，刚想收拾东西，干脆晚上回镇上住。
师净涵却一把将她搂住，她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到了跟前的。
“你......”
后面的话被喷着酒气的吻，彻底堵回去。
洛樱桃觉得自己也跟着喝了三斤酒，直到两人都快窒息，才双双退开。
“师净涵，你不能这么耍我。”
她愤怒开口，可声音中却带着潮气。
“你不是很想吗？”
“想什么？”
师净涵眼中聚齐火光，她一下明了。
“你现在又想了？”
他不吱声，权当默认。
洛樱桃上前一步，双手水蛇一样，勾住他的脖子。
师净涵一激灵。
她歪头，热气喷在耳朵里：“我想和你......”
“什么？”他声音缥缈。
“做！”
最后一个子，像是点燃烟花的小火苗，在两人之间炸开。
天旋地转间，草地上便翻滚起来。
虫鸣声，流水声。
还有，热烈不息的欢笑声。